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小屋,两张床。
豆盏油灯,忽明忽暗。
油尽,灯灭。漆黑一片。
躺在对面床上的雪衣,肚子咕噜噜的叫唤。她伸手用带子勒紧了腰。一手捂去。
自嘲地想:“原来饿着肚子是这样的难受呀。”
借着月光,看了眼屋子角落里,放着糌粑的地方。还剩下一碗多一点了。算来算去,也只够给阿牧达旺吃三天。之后怎么办呢?
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
肚子又传来饥饿的响声。忍不住的,咽了下口水。把眼神收回到对面的床上。
柔声道:“你睡了么?”
阿牧达旺没有回答。他再想,是不是真如他白天所猜测的那样,等自己睡着了,她就反锁上门,然后离去呢?三天时间,自己就会活活饿死在这房里了吧?
只是,她绝对不会想到,自己的身子已经可以动弹,要不了明天,就可以下床了。
随着身体的好转,踢开那扇破旧的门,应该没问题的。
“给我唱支歌吧。”雪衣再次说到。
“我已经睡着了。”阿牧达旺不耐烦地说到。
雪衣扑哧一声,笑出声来:“睡着了的人,还会讲话呀。要不你给我说说佛祖的故事吧。这样我就不会——”
后面的那个“饿”字,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她觉得,自己既然答应了照顾阿牧达旺,就是义务。有责任把东西让给他吃。自己饿肚子那是再自然不过。
挨不过她,阿牧达旺便胡乱说起来;“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和尚,和尚在给一女子讲故事……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和尚,和尚在给一女子讲故事……”
就这么一段话,阿牧达旺反反复复地讲。
雪衣却扑闪着眼睛,津津有味地听着。
漆黑的屋子里,不时的传来她银铃般的笑声。
终于,她感觉到不饿了。眼睛眨巴着上眼合下眼,她用极其低的只有她自己听的到的声音说道:“好了,不饿了。我要睡觉了。谢谢你的故事呀!”……
清晨的阳光普照大地。又一天的开始。
自从次旺拉姆把值钱的东西搬走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他们再等,等着雪衣受不了苦,回头向他们求助,这样,就又可以要挟她了。
而他那个贪财的女人却絮絮叨叨个不停,她最在意的还是扎玛古录会不会随时回来取走那些银子。到手的东西再往外掏,比割她身上的肉还疼痛。何况是白花花的银子呢。
就在她担心的时候,该来的人终于还是来了。
一阵‘叮铃铃’的响声,打破了清晨的寂静,也打断了唠叨不听的琶玛的嗓音。
山南地区没人不知道这个铃声的象征意义。
最尊贵的扎玛古录来了。琶玛狠狠地瞪了他男人一眼,然后快步出屋子里,把扎玛古录迎接了进来。
“我说今天的太阳怎么升起的这么快,原来是我们最尊敬的扎玛古录大人来了。快请进来坐吧。”
次旺拉姆从柜子里拿出洁白的哈达,朝扎玛古录深深的鞠躬。扎玛古录傲慢地戴上哈达,然后扭开头去,用漏风的嘴巴说道:“我来,是要回我的银子的。”
说完,他一把推开次旺拉姆。大摇大摆地坐了下来。
果然是来要银子的,琶玛心里咯噔一疼。又狠狠地瞪了眼她的男人,笑容满面地凑了上去:“再给我们三天时间吧,我们一定把雪衣送到你家门前。”
扎玛古录捂着那晚被磕掉两颗牙齿的嘴巴,看了眼次旺拉姆。
次旺拉姆慌忙点头道:“对,只要三天时间就够了。相信我们。”
扎玛古录这才站起来,背着手走了出去,刚迈步到门口,相似想起了什么,忽又退步回来,细细地看了眼琶玛,却见她秋波流转,蛇腰扭动,却也颇有风情。
不再言语,走了出去。
次旺拉姆看在眼里,肺都快气炸了。他上前一步,伸出手掌欲打琶玛,“你这个风.骚的女人,就知道勾引人,看我不打死你。”
琶玛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甚至把脸朝他凑近了些许。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次旺拉姆:“没用的男人,你打呀?你打与不打,我都去勾引他,我就勾引他了。”
看着她的样子,次旺拉姆最终放下了手腕,随即堆满了笑脸,一把抱着了他的女人:“你是我的心肝,就算是天塌下来,我我也舍不得动你一根手指头。”
琶玛“哼”的一声别过脸去。脑海里却回想着扎玛古录出门时,那意味深长的表情……
看着次旺拉姆和他女人离去的背影,药铺老板摇头不一。可眼睛看到手里的银子时,仅存的那点怜悯也抛弃了。在阿牧达旺的药里面配点‘蔺萱草’沫子进去,再简单不过了。反正,那个病秧子迟早是死。没人会觉的。
雪衣?
下药高手?
不,她也不会知道的。她是下毒高手,并不是下毒药高手。
老板脸上深深的沟慾条纹影出岁月的痕迹。
一个白色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来了。
掏出最后一钱银子,递给药铺老板。
“只有这么多了,可以先欠着么?”雪衣小声说道。
药铺老板一愣,随即很不高兴地道:“欠?你以后拿什么还?”
“等过几天,我会去求哥哥,他那里有钱。”
药铺老板轻蔑地一笑:“他么?算了吧。只怕是你生病了,他也不见得会舍得拿出银子的。”对于次旺拉姆和他的女人,乌林坚的人,无人不晓得他们只进不出。
甚至有次次旺拉姆自己生病了,他的女人都舍不得拿钱出来买药。还是买了药方,让雪衣去照着方子上山采药。
看着楚楚可怜的雪衣,药铺老板咬咬牙,最终还是把药舎给了雪衣。
他可不是笨蛋,次旺拉姆给的银子,刚好可以盈余些许。不赚白不赚。
只是,他也奇怪了,雪衣这次的反常。她下毒害人谋财可是早就传开了。次仁达旺已经死了。他的财产也已经让次旺拉姆给拿走了。她还待在那里‘假惺惺’的替那个病秧子抓药照顾他干嘛呢?
这个次旺拉姆,连下药的钱都可以省。
药铺老板可是从来都没想过雪衣的转变,他一直认为这两兄妹依旧在合伙害人。只要那病秧子一死,连那栋破屋子也占有了……
推开门,阿牧达旺‘依旧’病态地躺在床上。雪衣举了下手中的药,高兴地说:“我马上给你熬药。再两副,你就可以起来下床了。”
阿牧达旺转过身去,面对着墙壁。
也许这次雪衣是真的变了。正如他对他哥哥说的那样,他是受到自己哥哥的托付,要照顾自己。
可是,她这样照顾自己又图的什么呢?
哥哥一定是给了她什么莫大的好处或者许过什么诺言吧。
雪衣擦去额头上的汗水,这才走这么点路,就双脚无力了。她却是没想到,那是她两天没有吃东西了。浑身软,肚子饿的只能咽口水。
拿过半截陶瓷罐,底部竟然还有些许酥油茶,一股香味扑鼻而来,她喉咙蠕动了下,回头看了眼面对墙壁的阿牧达旺,她忽地举起陶瓷罐,昂起头来,那一点点酥油茶滴了几滴入口。
太香了。
她从来没觉得酥油茶是这样的好喝。眼睛再次看了眼旁边放着的一小碗糌粑,肚子更加的饿了。忽的,她舀了一瓢水倒进陶瓷罐里面涮了涮,用极快的度仰头喝了下去。
伸出舌头添了添嘴唇。
有一点点酥油茶的水,依旧是那样香甜。
想起了什么,她猛地回过头去。
阿牧达旺黝黑的眸子瞪着老大,不可思议的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