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晌午,赶路的安小六和狗哥坐在一棵大树下啃包子。
不远处的官道停靠着一辆破旧的板车。
那是安小六早上用两串钱从一户人家那买的,从开封到凤阳,仅靠两条腿不知走到狗年马月,再皮实的孩子也不能这么折腾。
狗哥觉得有趣,嚷嚷着让安小六上车,自己推着她走。
姐弟俩你一推我一路,我推你一路,倒是增加了许多闲趣。
忽然,远处传来叮叮怦怦兵器碰撞的声音。
那声音先在很远的地方,而后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安小六想起狗哥那不知死活的性格,飞快拿起一个包子塞到他嘴里:“别出声。”
与此同时,脑子里响起系统的声音:
“前方出现一个将死的习武之人。”
“前方出现三个长乐帮的坏人。”
伴随几道纵跃的人影,安小六看到三个丑得各有千秋的男人正在围攻一个红面白发的老者。
老人已是强弩之末,被夹击的过程中身体不断涌血,嘴里破口大骂:
“我堂堂好男儿,岂肯与你们这些无耻之徒为伍我宁可手接赏善罚恶令死在侠客岛,也绝不加盟你们这些为非作歹的恶徒邪帮”
说着,他胸口被一个下手狠辣的瘦子刺了一剑,手臂又被拿着铁链的黄脸道人束缚,生生挨了丑脸汉子一刀,口中鲜血狂喷。
“姊姊。”
狗哥气愤难当。
若非安小六死死拽着他,他怕是要冲过去打抱不平了。
“闭嘴,你要还认我这个姊姊,就给我老实待着。”安小六又往狗哥嘴里塞了一个包子。
狗哥两三下咽下嘴里的包子:“姊姊,他们三个坏人欺负一个好人。”
“这年头被欺负的好人多了,你还能挨个管吗”安小六凉凉道。
狗哥气得口齿不清:“就是、就是不能让好人受欺负”
安小六望着气呼呼的狗哥,既觉得新奇又觉得疑惑,这孩子半分武功没有,倒是怀了一颗当大侠的心。
“唉,你这样显得我像个恶人算了,就这么一回。”
安小六嘟哝着,也不管狗哥听没听懂,拿起一个包子在衣服里蹭了蹭,用力那向使剑的瘦子丢去。
那包子重重砸在瘦子的脸上,瞬间在瘦子侧脸上炸开了花,肉汁横流,皮馅分离。
“一、二、三。”
安小六静静望着那个剑法狠辣的瘦子。
在她数到第三下时,瘦子喉咙里发出一声惨叫,“咣当”一声,他手中长剑落地。
瘦子捂住脸,痛苦地倒在地上滚来滚去,竟是顾不得手里的剑。
这惊变吓坏了瘦子的同伴和躲在暗处的狗哥。
“姊姊”狗哥惊惧地望着安小六。
安小六手指放在唇边“嘘”了一下:“我和地府那边关系好,让他们三个提前去见阎王了,你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别人。”
狗哥两只小手捂住嘴,急忙点头:“我决不告诉别人,任何人问都不会说。”
与此同时。
脸色枯黄的道人连忙过去搀扶瘦子:“米香主、米香主你是怎么了”
“别碰我。”
瘦子厉声大喝,可为时已晚。
“啊”
在黄脸道人喉咙里亦发出一声惨叫,他倒在地上身体剧烈抽搐,手部竟开始腐烂。
与此同时,那瘦子半张脸已经没有了,露出森森白骨。
这三人中武功最差的丑脸汉子脸色煞白。
他举起手中的鬼头刀,用力砍断了黄脸道人的手,黄脸道人的鲜血飞溅到丑脸汉子的身上。
丑脸汉子觉得手臂一阵刺痛,定眼一看那里竟出现了一个血洞。
自己的身体竟与那黄脸道人一样开始腐烂。
“啊啊啊啊啊”
三人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在荒郊野岭宛如百鬼凄鸣,明明烈日当头,却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森冷。
很快,那三人化作了一摊血水,地上只剩三身吸饱血的衣裳和三双软趴趴的黑色布靴。
在瘦子倒在地上的一瞬间,红面老人就察觉到了什么,用尽最后力气远离了是非之地。
眼看三个夹击自己的恶徒连骨头渣都没剩下,红面白发的老人怔愣之后,仰头大笑。
他嘴里不断涌血,脸上的表情却颇为畅快。
“痛快,痛快,”红面白发的老人咧嘴大笑,满口血红,“敢问是哪位高人出手相助程某感激不尽,无奈此生有限,阁下大恩也只能来世再报了。”
呆滞的狗哥如梦初醒,他飞快跑向如癫似狂的老人:
“老伯伯,老伯伯,我帮你包扎伤口。”
他用力扯下自己衣服下摆,要帮老人止住不断流血的肩膀。
红面老人望着忽然冒出来的孩子,他看出来这小少年不通武艺,高人不是他但定然与他有关。
“不、不用了,小兄弟,”老人抓着小少年的手,口中艰难说道,“我袋里有些泥人儿,送、送你了”
说完,他脑袋垂落,身体慢慢向下滑落。
“老伯伯,老伯伯”
狗哥焦急地唤着老人,可老人已无法回应男孩。
“一个死亡的大悲老人。”
“他死了,”安小六慢慢擦着手,“他好像给你留了什么东西。”
狗哥结结巴巴道:“他说,他说他袋里有些泥人儿,给我了。”
“拿着吧,”安小六柔声道,“那是留给你的。”
狗哥从大悲老人衣袋里摸出一只木盒、几锭银子、七八枚带着刺的暗器和几封书信,还有一张绘着图形的地图。
男孩打开木盒,盒子里垫着棉花,并列三排泥制玩偶,每排六个,共十八个,泥人身上画满了脉络和穴道。
“呀,”狗哥十分喜欢这些泥人,“真有趣啊,可怎么没穿衣服呢要是妈妈肯做些衣服给它们穿,那就更好了。”
安小六不止一次听到狗哥提起他的妈妈。
男孩告诉安小六,他从小生活在深山老林里,长这么大除了妈妈再也没见过外人,从狗哥的描述中,他的妈妈像是读过书的,却不曾教过狗哥识字。
狗哥小小年纪要伺候她吃穿、承受她的打骂羞辱,还会被她关起来饿肚子。
更奇怪的是,这女人灌输给狗哥一肚子歪理,不像是母亲对孩子,倒像是疯女人报复她的仇人。
安小六按下心中的疑惑,拍拍孩子肩膀:
“收好吧,等到了下一个市镇,我们挑些布料,给它们做几件好看的衣服。”
“就这样办”狗哥开心应道,完全忘记问安小六“那三个坏人怎么没有了”。
安小六和狗哥将大悲老人抬到板车上,两人找了一个土地松软的地方,用泥土石块将尸体掩埋。
男孩累得满身大汗,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
他看起来更脏了,像个泥猴子。
安小六也好不了多少,不过她好歹算个大人:
“上车吧,天黑前我们得找家客栈住下。”
狗哥爬上板车,安小六推着比一袋大米重不了多少的男孩慢慢前行。
男孩摆弄着那些泥人,情绪忽然有些低落:
“姊姊,我想妈妈了,我想去找她,还有阿黄”
阿黄是狗哥养的一条狗。
安小六想也不想回道:
“到凤阳后,你告诉我你妈妈的样子,我帮你画出来,凤阳人多,说不定能遇到认识你妈妈的人。”
“姊姊,你帮我找我的妈妈,那你妈妈在哪里”狗哥回头望着推车的安小六。
橘黄色的太阳照在安小六脏兮兮的脸颊上,男孩觉得姊姊把脸洗干净一定很漂亮。
“我也不知道,”安小六说道,“我没见过我妈妈,不过我有很多师父。”
“姊姊的师父是什么样的”
“什么样的都有,男的,女的,有些很凶,有些很温柔”
太阳西沉。
安小六推着板车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深夜。
一群手持火把的壮汉,顺着打斗的痕迹一路追踪到树林中。
“展堂主,属下找到了米香主他们的衣服”
“带路”
只见黑漆漆的树林摆着三身完整的血衣,连靴子都完好无损。
那些衣服样子极为奇怪,竟是里衣和外袍叠加在一起,就好像
一个彪形壮汉弯腰捡起一件衣服。
“不要碰”
壮汉瞬间松开衣裳,在衣裳落地的瞬间,壮汉发出一声惨叫。
他的手指逐渐腐烂露出森森白骨,那骨头竟也有融化的迹象。
“啊”
壮汉痛苦呻吟。
“所有人退后,谁也不许碰他”
一声令下,所有人仓惶后退,壮汉在地上痛苦呻吟,不断嚎叫着:“救我,救我”
漆黑的山林,壮汉凄厉的叫声宛如索命的厉鬼,令人头皮发麻、冷汗直流。
很快,地上又多了一双鞋子和一套完好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