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所谓的板块,不过都是白家这颗粗壮大树的上面的部分,根则深埋地下。
原由丁川负责的暗火组,承担了为树木保驾护航的责任。白家崛起于码头,几代以前借国势暴力崛起的时候,自然免不了武力争夺,即便后人洗去手上的血,衣装革履地走进通天大厦,成为上流社会的象征,但根一直留在地下。那么,为此,需要选忠心耿耿的外姓人来承担暗处的行事。
洗白前,白家的树是一条完整高效的利益链。白家名下有很多未记录在册的矿地、气田,所得收入不计入企业营收不上报;管理的大大小小港口,夹杂高额昂贵货物,甚至大量现金,未被查处;暗火组长居南岛,是南海小国掷地有声的人物,东南海的毒品,最辉煌的时期,光白家经手的,就有六成,由暗火组负责。非法收入由传媒和产投洗白,娱乐部门,出品大制作的垃圾电影,举办售罄的空荡荡演唱会,盖豪华酒楼一瓶雪碧七百六,举行明星慈善拍卖会一个玻璃瓶百万成交价。还有关联交易不堪查验的、遍地开花的小型贸易公司和中型咨询公司。
不过那句老话怎么说来着?
邪不压正。
死的死,散的散。
白石想想就觉得好笑。
他走上台阶,有人为他拉开了门,又在他身前领路,好像这不是他的家,好像他没走过上千次一样。
不过,随他吧。
丁川在一件会议室,门边的人为他推开门,白石便走进去,空旷的会议室只有门边立着两顶灯,远处的丁川坐在唯一的高座上,陷在一片黑暗里,看起来像一片阴影,阴影旁边站着两个人。
沉默。
然后白石才想起来,朝座位上的人弯了弯身,没有办法,旧时代的残余,讲究举动的合规。
丁川冷笑了一声,他的声音粗粝地像混了把沙子,不是正常人的声音,更像是受过什么损伤的声带坚持着发声。他有气无力地抬手招了招,白石便往前走了几步。
丁川也许是动了一下,往前坐了坐,白石看不太清。
“白银华死了。恭喜你。”丁川在阴影里开口。
白石低下眼,什么也没说。
丁川的声音有种难以掩盖的愉快:“白江死了,白海死了,白银华死了,接下来把白银华手里的收回来,你就彻底胜利了,白石。你的计划不错,把白银华留到最后,果然是正确的选择。”
白石看他:“要恭喜也应该恭喜你,我不过是给你当枪罢了。”
丁川盯着白石,笑得十分轻松:“恭喜我什么?”
“大仇得报。”
丁川笑起来,他声音很大,笑着笑着咳嗽起来,旁边的女人递来了水,被丁川一手拍开,他往前移了移,从阴影里挪出来。他整个人骨瘦嶙峋,一条裤管空空荡荡,半边身子动不了,挂着呼吸机,他笑得喘起来,一边咳嗽一边用骨架似的手够氧气罩,抓在面前呼了几下,终于平静下来。
一副坐在高座上的骨架。
丁川看着白石:“白银华死了,耀光传媒现在在谁手里?”
“彭住。”
“什么人?”
“原先的副总裁,现在暂代。”
丁川不耐烦地摆摆手:“搞回来。”
“好。”
丁川又退回了阴影,他疲乏地呼着气:“你走吧。”
“有一件事。”白石望着他,“出了点差错,被八部盯上了。”
丁川的语气严厉起来:“什么?”
“放心,我会摆平的,但以防警察盯上,我打算去别的地方住段时间,不来本宅了,以免添麻烦。”
丁川沉默了一会儿,冷笑了一声:“知道了。”
白石松了口气。
他转身要离开,在门口的时候丁川叫住了他:“盯你的人是谁?”
“不知道,还没查到。”
周临渊去安排人烧裴苍玉房子的时候,白石才出门去裴苍玉的学校。正好赶上裴苍玉慌里慌张地朝外走,一边走一边到处转脑袋,做贼一样。
司机问白石:“开过去?”
白石懒懒地看了一眼:“跟着吧,遛遛他。”
于是裴苍玉躲了一会儿这辆车,才发现可能是友军,白石这才翩翩下场。
裴苍玉是如此紧张,不自觉地靠到白石身边,眨着他的大眼睛,毫不顾忌地贴上来。白石猛然有种回到初中的感觉。
裴苍玉是个和自己完全不一样的人,他有种细长蓬勃的生机感,像一株奋力生长的植物。小麦色的光滑皮肤如今裹在长成的少年身上,带着点新鲜薄嫩的肌肉,一举一动都有种弹跳的活力,靠在白石身上,白石胡乱地应了两句话,裴苍玉不知适可而止地继续往他身上靠,白石顺手搂住他的腰,手掌甚至可以卡住腰间的凹陷。
裴苍玉逃开了。
白石握了握手里的空气,转身指了指车。
如他所料,警察现在在追查鲁鸣月。
按照计划,裴苍玉的房子正在燃烧。
白石无聊地抱着手臂,看着裴苍玉无家可归。
楼下和他一起看火的人,有的在吃瓜子,有的在吃橘子,他们买回了东西,暂时不能回家,干脆在楼下看火,聊起了天。猜测着起火的原因,从债务猜到了情史,一段比一段说的真。吃橘子的女人问男朋友要不要吃,男朋友拎了拎手里的袋子:“没手啊。”女人嗔怪了一声,递到了嘴里。
白石望着无依无靠的裴苍玉,无家可归的裴苍玉,愉快地笑了笑,又很快地收起来。
在合适的时间,友好的初中同学白石走上前去,为裴苍玉提供了住处。
裴苍玉的入住生活情况平平,除了受了点小伤。白石很忙,在裴苍玉赶去上课的时候,其他人才进来。
鲁鸣月边推门边打量房子:“那小子走了?”
白玉般的手指压在方杯上,摇曳的烛火映着猩红的酒,白石抿了一口,看起来十分有情调的场面,但下一秒暧昧气氛便殆尽,主人公漱了漱口,吐回了杯里,总是面无表情的脸上略过不常见的凶狠,随手甩开杯子,有点神经质的动作。
进来的人坐在了长桌两侧,从白石内向外分别是,
顾赛,白石的律师。三十五岁,一个带着金丝眼镜的西装男人,身材修长,面容冷酷,不必要的时候绝不笑,该笑的时候春风灿烂,现在因为没心情,坐在老板身边吃不下东西。
孔常笙,白家产投负责人。一个三十一岁的微胖男人,喜感,十分爱笑,在之前的行当里,有招财猫的美誉,年少成材,学历光辉,就职所金牌闪耀,从某国际行离开,来白氏家族财阀集团旗下的光明投资,负责重工类投资基金运作。不管有没有心情,酒一口不能少喝,饭一口不能少吃。
周临渊,白石的暗线代理人。二十二岁,高大不苟言笑,除了跟白石,几乎不怎么说话。
陶风,白石的直线。二十七岁,一个扔进人堆里根本找不到的人,身高均等,长相均等,浑身上下没有任何出挑的地方,符合他工作的本质,随时可隐匿在人群中。
鲁鸣月,犯了错的白石直线。二十四岁的清秀男人,吊儿郎当,轻浮浅薄,下手狠辣,专职杀人。
管家来道别:“还合口味吗,少爷?”
白石点点头:“辛苦了。”
管家和许女士带着其他人陆续离开,孔常笙自顾自拎起酒瓶:“这可是好酒,不喝给我啊。”他倒着酒,瞥着白石:“老板,你收收脸色啊,这么凶。”
白石便转回了看管家众人的脸。
直到管家他们都已经离开,屋内静谧了一段时间,孔常笙才开了口,他一边切牛排,一边淡淡地问:“白银华死了,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顾赛看了他一眼:“现在还有些问题要理清,白银华的东西暂时不用担心,彭住是我们的人。”
白石朝孔常笙扬了扬下巴:“你讲一遍吧。”
孔常笙放下了刀叉,双手握紧放在桌面上,白胖的脸上一双眼睛熠熠生辉。
“原来白江的光威装备,现在负责人是丁歌,丁歌是丁川的人。原来白海的光明投资,现在负责人是丁原路,我的老板,也是丁川的人。接任白银华的彭住是我们的人,暗火组是丁川的人,火雷早就管不住了。也就是说,虽然您名义上是白家的家主,但其实没什么东西。这样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