讲真,她不想听什么传说、故事,只想弄清爸爸和路开之间的事。可现在妈妈这个样子,她还能怎样?
只能配合点头,坐在妈妈背后,耐心的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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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说很久以前,西双版纳的老林里,隐居着一对勤劳勇敢的夫妻。丈夫名叫岩歌,是当地有名的猎手;妻子叫玉坎,貌美如花,犹如天女下凡。
他们夫妻恩爱,从不吵架。每天清晨,丈夫去森林打猎;黄昏时分,妻子就会帮丈夫抬着猎物,来澜沧江边清洗。犹如神仙伴侣,羡煞旁人……
久而久之,玉坎的美貌传了出去,引来周边山村不少年轻男人的倾慕。即便她已嫁作人妇,那些年轻小伙子们也愿意每天守候在澜沧江边,坐等黄昏时玉坎的到来。
起初,他们只是流着哈喇子远而观之,不敢靠近。毕竟美人儿身边有护花使者,她的丈夫。且玉坎也很抵触自己被人这样观望,干活时总是垂着眸,不看他们。
而岩歌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看到自己妻子被男人们垂涎三尺的观望,他并没上前赶走那些“哈巴狗”们。反而有时候,他嘴角还露出一丝得意的笑,认为自己是世上最令人羡慕、最幸福的男人!
终于有天,一个大胆的年轻人走过来,堂而皇之的跟玉坎搭话。因这男人还算礼貌,所说的话并无轻佻之言,故岩歌依然没阻止,而玉坎也不好拒绝。
年轻人开了先河,其他众人也纷纷模仿。于是日复一日,澜沧江边跟玉坎搭话的男人越来越多。最后几乎是众人把她围在圆圈里,明目张胆的把岩歌排斥在一边……
对此,岩歌很是恼羞、非常吃醋,却没胆量跟情敌们当面起冲突。毕竟对方人多势众,若动手,只会是自己吃亏。
所以他能做的,只是朝江里吐两口唾沫,以表对这些小伙子们的轻视。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清洗猎物,蹲在岸边刮鹿肉、马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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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讲到这里时,沈亦臻突然顿住,神色忧伤的看着窗外,依然是背对女儿,她轻轻问道:
“兮兮你说,这个岩歌,是不是很没种?”
楚楚兮再度尬住,不好回答……
讲真,单从故事的角度,她确实觉得岩歌没种,不像个男人!
但也知,妈妈不会无缘无故讲这个故事,一定是在隐喻和爸爸之间的爱情。如果岩歌和玉坎就是爸爸妈妈,那说岩歌没种,岂不就是说爸爸没种?
楚楚兮做不到,也不认同!
便眼珠一转,机智的回答道:
“没啊!相反,我觉得岩歌很man!”
“哦?为什么?”沈亦臻深感意外,扭过头来,疑惑看着女儿。
于是,楚楚兮在微笑中,洋洋洒洒解释道:
“凡事皆不止一种解决办法,而武力,从来都不是最好的解决方案!再说那些年轻男人,也并没对玉坎出言不逊,或行不轨之举。若只停留在搭话,我觉得岩歌做得对,也彰显了他对妻子的信任。毕竟没有哪条法律规定,女人结婚后就不能跟丈夫以外的男人说话,对不?”
沈亦臻默。
能看出女儿是在安慰她,便在顿了顿后,一针见血的揭穿道:
“可故事里,岩歌根本不存在对妻子有信任!”
“呃……”楚楚兮再度尬住,便问,“莫非回家后,岩歌把怨气撒在妻子身上,家暴了?”
“那倒没有!岩歌是个善良心软的人,家暴这种事他做不出来,他只是……”
沈亦臻忧伤说着,转过身去。将故事的后半段,缓缓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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澜沧江边的情景,在岩歌心里埋下恶魔的种子。
起初,这颗种子只是发芽的状态。所以岩歌只是暂停了妻子“帮忙清洗猎物”的工作,禁止她去江边。
对此,尽管玉坎心里有些难过,因为黄昏去江边帮丈夫,是她每天唯一外出的时间。没人愿意整日呆在竹楼里,不能外出透气。
但为了丈夫,玉坎仍微笑答应了。况且她本就不喜欢,被那些陌生男人搭讪……
可玉坎的隐忍,丝毫没能消灭丈夫心理的恶魔。反让那颗种子开花结果,以致于后来,岩歌只要一离开竹楼,就会想起澜沧江边的情形。很担心那些男人们不见玉坎来江边后,会找到他们家里来,一幢隐居在森林里的竹楼……
终于有天,岩歌因追赶一只被射伤的大熊,在山箐里迷了路,彻夜未归。直到天亮,他才又累又饿的摸索着,回了家。
行至家门口时,他突然看到一行男人的脚印,径直通向竹楼!
岩歌大吃一惊,脚印就像魔鬼一样咬着他的心,他大声叫着:
“玉坎!玉坎!”
然而,一切就像哑巴一样,没半点回声。
玉坎不在家里,且衣服也少了好几件。岩歌的心,一凉……
他下意识认为,玉坎被男人拐走了!
一阵心痛袭来,加上又累又饿。顷刻间,他昏倒在竹楼里。
这时,玉坎带着清洗干净的衣物从江边回来。走入家中,见丈夫昏迷不醒,她不知发生了何事。连忙把岩歌抱到帷帐里躺下,又找来草药熬汁给他吃。
岩歌苏醒后,两人的误会这才解开……
原来,昨晚丈夫彻夜未归,玉坎急得一夜未睡。不知丈夫发生了何事,也不知去哪里找他,只能在清晨装作去江边洗衣服,以便向旁人打听丈夫的下落。
至于那串男人的脚印,则压根不存在,只是岩歌在又累又饿的状态下,产生的幻觉。
把话说开后,岩歌略感羞愧,但依然没意识到心里有恶魔。他跪在妻子面前,恳求道:
“玉坎,我实在不忍心把你一个人放在家里。在外面打猎时,我总怕那些男人会来伤害你。请你和我一起去森林狩猎吧!”
再度有了外出的机会,对玉坎来说,本是好事。可这一次,她高兴不起来:
“岩歌啊,你忘了我已经怀孕吗?怎能和你一起去追赶那些飞奔的野兽?那不是要了我们孩子的命吗?”
可岩歌不闻不顾,流着泪坚持,跪地不起。
终是拗不过丈夫,玉坎再一次妥协。然而,悲剧如期而至的发生……
即便狩猎时岩歌不让妻子出力,只是把她带在身边,可架不住森林里猛兽对玉坎的攻击。
某天,岩歌追赶一只狼时,在原地等待的玉坎,遭到另外两只狼的侵袭。她大喊、拼命奔跑,虽说最后被闻声而来的丈夫所救,但肚子里的孩子,流了!
对此,玉坎整整伤心了两个月。期间岩歌虽对妻子照顾有加、寸步不离,心里的恶魔却依然没有减退……
于是,他提出最后的请求:让妻子禁足!
只要他外出狩猎,就会把竹楼的楼梯抽掉,把门窗封钉起来。而只有等他回来,妻子才能下竹楼,有自由。
个性宽容的玉坎,依然没有拒绝。觉得事已至此,这或许是最好的解决方案。于是夫妻俩用这种方式,度过了还算愉快的半年,直到那天的到来……
那是一个夏日的正午,外出狩猎的岩歌,正在箐沟边的菩提树下乘凉。太阳把火焰喷向大地,小河也在冒烟,雀鸟热得扇着翅膀,大张着嘴。
岩歌渴得要命,就去深箐里饮清泉。走到溪水边时,只见一只金光闪闪的鹿,低着头饮水。岩歌轻轻地张起弓射去,正中金鹿的脖子。
金鹿带着箭,拼命朝密林里逃跑。岩歌也像箭一样,迎着闪过的树枝追去。金鹿的光芒把远方的绿叶都映成金光闪闪,树枝不断倒闪。金鹿不断奔跑,岩歌不断追赶……
一直追到天黑,金鹿不见踪影,岩歌又一次迷了路!
但这次,他没那么幸运!
整整在山箐里迷失了二十天后,他才找到回家的小路。
当他跨过山坡,看到竹楼在微风中的树缝里闪现时,高兴得大喊:
“我的玉坎,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可,依然是半天也听不到回应。
且,和上次一样,一行男人的脚印再度模糊地重现在他眼前……
于是,岩歌气冲冲地走到竹楼下面,搭起梯子,拔出长刀,砍开封钉着的门窗。
走进家中一看,燉在三角架上的土锅里,除了两根干了的骨头外,什么也没有。而卧室里,妻子躺在黑色的帷帐中,已经饿死……
岩歌悔恨万分,抱着妻子的遗体号啕大哭,边哭边喊:
“原谅我!玉坎,原谅我!”
失去妻子,他也没有勇气活下去。把这些天摘来存放在通巴里的水果,拿了一个出来摆在妻子身边,然后撕破黑色帷帐和白色包头,把自己和妻子的身体紧紧裹在一起,再点上罕典,让自己和妻子与竹楼一齐化为灰烬。
当这对夫妻来到天上,跪在叭莫的蓬花宝座下时,天神看到岩歌后悔悲痛的样子,很为怜悯。
并未因“他的狭隘害死妻子”而给他惩罚,相反,天神将他俩变成一对巨大的双角犀鸟,让它们仍生活在森林里,展翅双飞。双角犀鸟的羽毛,就和他俩死时身上裹着的黑白布,颜色一样。
而雄鸟也仍没改变,它从前的狭隘!
每当雌鸟产卵孵育的时候,雄鸟生怕雌鸟遭到意外,就会衔来树浆和泥土,把雌鸟孵卵的树洞封
起来,只留着一个小洞。从这个洞里,把新鲜的水果往雌鸟嘴里送……
但,每当雄鸟看见雌鸟在森林里飞翔的时候,就会向雌鸟嘶喊大叫。
仿佛在说……
“原谅我!”
*
故事讲完了!
楚楚兮已听得泪光晶莹。沉浸在故事的悲情里,她双眸忧伤而空洞……
至于沈亦臻,早已是泣不成声,以泪洗面!
母女俩就这样好一阵沉默,谁也没开口。直到楚楚兮在莫名的身心俱疲中,看着门外,朝身后的妈妈呆呆问道:
“为什么给我讲这个故事?妈,您想说,爸爸是岩歌吗?”
按照她对爸爸妈妈的认知,妈妈为一个“穷小子”放弃娱乐圈的浮华,选择回乡卖鱼。似是在映射爸爸楚国栋,有着岩歌一样狭隘的深爱!
而游轮事件,那些娱乐圈资本大佬们对妈妈的侵犯,似是也映合上澜沧江边,玉坎被男人们围观、搭讪……
“不!”
却见沈亦臻义正言辞的否认,仍旧拿后背对她。似是有着深深的羞愧,没勇气转过头来面对女儿?深深吸口凉气,沈亦臻直视灵魂,一字一顿忏悔道,
“他是玉坎,我才是岩歌!”
“??”
楚楚兮心头震了三震,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妈妈。
怎么也理不清这里头的逻辑……
直到沈亦臻一番极度痛楚的坦白之言,响起:
“你的爸爸,他不是鱼贩子,不是本地乡下人。他原本有着夺目的光环,卓越的科研成果,不凡的家庭背景……他甚至,不姓楚!”
闻言,楚楚兮惊得从床上弹了起来,瞳孔持续放大,心跳如雷,惶惶不安:
“您说,什么?”
“他姓路!叫路开!”沈亦臻撕心裂肺,嚎啕大哭。
“!!”
楚楚兮惊得后退了好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