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衙门美化,以六爷为首的五个衙役与邪派人士斗争,最后不敌以身殉职一事一下子就传遍了洪桐县。
外头,明面上人心惶惶,可暗地里,不少百姓拍手称快。
这么个仗势欺人的畜生死了,还揪出什么合欢宗抓人采补这事,想必向来不管事的县令大人定会坐不住,衙役有得忙,就没闲功夫来欺诈他们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六爷死了,以六爷马首是瞻的衙役有所收敛,就怕胡作非为撞到县令张大人枪口上。
张大人这会正气得吹胡子瞪眼。
六爷所作所为他并非不知,可六爷每月给他的孝敬不少,加上洪桐县这么个山旮旯待得他头疼,明年他就要调任,他也就睁只眼闭只眼。谁想六爷肆意妄为竟把自己搭了进去,还好巧不巧真的撞到了邪派!
人到底怎么死的他不清楚也弄不清楚,幸好还抓到一个合欢宗弟子,想想邻县出的那几条人命,干脆把人严刑拷打一番,问不出什么来也无所谓,反正这事得有个结果好和百姓交代!
于是,等关衍进城之后,听到的就是这么个消息邪派人士已被收押,等待秋后问斩。
男人紧绷着脸,脚步不停的往关押犯人的大牢赶。
“牢房重地,闲杂人等不得靠近!”看守牢房的狱卒不耐烦地喝道。
沙哑干涩的嗓音从关衍口中吐出:“官爷,我想见见那个死犯。”
“见什么见!”狱卒正要动手赶人,一锭银子被塞到他手里。狱卒掂了掂,抬眼打量关衍。
穿着一身粗布衣衫的男人高大俊朗,眉眼深邃,肤色略深,相貌在一众庄稼汉子中是极其出类拔萃的,此刻他看向自己的双眼赤红满布血丝,神情憔悴又急迫。
想到那邪派可是害惨了不少样貌出挑的年轻男女,说不得眼前之人的亲友就在其中,狱卒把银子收好,转身道:“跟上!”
“谢官爷!”
跟在狱卒身后走进阴暗潮湿的牢房,关衍无视向他哀嚎着伸手求救的犯人,径直走到关押合欢宗弟子的牢房。
“有话快说!”狱卒把大门打开,侧身让关衍进去。
一个满身血污的青年半死不活地躺在霉烂的干草堆里。发觉有人靠近,青年浑浊的眼一亮,嘴唇翕动,似有话要说。
关衍蹲下身,听到他用虚弱的声音哀求道:“让我死”。
眼神波动了一瞬又归为平静,关衍沉声问:“你有没有见过这么一个少年?约莫十六七岁,身材清瘦,着白衣,五官明艳冷锐……”
青年瞳仁急剧颤动,眼见的情绪激越起来,整个人激动得发抖。
关衍心中一紧:“你见过他对不对?他在哪里?”
青年嘴巴大张,呕出一口血,眼皮耸拉下来一副要昏过去的模样,关衍急忙抓住他肩膀摇晃:“他在哪?你们把他带到哪去了?”
青年神色狰狞地动了动嘴巴,关衍努力辨认,方听出“少年”“教主”这两个词,他还想再问详细些,青年已然昏死。
狱卒敲了敲铁门:“行了,走吧!这有啥好问的?被掳走的人定是被拿去练邪功了!”
关衍松开手,沉默着站起身。
看管大牢这活没啥油水捞,难得有人探监,出手还这么阔绰,狱卒善心大发地安慰关衍:“邻县发生的几起命案都是这邪派所为,失踪的男女凶多吉少,节哀吧。”
拳头猛地攥紧,关衍牙关紧咬,双眼愈发通红。
狱卒边把门关上边道:“你若是不死心,就去邻县撞撞运气。那几个失踪的男女的尸首最后是在邻县的关雎山被人发现的……”
关衍眼中咻然升起一点亮光:“多谢官爷!”
离开大牢,关衍立马朝隔壁临湖县出发。他怕走得慢来不及便雇了一辆马车。
马车在官道上急行,一匹枣红色的骏马和马车擦身而过。
骑马的汉子长着一张国字脸,做寻常旅人打扮,可他神情内敛,驱马蹬腿间暗用内劲,是个习武之人。
汉子目视前方,朝着关衍的来路奔驰。
而汉子的伙伴早在半个时辰前到客栈落脚。
沈飞白财大气粗的把客栈包了下来,然后恭恭敬敬地把顾九渊请进天字一号房,让店家送上热水准备吃食。
“公子,这偏僻小镇,买不到什么好料子,这衣衫委屈您暂且穿着。”
顾九渊不冷不淡的“嗯”了声,待他退出去后才沐浴更衣。
热水抚慰肌肤却抚不平内心的焦躁,顾九渊倚着桶壁,眼神是从未有过的疑惑。
一路行来,沈飞白的态度自然得他看不出任何端倪,且沈飞白对他有问必答,还有沈飞白的那些属下看他的眼神颇为敬重狂热。
那种发自内心,敬慕崇拜强者的眼神做不得假。
他们口中那个惊才绝艳的教主少时真的和他长得很像,连脾性都相似?
顾九渊眼神古怪,心里冒出一些好奇,有些想见见这般厉害的人物。
……
片刻,顾九渊起身穿衣。
这么多年的娇养,使得他一身肌肤要比寻常男子白皙细嫩,晒黑后很快又会白回来,偶有碰撞都会留下痕迹,他以往极其厌恶这一点,可是现在……
看着身上淡化了的红痕,顾九渊用手指描摹,轻唤了声:阿衍。
少年眼睫颤了颤,眸中似盛了一池盈盈春水,无声说了句:好想你。
算算时间,沈飞白派出去的人也差不多到水沟村了。
希望阿衍明白他意思才好。
把换下来的衣裳收好,顾九渊打算洗干净带路上。
他见不到人,这是阿衍一针一线给他缝制的衣衫,只能睹物思人聊以慰藉。
沈飞白在门口等得脖子都长了才等到门开。
“公……”
剩下的子字在看清顾九渊一身装束时卡在喉咙里出不来。
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少年原本就生得好,锦衣玉带一衬,登时艳丽无双,更何况沐浴过后,少年眉眼懈懒,不经意的一瞥,能把人魂都勾走!
顾九渊缓步走出房门,目光冰冷的看他:“什么时候启程?”
沈飞白心思沉浸在教主这般天生丽质,要是睡一个长得不如自己的,那岂不是亏大发了!难怪这么多年教主谁都瞧不上!他们错怪教主了!的想法中,被顾九渊冷眼一刺,忙收敛心神,垂眼回答:“赶了一整夜的路,教主您用完早膳,再去补个觉,等您醒了咱们再启程。”
他们随时都能出发,但教主有伤在身,还是慢慢来。反正人找到了,消息也放了出去,他不急!
顾九渊皱了皱眉:“吃完早饭就走。”
他第一次用这种近似命令的口吻说话,沈飞白一愣,随即应下:“是!”
“属下遵命!”
娃娃脸少年看着自己的眼中满是惊喜热切,顾九渊抿了抿唇,不自在的移开眼。
他有伤在身,沈飞白带他上路定会诸多顾忌,这样一来路上就耽误了,可他得在阿衍下一次发病的时候赶回去,如此自然是越快启程越好。
心思各异的两人下楼去用早饭,简单修整一番后再次出发。
怕顾九渊坐马车闷,沈飞白弄了好些武功秘籍给他看,偶尔也会和顾九渊说说话。
顾九渊对武功秘籍很感兴趣,对沈飞白说的江湖诸事就兴致缺缺。
“公子,合欢宗这阵子动作这么大,好像不太妥。”
他们经过的城镇总能瞧见合欢宗的影子,这不入流的门派到底哪来的底气行事如此猖獗?沈飞白很是纳闷。
顾九渊随口道:“觉得不妥就去查。”
沈飞白嘴角一咧:“是!”
言罢,派了两个属下去打探消息。
等他们再次在客栈落脚的时候,两个属下回来了,其中一个还受了伤。
沈飞白这回是真惊讶了,连带顾九渊也放下了手里的剑谱。
“属下摸到合欢宗一个据点,不巧遇到合欢宗慕容长老,我们被他发现,于是动起手来。”汉子面色沉重地道,“这个慕容长老属下以前曾与他交过手,此人资质平庸,但野心极大,因手段了得才当上长老,实际上他的身手还不如一个普通教众。没想两年不见,此人修为暴涨至此,属下竟不是他对手……”
自己手下的身手沈飞白很清楚,他摸摸下巴,问:“你怀疑这个慕容长老突然暴涨的修为与抓人采补有关?”
“是!”属下继续道,“属下潜进去的时候,恰好听到合欢宗门徒说这一批炉鼎的质量很不错,待慕容长老功力更上一层楼定会嘉奖他们云云……”
沈飞白看向顾九渊:“公子,这事您怎么看?”
顾九渊漠然道:“练武没有捷径。”
沈飞白赞同地点头。想他们教主武艺高强,还不是勤勤恳恳每日练功,哪能说睡几个人就进境千里的?
顾九渊不关心江湖事,可这合欢宗的手都伸到洪桐县了。想到死的那几个衙役和暗算自己的青年,顾九渊眼神有些冷。
“合欢宗是为,这般为非作歹,为何不见武林正道出面为民除害?你不是说武林盟那些人自诩正义之士最爱出风头?”
沈飞白也有些疑惑。
这一带虽说是偏僻了些,但怎么合欢宗搞出这么大动静连官府都下令稽查,武林盟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
……难不成他出来的这两个月江湖发生了什么大事,让武林盟分身乏术,以至于无暇理会合欢宗的小动作?
“让人盯着合欢宗。”
顾九渊一句吩咐让沈飞白回神,沈飞白道:“丰水县有我们的分舵,我手书一封知会欧阳堂主。”
然而他的书信尚未送出,在神隐教总部坐镇的吴长老却前后收到了两封信。
前一封是试剑大会的邀请函。
后一封,则是一封……战书。
有人约神隐教教主顾九渊天绝峰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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