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来的是一位女士,她属于不容易看出年纪的类型,说她二十多岁可以,说她三十多也可以,短发,眼睛细长、长脸尖下巴,皮肤很好。黑色小外套,下面是百褶裙,穿了长靴。
袁晨回来落座的时候,武老师正在讲话:“林总你也来看茶?”
林总说:“是呀,刚才看到您在这里,过来请安、打招呼,武老师您最近还讲课?”
武老师:“这几年到处都在办茶文化课堂,找我的人也多。”
“那挺好的。”林总说。
云南大姐继续招呼喝茶,袁晨不想再消耗时间了,打算再喝一杯就走。
云南大姐出茶汤,给三位斟茶。
林总一口茶喝下去,张开左手,说:“姐姐,那个茶叶底你给我看看。”
“小心烫。”云南大姐把盖碗递给林总。
林总左手拇指、中指捏住杯盖和杯底,接过盖碗。
左手一转有手心托着盖碗的底儿,右手掀开盖子,她长长的眼睛定睛看了看杯里的茶叶子。
“这个是二水的,是芒种以后采的茶,是夏茶了。”林总说。
袁晨一听,这个林总这话,感觉她对老茶很了解。
云南大姐赶忙说:“老茶主要的看年头的,存放时间越长越值钱。以前是云南茶叶总公司国营茶厂通过通过供销社收茶,质量到还行。”
以前年代,云南产的等级低的普洱茶大多运到香港的餐厅里,餐前免费提供的普洱茶多是这样的茶。
林总似乎不打算让步,就说:“老茶也讲等级,等级高再加上仔细的存放,就更好了。”
袁晨看着林总问:“您也是做茶的?”
林总说:“我不懂茶,我是做文化产业的。平时喝点茶,这个茶没啥懂不懂的,一喝就知道了。”
可能林总的快人快语,触动了武老师的神经,他严肃的说:“林总,茶文化还是博大精深的,需要学习的。要是所以事情都靠自己摸索,不用学习了,那国家何必搞一个九年制教育呢。”
袁晨对林总的印象不太好,她讲话直,不给人面子,但袁晨还想听她说说茶,就耐着性子没走。
“武老师,我是想说,这个茶喝下去,人自然就体会到口味,体会到啥感觉了,这是茶汤直接给出的信息,还需要学吗?我没吃过北京烤鸭,我一吃就知道啥味道了,我需要上一个如何吃北京烤鸭的培训班?”
林总这样举例子,摆明了是在怼武老师。
武老师:“你不能举这个极端的例子。要是不讲佛家和茶的关系,你能自己知道这些知识吗?”
“这些书面知识和喝茶这件事本身没有直接的关系,我就是把陆羽的茶经一字不差的背下来,我还是学不会喝茶。这种事,太多了,各行各业都有这样的情况。”
武老师有点激动了:“茶文化是历史传承,不是说不要就不要的。”
“武老师,您的道理我懂,《论语》里面说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喝茶就是本,没有这个本,喝不明白说啥也不好使。昨天朋友聊天,也说现在京剧要振兴,根本做不动。京剧的本在唱腔,唱腔不打磨,没人听,肯定比不过流行歌曲。再花钱,编剧本,搞舞台设计,服装道具,也不行,因为那些都不是本。”
袁晨听了林总的话感觉有些道理,他也感觉武老师有些纸上谈兵。
武老师捻着佛珠说:“传统文化,就是对人、事、物的总结和提炼。”
袁晨不想听武老师东拉西扯,他想再问问茶的事情,“这位林总,刚才你怎么知道这款茶是芒种以后采摘的?”
“你没看到那个茶底,茶叶子大,还薄,一看就是夏茶了。春天是茶,夏天是草,晓得啦。一喝就知道。”林总说。
云南大姐听了这话,面子上有点不高兴了。
袁晨还想问咋喝出来的。
“茶这个东西,适口为珍,每个人的口味不一样的,佛教有八万四千法门,从哪里都可以入门。不同境界有不同的风景。”武老师说。
袁晨很不愿意听武老师这样虚无缥缈的讲事情。现在袁晨更想知道这些茶的具体情况,具体信息对他的生意才有帮助。
现在茶桌一侧,左边是袁晨,中间的武老师、右边是林总。云南大姐坐在三人对面泡茶。
林总身子前倾一点,隔着中间的武老师看着袁晨,说:“这茶年头够,味道也足,就是里面缺了点什么,缺的那个就是因为采摘季节在夏季造成的。就是少层次,打个比方吧,就是馅饼和煎饼的区别,煎饼也可以抹上很多调味品,辣酱啥的,好像味道也挺多。但是馅饼毕竟里面有馅呀。不一样的。”
袁晨心想1800一斤的价格估计自己买贵了,没办法,看走眼了,吃亏,怨不得别人。老茶这种东西真的类似买古董,买对了就赚钱,买错了就赔钱,算是教学费了。
袁晨好奇的问:“林总,你怎么这样了解茶?”
“我经常喝茶呀,各种茶都喝,熟悉了就了解。”林总。
“要系统的学茶才可以。茶经、大观茶论、这些书也要看。”武老师说。
“北京有个鉴定文物的专家,是个老太太,你知道她咋当的专家吗?”林总没搭理武老师,对袁晨说。
“不知道。”袁晨。
“她在故宫里面是打扫卫生的,每天都见到那些文物呀,古董呀,都是真货,所以假货逃不过她的眼睛,后来退休了,她就当上专家了。她要是天天在家里看理论书籍,肯定不行。”林总说。
袁晨和林总谈的投机,武老师插不进话。此刻,云南大姐只是泡茶、斟茶,也不讲话。
武老师有点坐不住了,说:“你们聊,我先去看看陈皮。”他向三人点头示意,离去。
林总看着武老师的背影,说:“估计是不高兴了。”
“中国人讲面子,面子是伤不起的。没准得罪他了。”袁晨
“得罪又怎么了?”林总说。
此话一出口,云南大姐和袁晨都看了一眼林总。
此时,太阳的势头比早晨强了,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大厅,附近几个展位都在光亮中。温度也似乎高了几度。
“打开天窗说亮话,不是不讲礼貌,是实话实说。”林总看着射进了的阳光说。
“我以前就是怕得罪人,啥都不说,反而不事情办错了,出过大事。我现在是有意见就直接提出来。没准反倒是好事。”林总解释说。
袁晨说:“都是做茶的看法不同,角度不同也难免。”
“这是和稀泥的话,茶是给人喝的,绕开这个点,说茶都是有问题的。房子是用来住的,不讲房子里面有啥,多少面积,地理位置在哪里,老是说设计理念,房地产的发展前景,你愿意吗?这不是说空话吗?好啦,我还有事,你们二位继续喝茶吧。回见。”林总也走了。
袁晨乘机也告辞。客人走了,云南大姐起身收拾茶桌,为迎接后面的客人做准备。
袁晨经过一个广东茶商的摊位,这家专做“凤凰单枞”,货架上摆了传统工艺的茶,这是个信号,此刻,袁晨没在意。
继续走到了a区和b区交界的位置,一个福建茶商的货架上,摆了几款传统工艺的“坦洋工夫”红茶。又看了几个摊位,做铁观音的茶商也摆出了传统工艺的铁观音茶。
连续几个茶摊位都摆出传统工艺的茶。这个变化引起了袁晨的注意,2019年北京的茶店大多强调创新、新式的茶饮也出现了。整个社会重视创新和突破这是大背景。
但是,袁晨现在看到的是,来自茶叶原产地的茶商,这些茶商也是种茶、制茶的人,他们开始不约而同的宣传“传统工艺”的茶了,这是大潮流中的微弱信号吗?又说明了什么?
这就是袁晨水平的局限性了,他可以看到细节,但是没能力解读。破壳需要外力,也需要自己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