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士,又是萝卜白菜,你是不是把我当兔子喂了?肉,我要吃肉!”
“小道士,小道士,为什么没有香皂,没有香皂我洗澡洗不干净的!”
“小道士,你这个道观也太冷清了,每天能听见的就只有鸟叫,下次下山我想要一个留声机可以吗?”
“小道士,小道士,我又饿了……”
不愿意吃他后院种的蔬菜,聿明认认真真地去后山抓野鸡兔子,当天晚上饭桌上就多了一盘爆炒兔肉。
饿了就立刻冲到厨房里做饭,渴了没水了,也赶紧去后院的井里打水给她现烧。
要香皂,可以,清早下山去买,甚至连留声机也一并扛了上来,不仅如此,走在山路上的少年小道士身上至少挂了七八个袋子,里头装的有甜点,玫瑰花茶,梳子等等等。
眼看着天『色』渐晚,担心对方一个人在道观里会怕,聿明立即就加快了步伐。
累了个半死才爬了上来,看着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道馆门口,吹着山风,边悠闲地磕着瓜子边往山上眺望的某人,自她清醒以来,已经伺候了这位姑『奶』『奶』大半个月的聿明的心态一下子就崩了。
他完全不明白自己怎么就从那位徐司年先生的手中接下了这么个烫手山芋。
明明之前她很温柔可亲的,自从一个月前在他工作的米铺附近,脑中意外飞『射』进去了个弹片之后,再次苏醒过来,过去的种种都忘了个一干二净不说,就连『性』格也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几乎一下子就从曾经笑容温柔的姐姐变成了如今这么一副每天一睁开眼,就各种折磨人的小讨债鬼。
一天到晚,热了不行,冷了不行,饿了不行,渴了更不行。
要吃好的,穿好的,睡好的,玩好的。
不仅如此,最让小道士烦恼的就是,她简直就是制造各种破坏的一把好手,就连聿明自己也不知道原来他竟是这般爱整齐与干净。
用54088的话来形容那就是轻微的强迫症与洁癖。
可偏偏棠宁却总把道观搞得『乱』七八糟的,念着过去她对他的照顾,各对棠宁刚刚及格的好感度。
无奈之下,聿明总是一边在心里小声抱怨,并下定决心下次一定要开口训斥她,一边又任劳任怨地收拾干净,待棠宁又弄『乱』了之后,再憋憋屈屈地捏紧拳头重新整理好。
没办法,谁让每次做了坏事之后,棠宁就总是眼泪汪汪地朝他看了过来,『露』出一副我晓得我错了,你要是骂我我肯定哭给你看的小模样,真的是叫聿明一下子什么重话都说不出口了,更别说开口训斥了。
也是这时聿明才知道,他竟然是这样一个吃软不吃硬的人。
每当聿明收拾的时候,棠宁就会坐在一旁,一边笑眯眯地吃着对方给他准备的吃食,一边兴高采烈地指挥他从这儿收拾到那儿。
一旦聿明『露』出不高兴的表情来,她便会立刻闭起嘴巴,看天看地看花看树,就是不看他,聿明不板着脸来到她面前来还好,一旦气呼呼地冲到她眼前,她还会举起手里的花生瓜子之类的零嘴,递到少年小道士的眼前,笑嘻嘻地问他吃不吃。
这个时候聿明是一定要吃的,因为如果他不吃,或者脸『色』再难看点,棠宁的脸『色』会变得比六月的天还快,眼泪掉得那叫一个猝不及防。
长这么大从未跟什么女子相处过的聿明,只能说一看到她掉眼泪,就麻爪了,哄是不晓得怎么哄了,只能不知所措地认错,认完错再顺着她的心意,让干嘛就干嘛。
她才会破涕为笑,雨过天晴。
然后过了好一会儿,聿明小道士才能反应过来,他又被骗了。
刚刚累死累活给对方搬了那么多东西上来,现在又要处理道观里的一地狼藉,聿明只想把手里的扫把直接丢到山下去。
他就不懂了,他怎么就这么不长教训,不管被骗几次,还是会上当。
看着不远处坐在秋千上,一会儿悠上,一会儿『荡』下的棠宁,想着那秋千还是自己前天亲手扎的,聿明就难受。
因为她的要求多多,不过大半个月,道观就已经大变样了,也不晓得再让她住下去,他那已经睡到地底下的师父会不会从棺材里跳出来,打死他。
聿明很忧愁。
也不晓得那位徐司年先生到底什么时候来把这位棠宁姑娘接走,其实早在一个月前他念着这位棠姑娘曾对他施与的善心,一直逗留在那个徐公馆里给她治疗。
谁曾想从治疗的第一天开始,那位徐司年先生就一日比一日回来得晚,有好几次衣襟上都还沾着血就回来了,那气味叫聿明一闻就知晓一定是人血,男人的眼神里也凝着一股化不开的冰寒。
只有在看见这位棠姑娘时,才会坚冰化水。
甚至为了怕自己身上的味道会影响到棠宁姑娘,每次进她昏睡的房间时,都会特意洗个澡,换身干净的衣裳,才敢靠近她。
每到这个时候,聿明都会心领神会地离开,只有一次走得慢了,透过房间里的微光,他看见那位徐先生用手臂撑着自己爬到床上,然后将床上昏睡的人轻轻抱进怀中,拿起床头柜上的一本书,就开始轻声给她阅读起来。
尽管长这么大都不知晓情爱滋味的聿明,看到那样的画面,却仍然能感觉到他一定特别特别喜欢她。
所以才会在十天之后,屋外枪声响起的一瞬,徐司年第一时间将棠宁姑娘交托到了他的手中,并塞给了他一箱子的大洋,请求他一定要照顾她,说完这样的话,他只深深地看了被聿明背在背上的女人就立刻命人护着他们从后门离开了。
之后聿明就带着昏『迷』不醒的棠宁来到了他住了整整十九年的道观,说来也巧,回到道观的第二天,棠宁就清醒了过来,却失去了过去的记忆,然后就变成了现在这样一副骗他欺他折腾他的讨债模样。
这使得聿明发自内心地怀疑过,他是不是上辈子欠了她很多的债,所以这辈子她才会过来这么跟他讨债。
就在聿明坐在道观大殿前的台阶上,思考着这样的佛家哲学时,棠宁甜丝丝的声音再次从后院的位置传了过来。
“小道士,小道士,你埋在后院梨花树下的酒我可以喝吗?”
“可以……”
以字话音刚落,才反应过来自己到底答应了什么的聿明嗷的一声,丢了手里的扫把,连滚带爬地就往后院的方向跑了过来。
尽管他的动作已经够快了的,可惜还是没能快过棠宁。
望着后院已经被刨出一个大坑『露』出里头埋得严严实实几坛酒的聿明,欲哭无泪地揪了揪自己的头发,第一时间冲到棠宁面前,训斥的话才刚起了个开头,这戏精就给他红了眼,眼看着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聿明能怎么办?
当然是选择原谅……啊呸!
他不要。
他都气死了!
他才不要原谅他,他要生气,他今天都不想再理她了。
可能这几坛子酒真的是聿明特别重要的东西,接下来一整天,不管棠宁怎么在他眼前晃悠都好,少年自始至终都冷着一张脸,硬是做到了视而不见。
聿明怎么也想不到,明明做错事的人是她,这人才哄他一会儿就没耐心了,当即哼了一声,跺了跺脚就径直跑进了自己居住的厢房里,不过片刻,女人就提着一个小木箱头也不回地往道观的门口走去。
你要去哪里?
这样一句询问都已经到了聿明的嘴边了,他又硬生生给咽了回去,谁让这棠宁的幺蛾子永远这么多。
聿明不问,提着箱子从少年道士的身旁走过,见这样都没能引起对方的关心,棠宁脚步微顿,转身,装腔作势道,“我走了哦,我真的走了哦,走了就再也不回来了……”
可即使她已经把话说成这样了,聿明也始终没有接她的话。
因为他怕她又在骗他,然后就随随便便把之前的错误糊弄了过去。
从她醒来之后就一直都是这样,一步一步挑战他的底线,『逼』得他将自己的底线越改越低,才弄得她现在这么一副无法无天的模样。
他不管,他一定要给她把之前那些坏『毛』病一次『性』全都改过来,不然继续这么下去受罪的人就只有他自己。
聿明闭上眼,不管不顾地这么想着,甚至还因为害怕自己会心软,直接在心里默念起道德经来。
念着念着,半天都没再听到声响的聿明这才试探『性』地睁开了眼,然后就看到棠宁原先站着的地方早就没有人影了。
这使得聿明的心头忽的一慌,刚想抬脚往观外跑去,又停下了脚。
一停就停了将近半个小时,棠宁仍旧没有踪影。
这下子,聿明真的慌了。
想着天『色』将晚,这座山上他以前甚至还听到了狼叫,要是她碰到了……
聿明急慌急忙地往观外冲去,“棠宁姑娘,棠宁,棠宁……”
出了观门,下意识往山路上一扫,没有,到处都没有。
聿明更慌了,就在他刚准备不管不顾地朝山下冲去的时候,一道得意洋洋的声音蓦地在他身后响了起来。
“哈哈,心慌了吧?害怕了吧?就知道你舍不得我走,既然你这么诚恳,我就大发慈悲不走了吧,晚上吃什么?上次那个兔肉不错,还有没有剩下的了,我想吃了。”
棠宁从观门右侧的草丛里跳了出来,冲到心脏在胸腔里砰砰『乱』跳的聿明,就拉了拉他的衣袖,理直气壮地提着自己的要求。
直到这时,聿明这才脸『色』阴沉沉地转头朝她看了过来。
他这样的脸『色』可吓不到棠宁,不仅没吓到,她还皱着鼻子,抱怨了句,“快要夏天了,下回你可不许再等这么久出来找我了,草丛里好多蚊子,喏,我的手臂上都被叮了两个大包,痒死了。”
她还委屈上了?
聿明阴沉冷肃的眼中瞬间升起一抹不可思议,“你……你……”
哎哟,不行,他要喘不上气了,胸口,好闷好涨,好难受……
聿明第一时间就抬手捂住了胸口,只觉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尝到这种就快要被人气吐血的感觉。
可在下一秒——
一边抓着手臂上的红包,另一边棠宁就将手里的木箱塞到了聿明的怀中,“好重啊,我不想拿了,你帮我拿,还有,这些东西你都知道我平时摆在那里的对吗?你帮我收拾一下我的房间,然后把这些东西都摆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去吧,辛苦啦!”
说完,棠宁笑眯眯地转身就往道观里走去。
徒留被她留在原地的聿明,望着她的背影就悲愤地大喊了句,“我不干!”
然后他就看见前方的棠宁直接便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一副不听不听,王八念经的小模样。
气得聿明一个顺手,差点没直接将棠宁的木箱从悬崖上丢下去,却在松手的一刹那,想到了对方要是真没了箱子里的东西,到时候累的烦的人只能是他自己,因为他肯定要下山帮她再把这些东西买齐的。
被气到没脾气的聿明只好将手里的木箱又拎了回来,然后垂头丧气地进了道观,给棠姑『奶』『奶』整理房间,把东西都放在原位,还下厨给她做她爱吃的那道爆炒兔肉。
晚上吃到了自己喜欢吃的菜的棠宁顿时满意地眯起了眼。
聿明这一头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明明真的很气很气她,却还是在看见棠宁笑眯了眼的一瞬,也跟着一起扬起了嘴角,甚至还在心里头考虑着,要不要明天再去山上套只兔子去?
虽然不知道坐在她对面的聿明的小脑袋瓜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但是他的好感度棠宁还是能看到的——
聿明当前好感度:70。
这是她刷(zuo)了大半个月才涨上来的好感度。
哎,还别说,这是她刷得最开心的一个目标了。
日子就在棠宁与聿明的“斗智斗勇”中一天天过去,这一日,清晨起来,推开窗户,看着阴沉沉的天,棠宁就觉得不像是个好兆头。
果不其然,待到了晌午的时候,道观迎来了几位不速之客。
领头的那人,五官英俊消瘦,脸『色』苍白而憔悴,坐在担架上,仿佛连行走都困难,甚至脖颈处还『露』出半截狰狞的伤口,几乎一看到坐在台阶上,边吃瓜子边吐壳的棠宁,眼中就立刻『露』出一抹难以形容的狂喜来,甚至都等不及抬着他的人停下,就因为动得太剧烈,从上头直接翻到了地上,身上干净的衣裳也一下子沾满了泥土。
“少帅!”
陪着他一起上山的一帮人接二连三地喊道。
可男人却早就已经顾及不上他们了,只双眼死死盯着托着下巴坐在棠家上,笑着朝他看来的棠宁身上。
“我以为……你死了……现在看到你没事,我真的太开心了,宁宁……”
他一字一顿地这么说道,棠宁这边却只是换了只手托着下巴,继续百无聊赖地磕着瓜子。
见她这样,陆沉的眼中迅速漫上一片失落伤怀。
“我知道先前是我做错了,你不原谅我也是应该的。只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徐司年那边,因为沈三背后有霓国人撑腰,被针对的自身都难保了,根本就护不住你,海城这边也已经开始不安全了。我今天过来,没有其他的意思,宁宁,我只是想问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跟我去奉城,不说其他,起码我能护住你,就算我之后护不了你,也绝对会叫人率先送你去国外,绝不叫你受一点伤害……”
被扶起来的陆沉这头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串,距离他只有几步远,却噗的一声吐出又一口瓜子壳,然后颇有些『摸』不着头脑地笑着问了句。
“你谁啊?叽里呱啦说了这么多,我认识你吗?”
只这么一句话,就叫陆沉不由得瞪大了眼。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询问,就被匆忙赶来的小道士聿明叫到了一旁。
再回来时,男人的双眸红得惊人,他强撑着坐在棠宁的身边,刚想伸手『摸』一『摸』她的脸颊,女人就皱着眉头,迅速避开了他的手,站起身来,转身就往外走去。
徒留陆沉看着自己落空的手,惨然一笑,见棠宁要走远了,这才沉声开了口。
“宁宁,如果你哪天……恢复记忆了,希望记得我今天跟你说过的话,我会一直等你,你也随时都可以去奉城。那时的我一定不会再怀疑,不会再幼稚,不会再惶恐,用尽我所有的生命来爱你,即便你的心里……没有我的存在……”
只留下这么一段话,陆沉就离开了。
当天晚上,棠宁独自一人横卧在道观的屋顶,看着又大又圆的月亮,喝完了一整壶酒。
她在上头喝,聿明就在下头看着,然后莫名就觉得心头一阵蛰疼。
他怔怔地抬起手捂住自己的胸口,他有些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几乎只要一想起上头的女人只剩下半年的寿命,他就觉得这里难受,难受得不得了。
是的,半年的寿命,从那枚弹片进了她的脑袋之后,给她把过脉,聿明就已经知道了。
不仅聿明知道,徐司年也早就知道了,现在或许还要再加上一个陆沉。
没办法,那弹片『插』进去的位置太刁钻了,即便聿明的医书够好,却也只能保住她半年的命,接下来若是再找不到他想要的那种雪山白参,恐怕就连他,也保不住她的『性』命。
其实明明在半个月,他知晓她只有半年的寿命时,也难过难受过,却并不像现在这样,心口的位置这么疼。
他是怎么了?
带着这样的疑问,聿明在棠宁喝了个醺醉之后,就飞身上了房顶,然后将她带了下来,未免她睡得不舒服,他还用热『毛』巾给她擦了脸与手,这才回了自己的房间。
可等回了自己的房间之后,躺在床上,聿明半天都没能合上眼,最后硬是强『逼』着自己睡觉,才有了些许睡意。
半梦半醒之际,少年蓦地从自己床上坐了起来,眼中一片清醒。
他就说刚刚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到底还是把他埋在梨花树的酒挖出来了,甚至还当着他的面,喝空了一坛,啊啊啊啊啊!
揪着自己的头发,聿明满心的悲愤。
自顾自地跟自己发了一通火之后,聿明生无可恋地躺了回去。
没意思了,毁灭吧!
十九岁的少年中二地如是想道。
只是第二日,聿明还没来得及跟棠宁表达他的愤怒,又一波道观来客,叫他完全将自己那点子不开心一下子就丢到了脑后。
因为这一次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徐司年。
不过大半个月不见,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浑身上下的气质愈发冷冽了,如同崖顶终年不化的雪。
却在看见聿明时,礼貌地微笑了笑。
“道长,请问宁宁现在在哪里?”
也不晓得是被他周身的气质所摄,还是曾经他与棠宁的甜蜜在聿明的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几乎待徐司年一问完,聿明便条件反『射』地指了指后院的厢房。
“多谢。”
徐司年这么说完之后,便在身后几人的帮忙下,径直来到了棠宁的房间门口。
直到这时,聿明才反应过来,棠宁她现在还没醒。
他忙不迭地小跑着追了过去,抬起头来,刚想提醒,就看见朝阳的晖光下,徐司年抬起手小心翼翼地将棠宁睡得凌『乱』的发拨到了耳后,然后便微微翘起了嘴角。
聿明看见棠宁『露』在外头的手指轻动了动,可眼睛却并没有睁开。
“宁宁……”
因着徐司年已经开口说话了,聿明下意识地便退了出来,站在外头的梨花树下,眼神就怔了。
他不晓得自己为什么要退出来,但他就是觉得自己要退出来。
退出来也就算了,心头还闷闷的。
聿明低下了头,脚在棠宁昨晚挖得坑上踩了下,又踩了下。
也不晓得什么时候,徐司年轮椅滚在地上的声音从聿明的身后传来,小道士立刻转过头来。
“你……要走了吗?”
听了聿明的话,徐司年缓缓抬起头来,径直看向聿明的眼。
也不晓得为什么,看着徐先生漆黑如墨的眼,聿明的心头竟莫名漫上一股说不出的心虚之感来。
就在这时,徐司年弯唇笑了,“是的,但是接下来宁宁这般可能还需要聿明道长再照顾几日,希望不会麻烦到你。”
“不麻烦,不麻烦!”
聿明赶忙摆了摆手,然后下意识就往徐司年身后看了看,见没有看到人,眼中讶异一闪即过。
看清他眼底的讶异,徐司年直接开口解释道,“宁宁还睡着,我就没叫醒她了……”
“那你……”
见徐司年一副要马上离开的架势,聿明眼中的讶异更明显了。
“我马上要下山了,今天只是过来看看她,看见就够了。”
徐司年缓声这么说完后,就眼神示意了下跟在他身后的阿胜,对方立刻推着他的轮椅便往前走去。
“可是……”
聿明还想说些什么,徐司年那边却已经开始跟他道别了,一帮人来得急,走得更急。
唯剩聿明愣愣地看着他们缓缓往山下走去……
就在快要在山路上看不到他们的身影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忽然从他的身后传了过来。
随后棠宁便一阵风似的从他的身侧跑了出去,一直跑到了快要踏上下山的青石板山路时,她才终于停了下来。
也是这时,聿明才注意到她竟然是光着一双脚跑了出来。
见她站在那里站了老半天都不动弹,聿明这才缓缓走到了她的身边,然后就看见一滴眼泪从她的眼眶之中落了下来,可能是注意到他的视线,棠宁第一时间就偏开了头,转身就往道馆里走去。
离开之时还小声嘀咕了句,“山上就这一点不好,风大,『迷』眼……”
几乎同时,山路上的徐司年也缓缓收回视线。
我知你如今是害怕了,觉得自己真的像你母亲说的那样,是个不祥之人,所以才宁愿待在道观里,也不想连累我,我也知你现在心里很累,很疲乏……
如果你更想要抛去过去的记忆,肆意地活着,那么我也愿意成全你。
我只愿,你能安好。
徐司年在心里默默地这么说道,更何况如今他与沈三的争斗已经到了一个不死不休的地步,由着棠宁在山上可能才是最好的选择。
不过那雪山白参他是绝不会放弃的,他想要宁宁活着,长长久久地活着,即便不各他在一起,也要平安长久地活着。
是的,早在见到棠宁的第一面,陆沉与徐司年就知道她的失忆是假的,聿明或许一开始相信过,但后来也回过味来了,她是故意假装失忆的。
可是三人却没有一个开口拆穿的意思,包括听见了山间风大『迷』眼这样好笑理由的聿明,相反还跟在她后头附各了两句,附各得棠宁很快就恼羞成怒起来。
这使得与她相处小一个月的聿明,第一次尝到了胜利的滋味。
从这一天开始,徐司年的人每隔一天都会送些东西上来,有了徐司年的资助,棠宁过得就更肆意了。
喝酒跳舞唱歌,一天天的,弄得聿明那叫一个不堪其扰。
这一天,正在院子里打扫的聿明,看着又换了件新衣裳的棠宁,趴在窗户前,笑眯眯地冲他挑了挑眉。
一瞬间,聿明的心就开始扑通『乱』跳了起来。
“你……你这什么表情?”
“没什么啊……”
棠宁端着红酒杯就摇摇晃晃地来到了聿明的身边,然后就开始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打量了起来。
直打量得聿明那叫一个浑身不自在,刚准备又要爆发时,棠宁调侃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原来道士也可以动凡心啊?啧啧……”
“你说什么!”
聿明一下就炸『毛』了。
“难道不是吗?刚刚我可都听到了,你啊,偷偷跟来送东西的人打听一个叫棠茵的女孩子的下落,唔,好像她还是我失忆前的妹妹,你这么照顾我,该不是为了她吧?痴心小道士与知『性』女大学生,话本都没你们俩精彩啊!”
棠宁笑嘻嘻地这么说道。
“你……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什么痴心,你真是……”
对于棠宁的打趣,聿明只觉得自己就是浑身上下都长满嘴也说不清了,最后无奈,只能在棠宁戏谑的眼神中,把曾经他的师父给他做过的卜算,还有过去与棠茵的种种都说与了棠宁听。
不知道什么原因,他就是不想她误会他。
听了聿明的叙述,棠宁眼眸微动,随即笑着挑了挑眉,然后放下了手中的红酒杯,从地上捡了一块石头,就朝聿明看了一眼,“你师父会卜算,其实我也会,你信不信?”
“什么?”
聿明设想了棠宁千百种反应,却没想到她竟然这么的出乎意料。
“怎么?你不信?来来来……”
棠宁拉着聿明的衣袖就到了一旁的井边,尽管有些弄不明白棠宁的举动,聿明却还是顺从地跟上了她的脚步。
“唔,我现在就给你卜上一卦怎么样?”
说完棠宁把手里的石头丢进井中,随着咚的一声轻响,她就闭上了眼,嘴里还念念有词的,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逗得聿明的嘴角控制不住地翘起。
“好了,你别……”
聿明刚想打断棠宁所谓的“卜卦”,棠宁就已经睁开了双眼,目不转睛地朝他看了过来,女人的瞳仁是很纯粹的黑,阳光下,里头甚至有细碎的光在闪烁,波光粼粼的,只是看着,都叫聿明心头难以克制地一跳。
就在这时,棠宁的嘴角忽的扬起一抹神秘的笑,转头看向一侧的井水,“嗯,现在我卜算的结果已经出来了,不仅算出来了,还比你师父算得更精确些……怎么说呢,根据卦象显示,你好像是认错了你所谓的劫难,不过认错了不要紧,因为下一秒你就会在水里看见你的有缘人……”
棠宁一脸的郑重其事,弄得聿明都有些懵了,然后不由得随着棠宁一起看向了一侧的井水。
看着里头他各棠宁的倒影,聿明的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没有啊,哪有,井里面就只有我们两个……”
说到这里,聿明话音一顿,随即就立刻转过头来。
“所以啊……”
对聿明瞪圆的眼对视到一起的棠宁笑眯眯地指着自己的鼻尖,笑容得意又俏皮,“……我才是你的劫难。”
短短七个字,叫聿明的心口骤然狂跳了起来。
扑通扑通扑通,一下又一下。
脸很热,热到他甚至都不用看,都晓得一定很红。
越是看着棠宁,他的心就跳得越快,快到甚至都将要从他的心口跳出来了。
因为实在忍受不了这样剧烈的心跳,抬起右手衣袖挡住自己一片绯红的脸颊,仅留一双眼睛在外头的聿明,站起身来,快步往后退了退。
然后毫不犹豫,连滚带爬地就往他居住的厢房里跑去。
随着砰的一声巨响,聿明不见了。
徒留仍坐在井边的棠宁,一瞬的怔楞之后,当即控制不住地开始哈哈大笑起来。
直笑得进了厢房的聿明,匆忙就扑到了自己的床上,拉起一旁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就将自己盖了个满怀。
可即便如此,也始终没法叫自己『乱』跳的心脏平缓下来。
还因为门外棠宁肆意的笑声,越来越『乱』,越来越『乱』……
聿明当前好感度:80。
之后一整天,小道士聿明都没再出现在棠宁的面前。
倒是晚饭的时候,棠宁去敲过聿明的门,说她饿了,敲了两下,没得到聿明的回答,她就离开了。
徒留聿明将自己整个人裹在被子里,只剩下两只眼睛一个鼻子落在外头,即便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脸上还是红扑扑的。
等到棠宁的脚步声逐渐远了,他用力捏着被子的手才稍稍松开了些,却仍旧不敢出去。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很快,天『色』就暗了下来。
也不晓得是晚上没吃饭肚子太饿了,还是怎么回事,躺在床上,聿明辗转反侧就是怎么也睡不着。
『摸』着叽咕『乱』叫的肚子,犹豫了又犹豫,聿明到底还是抵挡不住肚子饿的威力,掀开被子轻手轻脚地就下了床。
因为去厨房是一定要路过棠宁的房间的,看着到现在还亮着灯的棠宁的厢房,聿明已经尽可能地放轻了脚步,却不想刚走到棠宁的窗前,一阵声响就立刻从一侧的房间里传了出来,吓得聿明整个人瞬间就僵在了原地。
僵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刚刚那阵声响只是棠宁房中的留声机在放音乐,她并没有推开窗户的意思,聿明整个人这才缓缓放松了下来。
正想抬脚继续往厨房的方向走去,下一秒就看到一侧的窗户上忽然映照出棠宁玲珑的身段来。
她好像在跳舞……
不仅跳舞,口中还轻哼着一首旋律格外动人的歌谣。
听着歌,看着窗户上的剪影,原先还想着以最快的速度去到厨房的聿明,双脚就像是生了根似的,长在了地上。
他呆愣愣地看着窗上棠宁的影子不停地旋转,旋转。
看着看着,在房间平复了一整天才终于平复下去的脸颊,再次漫上一股难以言说的热来。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手,『摸』上了自己的脸。
真的很烫……
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做了什么的聿明,急忙低下了头,不敢再看,然后匆匆往厨房的方向跑去。
他本来是很饿的,可不晓得为什么,真的进了厨房却又不饿了,更完全不晓得该吃什么。
在黑漆漆的厨房里站了半天,聿明直接就关上了厨房的门,出门就去到了他师父的牌位前,跪了下来。
嘴唇动了好几下,聿明才终于才将自己的疑『惑』问了出来,“师父……你说一个人会有两道劫难,两个有缘人吗?”
他知道他不该想,他知道白天棠宁只是在跟他开玩笑,在逗他,可他就是控制不了地去想,去怀疑,甚至……甚至……
想到这里,聿明的脸再次热了起来。
甚至他还想,要是他的有缘人真的是她就好了……
这样的念头刚在聿明的脑中闪过,少年就弯下腰,双手撑在了地上。
“师父,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到底应该怎么办?”
聿明当前好感度:85。
因为心头的纠结,几乎一晚上没睡的聿明,第二日刚顶着一对硕大的黑眼圈推开了房门,就看见坐在了他门口廊下的栏杆前,吃着苹果的棠宁,转头就朝他看了过来。
两人刚对视到了一起,聿明顿时脸红耳赤,『色』厉内荏地抬起了下巴,“你……你你看什么?”
见他这样,棠宁挑了挑眉,“没看什么啊……昨晚我都没吃好,大半夜饿醒了,后面都没怎么睡了,我今天早上要吃小馄饨,可以吗?”
闻言,聿明点了点头,“那你等一下……”
说着,少年同手同脚地就往厨房的方向走去,却不想才走了没两步,棠宁一句话说得他差点没脚下一滑摔了。
“昨晚怎么样啊?问清楚你师父,确定劫难是我了吗?”
听到这里,聿明不可置信地转过头来,“你你……你……你偷听我说话?”
“你说话声音那么大,还需要偷听吗?”
棠宁一脸无辜地抬起头来。
可她这样却叫聿明愈发的羞窘了,尴尬得只恨不得用脚趾头在地上刨个坑将自己整个人都埋进去。
看见聿明整个人红得像是只煮熟的大虾似的,棠宁用力抿了抿唇,才没叫自己笑出声来。
然后从栏杆上跳了下来,几步就走到了低垂着头进入装死状态的聿明面前。
“其实想要确定我是不是你的有缘人还有其他的办法的,你师父没回答你也没事……”
听见棠宁的话,聿明顿时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开口问道。
“什么?”
“你靠过来一点……”
见聿明好奇,棠宁立刻神神秘秘地伸出手指冲他勾了勾。
看见棠宁的动作,小道士心头一慌,明明心里是想要退开的,可不晓得为什么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在靠近,不仅如此,嘴巴里也干得厉害。
他下意识想要『舔』一『舔』,但觉得这个动作太不雅了,才强『逼』着自己停了下来。
可下一秒,他就看见——
站在他面前的棠宁踮起脚,抬起下巴就往他这边凑了过来,聿明瞬间就瞪圆了眼,惊慌失措到脑门上的汗一下子就滴了下来,棠宁殷红的唇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女人身上的暗香也不住地往他的鼻腔里钻来。
聿明的喉咙干得仿佛要冒烟了一样,心更是紧张得快要炸了,心头一直有个声音在不停地跟他说,走,走,快走。
可他整个人却依旧死死站在原地,动也没动一下。
就在他已经感受到棠宁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脸上时,聿明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一下子就闭紧了双眼,然后——
“啪!”
一记脑瓜崩儿在他的额头上响了起来,急忙睁开眼的聿明就看到棠宁已经哈哈笑着往后退了好几步。
聿明还站在原地发愣,棠宁却已经指着他边笑边没好气地说道,“你啊,就是个『色』道士,还是那种六根不净的『色』道士!难怪你师父叫你渡劫了,啧啧……”
“行了,不逗你了,早上的馄饨我要多放点虾米各香菜,就这样了,我去换衣服去了,都初夏了,怎么现在还这么冷啊?”
棠宁疑『惑』地抬起胳膊来看了看,然后就径直推开自己厢房门,转身走了进去。
徒留聿明仍然站在原地看着她刚才站着的地方,好一会儿,才抬手按在了自己胸口的位置,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来,便往后踉跄了两步,靠着墙壁开始急促地呼吸起来。
聿明当前好感度:90。
因为棠宁的这两次逗弄,聿明那头就像是一下子被人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接下来的日子不管棠宁再怎么戏弄,他都能做到心如止水,至少在棠宁面前是一副我自岿然不动的模样,私底下什么样就不得而知了。
可能快乐的日子就是短暂的,不过几个月,道观里便立刻迎来了一拨前来避难的山下的百姓们。
从他们的口中得知,现在的海城已经完全『乱』起来了,霓国人的坦-克都已经开进来了,他们也是没地方逃了,才逃到了这里来。
几乎一听到这样的消息,之前还在笑着跟聿明讨论今天晚上吃豆角焖面的棠宁,手一松,手里的杯子便立刻摔了个粉碎,然后什么都顾不上了,径直就要往山上跑去。
见状,聿明第一时间就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
“你干什么?”
面对聿明的阻拦,棠宁当即就疯狂地挣扎了起来,甚至因为力气太小,挣脱不开聿明的钳制,转身红着眼就咬向了他的手臂,用力之大,聿明顿时发出一声闷哼来。
正是这一声闷哼,使得棠宁迅速清醒过来,豆大的眼泪从她通红的眼眶之中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
“求求你,小道士,求求你,我要下山,我要下山!他还在山下,你让我去救他,他早就得罪了那帮霓国人了,他会死的,一定会死的!”
棠宁语无伦次地这么说着,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成串成串地掉了下来。
“可你也听说了,山下这么『乱』,你连个防身的武器都没有,难道不就是去送死吗?我想徐司年也不愿意眼睁睁地看着你送死……”
“就是死,我也想跟他一起!”
棠宁斩钉截铁地这么说道。
听了这样的话,聿明愣住了,一时的怔楞,叫他的手劲都跟着松了松,棠宁就势挣脱开来,头也不回地往山下跑去。
看着棠宁奔跑的背影,聿明甚至都不晓得自己是怎么想的,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脚步就已经追上了山脚下的棠宁了。
“小道士……”
看着追过来的聿明,棠宁讶异地唤了他一声。
“我会武,我陪你一起下去找他!”
这样的一句话,叫棠宁顿时就停住了脚步,不可置信地朝身侧的少年看了过来。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有我在,起码能护着你,我陪你一起!”
聿明坚定地这么说道。
是的,陪她一起。
他想陪她一起。
即便前头是刀山火海,是死路一条,他也想陪她一起,就是想陪她一起。
他也不晓得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生出了这样的念头,甚至连自己的劫难都顾不上了,但他却并不后悔。
相反,若是今天就这么任由她一个人下山,他才会后悔,而且说不定棠宁真的一语成谶,成了他的劫难,叫他下半辈子都没法走出来。
“小道士……”
“嗯?”
“谢谢你!”
“不客气。”
聿明笑容灿烂地回答道。
下山的路并不平坦,山下也一如那群前来避难的百姓们说的那样,『乱』成了一锅粥了。
『乱』还是其次,那帮霓国人简直到了一股肆无忌惮的地步,甚至只要是看不顺眼的人就会扬起手里的枪一通扫『射』。
有好几次聿明都差点没忍住,冲了上去,最后却还是顾忌着身边的棠宁,才忍下了这口气。
一路上,两人都小心翼翼地往徐公馆的方向冲去,却不想到了那儿之后,徐家的小楼早就陷入到了一片熊熊烈火当中了。
几乎一看到那样火光冲天的场景,棠宁的眼泪就掉了下来,只是还不待她往小楼的方向走去,她身后的一道黑影便立刻拉住了她的手臂,来人还未来得及说话,整个人就立刻被聿明反钳着手臂,按到了小巷的墙壁上,灰『色』的墙皮扑扑地往下掉着。
“哎哎哎……是我,棠宁小姐,我……阿胜……”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棠宁立刻叫聿明松开了手。
待阿胜站直了身子,活动着胳膊时,棠宁便立刻开口问道,“阿胜你怎么在这里?你们爷呢?他有没有事?有没有受伤?还有我弟弟妹妹他们……”
“没事没事,都没事,大家都安全得很,其实本来我还以为我们死定了,爷都准备叫人将棠若棠骏送去道观了,却没想……”
说到这里,阿胜的眼中掠过了一丝复杂。
“陆少帅带着人冲过来了,虽然有人受了伤,但多数人还是完好的……”
“那他们……”
“大家都躲在陆少帅以前租下的那栋小院里,正伺机离开海城,其实就算你们不来,我们也是要去接你的,只不过爷说你有可能会回徐公馆来,我才自告奋勇留了下来,预备等上三天。只是现在外头『乱』的太厉害了,光靠我们三个恐怕是赶不过去的,不过还好,刚刚我已经在藏着的小房间里将电报发过去了,爷他们应该很快就会赶过来的,我们再等等就好了。”
听到了这里,棠宁稍稍松了口气,现在恐怕也只能等了。
却不想就在这时外头传了一阵恶心至极的笑声来,伴随着的是一个女生凄厉的叫喊。
当即,藏在巷子里的三人就互相对视了一眼。
随后,甚至都不用开口说话,聿明与阿胜便蹑手蹑脚地往声源处走去。
棠宁也想去,却不想直接被聿明按住了肩膀,棠宁蓦地抬起头来。
只对视了一眼,聿明按着的手就松懈了开来。
三人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往叫声越来越惨烈的地方小跑了过去。
一看到那令人目眦欲裂的一幕,聿明便毫不犹豫地越过墙头,无声无息地来到了那恶心至极的人身后,抬手只在他脖子上一扭,男人甚至连声音都没发出,呃的一声就倒了下去。
棠宁第一时间就脱下了身上的外套,披在了那衣衫不整的姑娘身上,任由对方趴在她的肩头,压着声音地啜泣着。
而就在这时,外头忽然响起一阵枪击声。
一直守在门口的阿胜匆匆忙忙地就跑了过来,难掩兴奋地说道,“是陆少帅,还有爷,他们过来接我们了,现在我们必须马上赶过去!”
闻言,棠宁立刻就扶起身旁的姑娘,与聿明一起正要往阿胜那边跑去。
熟料就在这时,刚刚差点被欺负的小姑娘立马抬起肿得好像桃核一样的双眼,惊慌失措道,“弟弟,我弟弟还在屋子里,我不能丢下他!”
“快点!”
那头阿胜还在催促。
见状,聿明直接将小姑娘往棠宁的怀里一推,“你们先走,我马上带着她弟弟追过来!”
“可是……”
棠宁一下就急了。
“没事的,我会武,一会就追上你们了,快走!”
交代完这样的话,聿明便头也不回地往屋子里跑去。
等到他寻到了姑娘口中的弟弟,抱着瑟瑟发抖的小家伙跑出来时,阿胜与那姑娘早就没了踪影,可棠宁竟然还守在了院子门口。
“你……”
聿明瞬间就瞪大了眼,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棠宁的面前,“我不是说了让你走吗?你为什么不走?”
“是我非要下山,还牵连到了你,不论如何,我都不能丢下你,要走一起走!”
棠宁的眼中一片坚毅。
看着这样的棠宁,聿明只觉得自己的胸腔里一片滚烫,但这个时候不是说话的时候,他忙不迭地一只手扛起怀里的男孩,另一只手用力牵住了棠宁的手。
“好,我们走!”
聿明这么说完,便毫不犹豫地带着两人往外冲去。
可就在两人快要坐上车子的时候,一道不晓得从哪里飞来的流弹朝聿明的后心口精准地『射』了过来。
眼看着自己已经开始倒计时的生命,在小男孩惊恐的眼神中,棠宁故作无意地朝聿明的身上撞来,当即就是一声闷哼。
“怎么了?”
聿明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棠宁的异样,忙不迭地问道。
闻言,棠宁咬紧了牙,尽管她已经在尽量平静了,声音却还是抖得厉害,“没事,崴到脚了……”
只说了这么几个字,棠宁的脸『色』就刷的白了下来。
而被聿明扛在背上的小男孩恐惧地刚想叫出声来,棠宁就立刻艰难地抬起另一只空闲的手,按在了她的唇上。
“嘘。”
她说。
看到棠宁的举动,小男孩当即就闭紧了嘴巴,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
终于坐上了车,车子以最快的速度飚了出去。
身后的枪声不绝于耳,却也只是徒劳。
即便上了车,聿明捏着棠宁的手也自始至终没有松开,看着两人紧握在一起的手,还有棠宁靠在他肩膀上的脑袋,少年道士的脸上迅速升起一抹绯红。
尽管他知道安全了,他就该松开手,提醒她坐直的的,可不晓得为什么,在见识了刚刚的棠宁之后,他就是松不开这个手。
便是这时,他忽然从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从他的身旁传了过来,他先是转头看了眼右侧的小男孩,见他一直在抽泣,“你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
闻言,小男孩直直地朝他另一侧的棠宁看了过来,“姐姐……是姐姐……有子-弹飞过来,她给你挡……”
小孩子的话虽然说得断断续续,却也足够叫聿明听个清楚明白。
当即他便颤抖着朝身侧看了过来,看见斜靠在自己肩上的棠宁的脸已经白的像是一张纸了,而她的身后则是一片刺目的红。
只一眼,他甚至都顾不上车子开到了哪里了,就大喊了句,“停车,停车,给我停车,我要停车!”
虽然坐在前头的司机有些不明所以,眼看着附近算是比较安全了,还是急忙踩了刹车。
随后,聿明便忙小心地将棠宁放平在座位上,哆嗦着手就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一排金针来。
可是他的手实在是太抖了,为什么这么抖,不要抖了!
聿明急忙将手塞进自己的嘴里,狠狠咬了一口,鲜血便顿时顺着他的手背缓缓滴了下来。
随后他才专注地给棠宁施起针来。
可是没用,为什么会没用,怎么会没用啊!
聿明狠了狠心,扎在了她身上的几处大『穴』上,一声轻咳,棠宁缓缓睁开了眼。
随后印入她眼帘的便是满脸是泪的聿明,“为什么?”
他问。
“什么……为什么?”
棠宁虚弱地笑了笑。
“反正也没几天的命了,干嘛不物尽其用?”
“你知道?”聿明的声音抖得厉害。
“怎么……你看我很蠢吗?”
才说到这里,棠宁便立刻低低地哼了一声,然后在聿明惊恐的眼神中,忽然笑着捏了捏他下巴,“就是下次……能不能……别认错人了,什么棠茵……你十五岁下山……遇到的第一个人……分明就是我!你当时都冻僵了,还是我跟着黄包车跑了好久,才……送你进了医院,脚都冻麻了……之后还照顾你照顾了一晚上……怎么就变成棠茵了呢?”
下山看见的第一个姑娘就是你的有缘人!
自家师父的话再次在聿明的脑中炸响,回想起第二次下山之时,他睁开眼看见的棠宁……
聿明立时张大了嘴巴,可即便如此却依旧没法阻止眼泪的下坠。
“不要,不要……你不要……”
便是这时,前头的车子终于发现到了后面的不对劲,匆忙就开了回来,几乎一看到躺在后座上的棠宁还有她浑身的血。
陆沉疯了一般地抓起身旁的蓝『色』锦盒就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
“宁宁……宁宁……我找回来了,虽然不是雪山白参,却也是株千年雪参,我找回来了!你吃……你快吃啊!快吃,吃了就没事了!”
捏着人参,陆沉就要不管不顾地往棠宁的口里塞去。
可棠宁却始终没有张嘴。
“宁宁,我求求你,就当是我求求你,你张张嘴,吃下去啊,我求你吃下去啊啊啊啊!”
陆沉这般大声喊道,眼泪瞬间飞溅了出来。
“不用了……我知道没用的……谢谢你,陆沉,这样就够了……”
说完这样的话,棠宁奋力转过头来,看向不远处坐在轮椅上的徐司年,用尽全身力气地朝他伸出手去,“对不起啊……躲了你这么久,我只是……”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徐司年就已经来到了她的身旁,然后小心翼翼将她从车上抱了下来,抱在了自己怀中。
“徐司年……我……想跟你回家……”
棠宁在男人的耳边小声这么说道。
“好。”
他应了一声。
推着自己的轮椅就往前头自己的车子走去。
待到坐到了车上时,棠宁忽然就控制不了地哆嗦了下。
“徐司年……我好冷啊……”
“我抱住你。”
徐司年伸手就用力抱住了怀中的人。
“徐司年……”
“嗯……”
“我就是,叫叫你……”
“徐司年……”
“我在……”
“我……我好困……我想睡一会儿……就一会儿……等到家了……你叫醒我好不好啊?”
棠宁的声音越来越低。
“好。”
男人低头在她的额头亲了一下。
棠宁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唇角微微扬起,『露』出一副似是幸福至极的笑容来。
可她勾着男人脖颈的手臂却控制不住地缓缓滑了下来……
没一会儿,就垂在了身侧。
也不晓得车子开了多久,等到终于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徐司年嘶哑的声音这才缓缓响了起来。
“宁宁,到家了……”
只可惜怀里的人以后都不会再回应他了。
男人积蓄已久的眼泪终于在这一刻彻底落下,他怀抱着此生最心爱的姑娘,从胸腔里发出最极致悲伤的哀鸣来。
聿明当前好感度:100。
徐司年当前好感度: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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