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棠被绿染这么说，也不恼怒。
这几日她也看出来了，绿染嘴巴厉害，心肠倒不坏。
这一点，和旁人倒不同。
许棠重新躺回去，盖住眼睛：“我头疼死了。”
她是真头疼。
又过一会儿，大夫过来，绿染虽然面上不情愿，但也跑前跑后的张罗。
大夫说得让许棠吃点东西才能让她吃药，绿染又去央厨娘熬一碗粥。
最后等到许棠喝了药，睡下了，绿染这才喘一口气，坐在床边上歇着：“可累死我了。”
结果半天也没听见许棠动静，扭头一看，许棠居然已睡过去了。
睡着的许棠，其实比清醒的许棠显得要讨人喜欢得多——
这么一个瘦巴巴的小丫头，让绿染觉得，像是自己的小妹。
绿染也有个妹妹，不过是在主家那边。很少见到。
绿染撅嘴抱怨一句：“年纪小得很，脾气还不小。居然敢和翠屏那么顶嘴。真当自己多厉害了？再厉害，还能比少爷厉害？”
许棠翻了个身。
绿染惊了一下，随后赶忙闭嘴也回去睡了。
她是真有点儿怕许棠来着——
而另外一头，叶清时也刚喝了今天的药。
小厮凌云今日服侍他。
凌云是从小就跟着叶清时的，比起翠屏还要久。
其实要说，凌云才算是叶清时最信任的人。
只是近几年，凌云时常被叶清时派出去，渐渐的也就管不了叶清时身边这些生活日常的小事儿了。
这才叫翠屏接了手。
今天凌云重操旧业，做得依旧是熟练无比。
凌云昨日刚回来，今日就见叶清时这样对翠屏，难免有些好奇：“少爷如此看重那黄毛丫头。”
叶清时闻言一笑：“黄毛丫头？我倒觉得，像是不老的妖怪。你看见她那双眼睛没？”
凌云哪可能盯着许棠看那么仔细？
叶清时慢慢用帕子擦拭自己沾了一点药汁的手指，语气微沉：“里头全是世故和精明。而且，一个乡下丫头，懂这么多——”
“她说那些话，你都听见了。”
凌云这才惊觉出其中的问题来：“这——”
凌云随后就忧心起来：“听闻江湖上有一种奇异之术，能将人容颜改换，常有杀手用这样的办法，去混淆视听，接近达官显贵。她既如此不妥，少爷将她留在身边，恐也是个祸患。不如……”
趁早铲除。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这才是最保险的。
叶清时摇头，“乡下生活也怪没意思，留在身边看看。到底是魔是妖，还是真神仙。况且，她也有几分用处。”
想到许棠那断言吉凶的能力，叶清时垂下眼眸，心中倒是忽然想到了一个好好利用这个能力的法子。
“明日她父亲出殡，你替我走一趟，送上奠仪。另外，顺带将她母亲和姐姐弟弟的卖身契，也都一并拿过来。”
凌云见叶清时心中有数，也就没多说，只应一声，随后铺好床，“少爷该歇息了。今日您已是晚了时辰了。”
叶清时便躺下阖眸，很快安静睡过去。
凌云就在脚踏上随便裹了一张被子，也睡了。
不过即便睡着，凌云也是十分惊醒，外头有什么风吹草动，都会立刻醒来，确定没事，才会继续睡。
第二日，便是许大牙出殡。
虽然是家里穷成这个样，但是阴阳先生是要请的，吹唢呐的也肯定是要有的。
所以，其实也挺热闹。
许棠一大早就挣扎着爬了起来。来做她该做的事情。
纵然已是断绝关系，但是她还要在这世间行走，绝不能叫世人说自己绝情决义。
许大牙再不妥，毕竟养大了她。
那么许大牙生老病死，她就得管。
这就是世人眼中该有的回报和孝道——
去一趟，损失不了什么。
许棠也想明白了。
所以当许棠一身镐素出现时，这些人多少还是有些惊讶。
王大花却默许了许棠依旧作为孝女送许大牙最后一程。
许氏其他族人也都是赞同的点点头：就算是许大牙做得再不对，毕竟也是许棠的爹！许棠这样，才算是有良心的人了！”
许棠跟在许梅旁边。
而凌云是跟着许棠一同来的。
看到凌云时，许棠也就明白，恐怕叶清时还有别的安排，不过她也没多问。
叶清时的安排，定是不会出差错的。
对于他的心思，许棠已是丝毫没有怀疑。
此时凌云走上前去，将一个荷包递给王大花：“这是少爷的一番心意。”
王大花有些惊讶，又有点儿踌躇。
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儿，她其实依旧还是没什么主心骨的。
从前许大牙是家里的主心骨，现在……
王大花最后看了看许棠。
许棠对着凌云行礼道谢：“多谢少爷，更劳烦你跑一趟。回头我会亲自去跟少爷道谢的。”
凌云随后就将目的说了：“一会儿回去，我们便将卖身契签妥了。也省得日后再闹出麻烦来。”
许棠点点头。
王大花不知想什么，面上有点儿戚戚。
许梅更是木呆呆的，不知神游到了哪里。
娘两都是这样，凡事儿也没个主心骨。
许棠拉着许金宝站出来：“走吧，别耽误了时辰。早点送去，也好早点回来。大家跟着忙活了好几天了，实在是也辛苦。回来之后，大家便过来一起吃饭。虽然没什么好酒菜，也是我们的心意。大家千万别嫌弃。”
许棠低声吩咐许金宝：“跟大家行个礼，道声谢。”
许金宝有点儿怂，不过还是鼓足勇气：“多谢大家帮忙。”
许棠这么懂事，又如此妥帖，顿时就惹来许家太爷点头：“这倒像我许家的孩子。”
更是感慨一句：“经历这么大的事儿，这丫头也是真懂事儿了。可惜大牙命薄，享不了这个福了。”
许棠听得清清楚楚，忽然觉得好笑——不过却忍住了。
许棠垂下眼眸，轻声吩咐：“走吧，咱们去送爹最后一程。”
也是最后她再和许大牙有一点关联。
以后，就彻底的完事了。
不过，说真的，她倒是真有点儿觉得命运弄人——要是知道许大牙会死这么快，她也就不折腾这么多了。
结果没想到，最后反倒是成了这幅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