葱白玉手十指纤长,轻轻划过绣床两侧的洒花绫幔,又慢慢揉捏绣床上轻锦烟萝精缝细作而成的衾被。她姿态扭捏,神情傲娇,脸上浅含淡淡笑意。
凝香和绽香互看一眼,同时后退一步,大气也不敢出。九小姐自从得知要陪嫁到成亲王府,经常这样发呆,任谁都看得出,这是春心荡漾的表情。
“这床帐上的洒花真好看,被子又轻又软又暖和,肯定是宫里的活计。”江雪冲两个丫头挤了挤眼,“在这里住了两天,我的伤已经好了,也该回去了。不如我去向成亲王辞行,顺便让他把绫幔和衾被送给我,我都摸两天了。”
两丫头同时翻了白眼,“九小姐,原来你……”
“我怎么了?”
凝香和绽香同时摇头,无奈苦笑着回答,“没什么。”
原来九小姐抚弄绫幔、揉捏衾被不是春心大发,而是贪心大炽。
“你们把绫幔摘下来,和衾被包在一起,南成远跟我借黄金我都答应了,我要他几件装饰铺盖,他好意思不给吗?他要是不给,想借钱,没门。”
她刚要出去,萧十八从窗户外跳进来,扔给她一封信。信是胡公公给她的,上面说南宇涣把慕容商会十几个掌柜管事和西楚余孽关到沐家在城外的宅子,几十人一夜之间全部被杀。江雪顿时变了脸,双手乃至身体不停颤抖。
“回慕容居,快点,出事了。”
她刚拉开门要走,被萧十八扯住了,“这是楚掌柜写给你的。”
她紧抓着萧十八,牙齿打着哆嗦,好半天才打开信,看了几行,扔掉信,抓住萧十八,不拘头脸胳膊,一顿拳打脚踢,出气之后,接着看信。
“你个呆子,想吓死我呀!我还真以为罗掌柜他们……唉!”
“嘿嘿……你更呆。”
江雪瞪了萧十八一眼,又把两封信仔细看了一遍。两封信都是今天写的,胡公公信上说南宇涣铤而走险,杀人灭口,罗掌柜等十几人全部被杀,而楚掌柜却说李筝昨晚已将罗掌柜等人送回慕容居。胡公公放假消息给她,不过是想激怒她,南宇涣此时的处境已是四面楚歌,他还敢滥杀?太子等人难道不知道李筝已经把罗掌柜等人送回了慕容居?李筝是南成远的心腹,是非曲直呼之欲出。
生在皇宫、长在王族的人自幼惯看倾扎算计,栽脏陷害的阴谋却那么小儿科。王权势利笼罩之下,他们自认颠倒黑白、玩转是非易如反掌,孰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沐容静母子栽脏嫁祸慕容商会,却被人大做文章。太子和南宇涣闹到最后两败俱伤,三大家族也会自损元气,南成远才是最大的获益人。南成远请她到别苑养伤,看似软禁,实际却有另一番心思在其中。
“阉货让你回信。”
“你就说我被成亲王软禁了,不能写书信。”
“我不说,阉狐狸、母狐狸和太子狐狸都不会相信,会恨你的。”
“你掉到狐狸窝里了?”
萧十八的提醒很到位,此时,她若没回音、不表态,皇后等人肯定会怀疑她。太子一派相借这件事除掉南宇涣、打压沐家,她若三心二意,也会成为他们反咬的对象。她不想被利用,但必须自保,紧急关头,还有南成远这棵大树可以依靠。无疑,事情终了,南成远会笑到最后,与太子一派相比,南成远的可信度更高。
起初,她认为南成远保南宇涣是想平定朝廷局势,拉拢沐家,牵制太子。现终于明白,他想平定朝局不假,不过是表面现象,借机壮大自己才是最终目的。雕龙宝座、锦绣山河,以贪财好色闻名天下的南成远能没有兴趣吗?
“快点回信。”
江雪白了萧十八一眼,回信能写什么呢?她眼角一挑,一把拉住萧十八的手,咬住他的手指,又掠起他的长衫襟角,用他的指血在襟角上写下一个“惨”字。萧十八耸了耸眉头,不愠不恼,滴血的手指轻轻戳在她的额头上。
“后天是名菊拍卖的日子,你告诉罗掌柜和楚掌柜,越热闹越好。”
南成远在这件事上利用她占了大便宜,不让他栽大跟斗,老天爷都觉得对不起他。唉!让他栽跟斗无非是破财,而他抓住的机会却是万金难买。
打发走萧十八,江雪刚要亲手摘绫幔,就听到院子外面传来吵闹声,好象是冷香。她心中暗急,冷香找到这里,又没跟萧十八一起,肯定是沐府出事了。她带着凝香和绽香刚走到院门,就见冷香匆匆跑来,揽云和卧雨紧跟在后面。
“出什么事?”
冷香看了看揽云和卧雨,欲言又止,低声说:“公子,我……”
“二位姑娘,冷香是慕容居的丫头,她是来找我的,还请二位别难为她。”
“我们不想难为她,只是想提醒慕容公子小心,别辜负王爷的一片苦心。”
江雪挑起嘴角,讥诮一笑,“难得成亲王一片苦心,把我软禁在别苑,不让我回慕容居,连丫头来见我都要阻拦,你们对我保护得也太严密。”
“王爷说今天慕容公子随时都可以回慕容居。”
“多谢二位姑娘,临走我会向成亲王辞行的。”
“不用,王爷进宫了。不管在哪,慕容公子还是小心为上。”
江雪冲揽云和卧雨抱了抱拳,“多谢王爷和二位姑娘,二位请便。”
冷香一身灰尘,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显然走得很急。
“是不是府里出事了?”
“还是那件事,今天好象更严重,听说老太爷带着合族子侄到宫里请罪了,连太太和两位夫人都去了。六公子的小厮送信出来,让你去求慕容玖手下留情。”
江雪摇头一笑,越想越觉得事情有趣,去求慕容玖肯定是沐乾柱的意思。向慕容玖求饶是下下策,可见事情已经严重到超出沐家可以控制的范围了。慕容玖此时已经成为最关键的人物,难怪南成远会把她牢牢抓在手里。
“收拾东西,回慕容居。”
“九小姐,紫槐院没有我们的东西。”
江雪解下绫幔,递给凝香,“就带这一件走,衾被先寄存在这里。”
主仆几人收拾好出门,刚到长廊,就见两个丫头带着几个太监一溜小跑过来。
“皇上有旨,宣慕容玖进宫见驾。”
“草民遵旨。”
“慕容公子,请吧!车驾在门外候着呢。”
江雪跟三个丫头交待了几句,让凝香和绽香回了慕容居,交待罗掌柜等人关键时刻凡事小心。让冷香回沐府告诉沐家的人,跟慕容玖求情的事已经说定,只要赔钱认错,募容玖就不会追究。进宫先看情况再定,事情闹到这种地步,已经超出她的预想。看热闹、混水摸鱼、借机打压者大有人在,她必须从长计议。
她坐进马车,看到揽云和卧雨已经在车上了,南成远做事滴水不漏,对此事更是志在必得。没有重大利益牵扯,南成远肯费这样的心思吗?
……
与南宇沧并肩走在宫道上,看他平淡轻松,南成远心中泛起怪异的感觉。
“宇沧,你想入朝办事,这是个机会。”
南宇沧抓了抓头发,面露无奈,“皇祖母也这么说,只是我不喜欢。”
“你什么时候去见太后了?”
“昨天晚上,昨天下午皇祖母赏了几样酥点,我去谢恩了。”
南成远眼底的冷笑讥讽一闪而过,试探着问:“太后是不是跟你说了好多?”
“也没说什么,只是问了问情况,嘱咐我好好帮你做事,抓住机会,争取早日建功立业。我不想听这些,就借口有事,匆忙离开了。”
“太后一片苦心,你要听她老人家的话。”
“她老人家的话我不知道该怎么听,听她的意思,皇上不会惩罚静贵妃和二皇兄栽脏嫁祸的事,太子一心想为慕容玖讨公道也落不到好。”
“太后也会告诉你顾全大局。”
南宇沧摇了摇头,想了想说:“我听她的意思,好象皇上有什么把柄攥在沐家手里,凡事都被沐家和静贵妃牵制,不敢公道。”
南成远一怔,他认为自己掌握了整件事的主动权,却没想到还有这样一环在其中,皇上的把柄会是什么?关家依附花家,太后支持太子和皇后,想打压沐家和静贵妃一派。若不是真有把柄,心机深沉的太后,怎么会轻易说出口?他想控制局朝,不想让太子独大,要保住南宇涣。皇上因为有把柄落在沐家手里,也会拼力保住南宇涣。他利用皇上的心思,皇上也在利用他的手段,这就是朝局。
“现在事情弄得更复杂了,关在沐家郊外宅院的人一夜之间全部被杀,太子的胆子太大,皇后也糊涂。这样一闹,更让皇上难以下台,局势就会混乱。”
“依侄儿之见,关在沐家郊外宅院的人倒不象太子所杀。”
南成远抹了抹前额,下意识地遮住阳光,眼底警惕的神色一闪而过,“哦?不是太子所为,花家还借此事发难,岂不陷自身于被动。”
“侄儿还没想明白,只是觉得他们把简单的事情弄得太复杂了。”
“呵呵,你觉得这件事情该怎么处理?你刚才说这不算为难的事情。”
走近三重宫门,描龙绘凤的金銮大殿近在眼前,殿前宫道上跪着黑压压一片人。南宇沧止住脚步,万丈光芒仿佛就在他身边,只是他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排斥。
“二皇兄把所有事情一并认下来,皇上只会小惩大戒,局势也就平定了。这样闹下去,只会两败俱伤,花家和洛家暂时一派,针对沐家,二皇兄一败,沐家受了牵连,花家和洛家也会一较高低,演变成党争更不好收拾。”
南成远背后一凉,脸上笑容骤然清冷,南宇沧的目光太过锐利。太子和南宇涣两败俱伤,三家争得你死我活,最后的黄雀显而易见。是南宇沧没看透,还是看透了不想说,南成远不便多问。南宇沧能看透的问题,别人也会看透,只是迟早的事情。朝堂争斗,胜者为王,但现在还为时过早。
“宇沧,难得你有万全之策,不如卖个人情给沐家和二皇子。”
“我……”
一张沉静清秀的脸浮现在他的脑海,南宇沧面色一红,心跳也加速了。卖个人情给沐家和二皇子,能求娶她吗?毕竟他现在还是清贫之身。三大家族靠女儿嫁入皇室、彼此联姻巩固地位,有姓无名的小姐也难以逃脱此般命运。
沐府的管家正跟侍卫求情,沐宸钰的小厮在宫门口探头探脑。南宇沧笑了笑,静贵妃在宫口对他的母亲多有恶意虐待,沐家对他也是百般轻蔑,但沐宸钰和他却是相交多年的好友。不看僧面还要看佛面,何况是两尊佛,这个人情他要卖。
“多谢成皇叔,我不上殿了,免得皇上不高兴拿我出气。”
“好,你也辛苦了两天,回去休息,有事情我会让人找你。”
南宇沧冲南成远抱拳告辞之后,快步向宫门走去,把沐家的管家叫到一旁说话。交待清楚以后,他才一身轻松地向那片废弃的宫殿走去。
南成远看着南宇沧的背影,轻叹一声,事情必须马上解决,否会后有意想不到的后果。南宇沧给他提了醒,党争一起,朝局混乱,对他的计划也有很大影响。有些事情自认做得天衣无缝,在聪明人眼里已是漏洞百出,而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聪明人。此时收手,为时不晚,没达到目的,他也没有丝毫损失。
……
马车停在宫门口,江雪伸着懒腰打了长长的哈欠,磨蹭着不下车。揽云和卧雨无奈,只好先下车,垫好脚凳,再把她扶下去。趁马车晃动,她顺势扑到揽云怀里,又在卧雨前胸狠摸了一把,两丫头气得直咬牙。
“有劳两位姑娘陪小人进宫,以免宫道上有人行刺小人。”
揽云和卧雨愤愤做进车里,狠瞪了她几眼,“没人害你,自己去吧!”
她又对两丫头挤眉弄眼调戏了一番,嘻笑着说:“两位姐姐一定要等我回来。”
朱红色宫门在阳光下红得热烈耀眼,紧紧关闭却如一道寒冰之墙,阴森沉冷。圣听鼓旁聚集着一群人,大多数穿着官服,品阶不高,却威严十足,个个手拿奏本,神色义愤填膺。明明是家族的依附者,却摆出为民请命的姿态,滑稽可笑。
太监递上腰牌,朱红色宫门打开,刚走近一重宫门,就看到胡公公迎面跑来,一脸怒气急色。没等江雪开口,胡公公就打发了传旨的太监,把她拉到一边。
“慕容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呀?这两天没音信,皇后娘娘很生气,咱家也替你捏一把汗。太子殿下要为你出口气,才跟二皇子翻脸的,你可别三心二意。”
江雪心中一警,她言明追随太子,皇后对她还是不放心,只怕她脚跟不稳,影响太子的计划。太子和南宇涣的争斗因她而起,只要她稍露墙头草的苗头,皇后一派就会把挑起皇子争斗的罪名推到她身上,这罪名要比沐容静母子栽脏嫁祸的罪名更危险、更严重。这两天不知有多少人在算计她,南成远把她软禁在别苑,两天不与外面接触,也给她省去了很多麻烦,确实一片苦心。
“胡公公,你这是什么意思呀?你来看看。”
她拉起胡公公跑到宫门口,让他从宫门缝隙里往外看。胡公公张望了半天,除了一辆马车什么也没看到,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外面除了要敲圣听鼓的人,就有一辆马车,你让咱家看什么?”
“我让萧十八带给你的血书收到了吗?”
胡公公摇着头叹了口气,“收到了,我也给皇后娘娘看了,可她不知道怎么回事,很生气。你惨,咱家就不惨吗?皇后娘娘把咱家狠骂了一顿。”
江雪扯着胡公公的袖子,一脸同情,在宫里当奴才,更是把脑袋系在裤腰上的差事。虽说风光,有可能转眼间小命不保,唐公公不是很好的例子吗?
“我这两天被成亲王软禁在别苑,那辆马车就是成亲王府的,皇上召我进宫还是成亲王的两个心腹丫头送来的。你挨顿骂算什么?我比你惨多了。”
胡公公半信半疑,“成亲王为什么要软禁你?”
“他为什么要软禁我,我不知道,但他对你很不满,我知道为什么。”
要想不让太子一派针对她,只能把事情推给南成远。胡公公是皇后的心腹,也是她和皇后之间的传信人,其中的作用不可小觑。但胡公公采买的位置是南成远给的,他也不敢得罪南成远。多面周旋是做奴才的必备伎俩,她不想让皇后起疑,就只能把南成远拉出来当挡箭牌,还要通过胡公公把这件事抹平。
“啥?成亲王他说什么?咱家可不敢不听他的话,慕容公子,他……”
江雪压低声音,说:“他嫌你不把心思放到怎么精打细算去采买、怎么给户部省钱这些事上,老跟着主子瞎起哄。说到底,不管是太子还是二皇子,人家都是主子,窝里斗关别人什么事?你还不明白吗?成亲王不高兴,把你采买的位置换了,皇后会为你一个奴才跟他翻脸?你认为会吗?”
胡公公摇了摇头,尖声细气地说:“成亲王要做的事皇上都不管,皇后更不会说什么,我哪里跟着瞎起哄呀?这不是……”
“怎么不是?老胡,你听我的。我也想开了,成亲王遵从皇上的意思,皇上不想惩罚二皇子,我只能听成亲王的,他让我怎么说我就怎么说。皇上不驳成亲王的意思,皇后更惧他三分,三大家族他也不放在眼里,我们起哄有什么用?”
“哎哟!慕容公子,你可说了句实话,那,那怎么办呀?”
“退出来,少管闲事,成亲王那边我替你周旋,皇后那边你替我周旋。我和你相安无事,主子们怎么打、几大家族怎么斗,咱们退步抽身,少管闲事。”
“这可是句明白话,可是……”
“还可是什么?唐公公没机会跟你争采买的位置了,不知一会儿又冒出什么公公来呢。”江雪凑到胡公公耳边,“听皇上的,太子当了皇上,咱也听皇上的。皇后那边怎么说就有劳胡公公了,回头我把那盆丝菊给皇后娘娘送进宫。”
“是是是。”胡公公擦着冷汗,连忙冲江雪作揖,“好说,好说。”
太子一派有本事就去跟南成远斗,不管南成远让她在别苑住是为她还是为自己,她都会说成软禁,说得比真金白银还要真。她要让皇后明白,她是被逼无奈,并没有投靠南成远。皇后若难为她,就是跟南成远过不去。南成远想利用南宇涣和沐家牵制太子,太了一派也同样在牵制南成远。朝廷各派都想以这件事为契机,一较高低。她抽身事外、保全自己,顺便隔岸观火、看些热闹不是更好吗?
金銮大殿之外、白玉石阶之下,沐氏一族几十口,五体投地跪在宫道上,姿势恭敬,神情惶恐。沐乾柱为首,苍白的头发随着弯屈的身体颤抖,身后是沐容初带着一妻二侧,他们后面是沐宸霆兄弟与合族的子侄。花太太是花氏族长的亲生嫡女,贵为一品诰命夫人,两家开战即,若沐氏获罪,她又何尝不是牺牲品?养在候门闺阁,金尊玉贵的小姐们,一朝沦落,命运岂止是悲惨?
江雪的心酸酸一痛,家族于她无爱却有恩,毕竟血脉相连。偌大家族也曾为她遮风挡雨,消灾解难。如若有一天,沐氏家族岌岌可威,她相信自己会挺身而出,保家族平安。候门深府,环境使然,恩与爱总难两全。
沐容静和南宇涣带着一群奴才跪在白玉台阶一侧的平台之上。南宇涣垂头丧气,象一只斗败的公鸡,沐容静却无半点沮丧,好象胜券在握。江雪走上白玉台阶,与沐容静四目相遇,沐容静眼底涌出浓浓的恨意与轻蔑。
江雪同样以愤恨和蔑视回敬了沐容静,对于命中的煞神,她必须打起百分百的精神。这件事平定以后,她要好好研究研究这位煞神,如果必须斗到你死我活,她也绝不会手下留情。拼尽全力、想方设法也要为真正的九小姐报仇雪恨。
太监进殿通传出来,冲她招了招手,拉着她从侧门进到大殿,连宣她上殿觐见的仪式都免了。大殿之内,诸多臣子垂手伫立,个个低眉顺眼、摒声静气。太子和几位皇子立于众臣之前,也都低着头,看不出喜怒。南成远歪坐在椅子上,神态平静,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皇上靠坐在龙椅之上,面色阴沉,御案上堆满奏折。看到她进殿,众人都松了口气,殿内压抑死寂的气氛也有所缓和。
江雪来到大殿中间,恭敬跪拜,“慕容玖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慕容玖,你不是已入齐越为民吗?”
没等皇上说平身,江雪就起来了,垂头抬眼看向南成远,一副受尽折磨、敢怒不敢言的模样。看她的神情,众人都明白,她一定是被南成远辖制,有苦难言。而江雪就想给别人留下这样的印象,不会谁说什么,她都会往南成远身上推。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是被逼无奈,所有的想法、做法和说法都来自南成远。
南成远斜了她一眼,当然明白她的心思,只是不能言明。这小女子若真做出大逆不道的事,他难逃牵连纠责,真正有苦难言的人是他。
“皇上,小人,唉!小人对南日皇朝忠心耿耿,日月可鉴,慕容居没有藏匿西楚余孽,是非曲直显而易见,小人只求皇上给小人一个公道。”
“你到底想要什么样的公道?说给朕听听。”
皇上看着她,目光复杂,好象一捶定音之人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而是她一个被归入下九流的奸商贱民。她要把握这个机会,自己绝不能吃亏,也不让任何一派利用这件事做乱,占到便宜,她还要借慕容玖的身份还沐家九小姐一个人情。
“皇上,小人哪敢有什么要求。巡城卫借搜查之机,洗劫抢掠,烧毁慕容居院落六座,粗略估计损失共有五万两白银之多。至于被抢夺的黄金,成亲王说算是小人借给户部的,会给小人付息。为表对朝廷忠心,这十万两黄金小人不要了。来龙去脉确实如此,只求皇上圣谕召告天下,还慕容商会清白。”
事发第二天,楚易就把全部损失报给了她,房屋损失和修缮费折算其中,加上陪她去喊冤告状者的人工费,也不足两万两银子。她要五万两,皇上就是给她打对折,她还有几千两的赚头。何况这件事若能破财免灾,皇上求之不得,也不好意思给她打折。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关键要有钱。南日皇朝再穷,也不差这五万两银子,堵住悠悠之口,省去好多麻烦,皇上何乐而不为?
皇上松了口气,坐直身体,面色稍稍和缓。众臣子面面相觑,唏嘘感叹之后,低声议论四起。南成远眯着眼睛注视江雪,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长长的睫毛弯弯垂下,遮住了眼底的神色,他的想法别人一丝一毫也难以捕捉。
“慕容玖,这就是你的要求?你在御状之上可是写明要严惩幕后真凶的。”
江雪冲南成远歪了歪头,满脸无奈,“唐而旦和唐公公不是都死了吗?举头三尺有神明,他们一定是被雷霹死的,这就是报应,我奶奶常说栽脏嫁祸不会得好下场。皇上金口玉言,请皇上还小人清白,追回小人损失的五万两白银,小人愿意撤回御状,求皇上开恩。齐越三王子要把大事化小,也是他的意思。”
“慕容玖愿意撤回御状,众位卿家有何想法?直说无防。”
“皇上,慕容玖敲圣听鼓递了御状,天下皆知,怎么说撤就撤?”
“皇上,圣听鼓一响,必须召告天下,恐怕撤回御状无法向天下人交待。”
又有几个臣子出列,反对她撤回御状。江雪看了说话的臣子们一眼,这些人不是花氏一族,就是其依附者。他们想借机闹事,当然不让她撤回御状。
皇上掩嘴轻咳一声,“慕容玖,你也听到了?”
“草民只听皇上的,不敢听任何人的。”
“十五皇弟,你怎么看?”
“刑部诉讼由太子主理,还请皇上征询太子高见。”
皇上微微皱了皱眉,“太子,你的看法呢?”
太子瞥了江雪一眼,目含责怪,又扫了他身后的臣子一眼,低声说:“儿臣认为应该公事公办,慕容玖出尔反尔,必有因由,还请父皇明察。”
“你……”
皇上刚要说话,就见南宇涣一步三跪爬进大殿,泣泪横流、高声哀嚎。
“父皇,儿臣该死,儿臣糊涂,求父皇将儿臣处死,儿臣只求一死谢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