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有了这样一出戏,总得让戏唱下去。”
萧婉眨巴水灵灵的眼睛,目光恳切地望着韩温,问他今天还有没有事。
“有事。”韩温不解风情道。
“哦,那你去办事。”萧婉马上乖巧让路。
韩温特意看一眼萧婉,没说什么,迈步出了府邸,感觉身后有脚步声,回头看萧婉竟然一直跟在她身后。
韩温挑了下眉毛,“又作甚?”
“跟你一块去办事啊。”萧婉道。
“我去枢密处。”
“那我在外面等你,多久都等。”萧婉锲而不舍,态度良好。
韩温斜睨一眼萧婉,料她定在酝酿什么鬼主意。既然不愿直说,也罢,且看她如何。
半路上,萧婉闻着香味去买了米糕,让韩温先走。
韩温进了枢密院之后,随后到的萧婉就在门前面徘徊,有一些小官吏并没有见过华阳公主的芳容,来往的时候,瞥见她就忍不住多看两眼,纳闷这地方怎么会有女子在外等候。不过这小女子模样倒长得俊,看着养眼,叫人心痒痒,忍不住想调戏一番。
不过多数官员都晓得这是什么地方,女子衣着不凡,怕是在等哪位贵人,冒然调戏若不小心得罪了可不好。
小半个时辰过去了,萧婉还是等着。
有人小吏见这女子半晌没人理会,晓得她也没什么门道,不然这么长时间,总能把消息通报给她的贵人,总会有人搭理她。没搭理,不就代表她不受待见么。
这下有胆大的跑来质问,叫她无事快滚。
“说不准是哪位使君养的外室,不甘心了才来这闹事。”这话也不是胡乱猜的,去年枢密院的刘大人就闹出这种丑事来,最后被遍了官,若说女人被伤了心最狠不过,宁愿鱼死网破。
有一就有二,这一位八成是效仿前一位而来。趁早打发走了,省去麻烦,他们还能给那位大人卖个好。
“这位娘子是哪位大人的家眷?总站在这不妥当,有话留给下官来传就好,您先回去。”
“不好打扰他做事,我就在这等他就行。”
萧婉正怀疑自己是不是气势太足了,等半天没人来问话。终于看见来人了,心里乐得不行,嘴上却哀哀戚戚,像个被抛弃的怨妇。
小吏见状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我们这不准女眷逗留,你最好识趣些,快走,不然我们只能赶人了。你不要脸皮我们还嫌丢脸呢!”
“放肆!胆敢辱骂华阳公主,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锦环受到示意之后,用她平生最大的音量吼起来,几乎贯穿整个枢密处,这下所有人都知道是华阳公主在等候韩温。
萧婉目的达到后就撤了。韩温听到动静,打发随从来看的时候,果然不见萧婉人影了。
八卦是人的本性,各种猜测说法纷纷传到了外头,其中总有一个听起来最靠谱接近真相,越传越真。于是京内就起了流言,皆说是韩学士无心尚公主,但华阳公主痴心不改,竟在府外苦等韩学士一天一夜表真心。奈何韩学士不知好歹,从头到尾都没有露面。
一时间朝堂上弹劾韩温的折子叠成三尺余高。
皇帝当朝质问韩温,韩温当即领下了两桩又费粮又费钱的麻烦事表忠心。
不用国库出钱堵窟窿,萧绍些许满意,总算觉得自己把宝贝女儿嫁给韩温不亏。
韩温见皇帝神色有所缓和,立刻道:“陛下,臣对公主之心天地可鉴。今有人蓄意造谣,以图离间破坏臣与公主的姻亲,其用心险恶,不可不防。”
萧绍点点头附和,毕竟韩温刚把两件麻烦事接手,总要给他点面子的。
这时候几名官员附议,更有御史提议皇帝尽早让韩温和华阳公主完婚。
萧绍刚露出满意神色的脸瞬间僵硬,他目光充满威胁地瞪向刚才提议的御史,意图暗示他最好收回刚才的话。让韩温做华阳公主的驸马已是他最大的让步,他定要多留华阳几年才行。
庾长治跟着出列:“臣附议,当尽早完婚。”
紧接着又有几名官员站出来复议,最后连太傅都表态同意,满朝文武齐声请求。
大势已去,竟然是皇帝也扭不过这么多大腿。萧绍咬了咬牙,只能应下,责令内侍省筹备华阳公主的婚事。
婚事筹备事宜十分繁复,拖个一年半载总可以的,萧绍感慨这段时间要好好珍惜了。
偏偏钦天监司监突然站出来,兴奋地表示:“陛下,下个月八月初八正是三十年难遇的好日子,最宜婚嫁!若韩学士与华阳公主于这一日成婚,必能助运国祚昌隆,千秋万代!”
太傅捻着胡子点了点头。
庾长治生怕再出变数,反正已经定亲了,这韩氏一族必须抓稳了,跟附议:“喜事宜早不宜迟。”
饶是帝王,喜怒不形于色,此刻的萧绍也气得瞪眼了,这一环接着一环,极像是有人在算计。
“婚期如此仓促,怕是会怠慢了公主,本意为结秦晋之好,倒不该只为日子而舍本逐末。”韩温表示不必着急,而且皇帝和华阳公主妇女情深,也该多留一留。
这话如果要是别人说,萧绍会迫不及待的应允,但是从韩温嘴里说出来,他总觉得韩温不愿这么快成婚这是另有所图。这婚事既然定下了,华阳公主的名声已然跟韩家牵系在一起,岂能出变数。
萧绍不满地扫一眼韩温,“内侍省可是吃干饭的?”
萧绍责问内侍省和礼部可否在一月之内妥当筹备公主的婚事。两处的官员纷纷保证,必定办得妥当,不会有一丝怠慢委屈公主。
“既然如此,便定下吧。”萧绍心抽了一下,懒得再看这些招人烦的臣子们,随即挥手宣布退朝。
皇帝面色不好地急冲冲走了,众大臣不解为何,想不明白就不想了,转头纷纷向韩温道喜。
韩温一一回谢,举止有度,恰到好处,笑得温润如常。面上似乎与以往没有什么不同,但是众大臣不约而同地都觉得韩学士今天更亲和一些。以前虽也态度温和,但总叫人觉得疏淡,有距离感。
萧婉在枢密院闹那一出,本来的目的是为了表现‘深情’。她已经打算好了,等过两日再与韩温一同现身灯会,表现得鹣鲽情深,不仅破除谣言,还会令世人深知他们俩两情相悦,恩爱异常。这样先抑后扬的手法,可以引起足够多的关注,皇族和韩家你情我愿的强强联合,势必会让藏在暗处的谋反者意识到危机,不敢再观望,开始加紧动手。
从以往发生的案子来看,幕后者心思缜密,几乎不留有用的证据。想破此招,就得让他们急,急了就乱了,乱了就会容易露马脚。
可萧婉怎么都没有想到,她这一闹,居然下个月就要嫁了。
“这是你搞的鬼?”萧婉跑去质问韩温。
韩温穿着一身象牙白常服,正坐在凉亭内假寐,见萧婉来了,起身行礼,举止没有错处。
可瞧他这副闲适之态,从容疏淡,萧婉便觉得自己被怠慢了,被冒犯了,想弄死他。
“臣也没料到。”没料到公主聪明反被聪明误,让他免去很多特意的安排,便得偿所愿。
“这事儿跟你没关系?”萧婉不信,但又得韩温没必要跟自己撒谎,再一次确认问他。
“当然有关系。”韩温说完见萧婉用一副‘果然是你’的表情看他,眸底蕴着不被对方察觉的笑意,“他们催我尽快娶你,也没问我愿不愿意。”
萧婉变了脸色,生气不满地质问韩温,“这话何意?你不愿早点娶我?”
“愿意的。”韩温凑到萧婉的耳畔,声音低得好像要让人怀孕,“只是说他们都没问我。”
萧婉顿然脸红了,往后躲了两步,“你好好说话!”
“公主不愿?”韩温见萧婉躲闪,黑漆的眸子紧盯她,顺势反问她来。
“还行吧,反正早晚都是嫁。”萧婉躲开韩温的目光,坐了下来,心虚地遮掩道,“我今天来不是质问你的,是想约你去三日后的灯会。”
“不巧,那天有事。”韩温道。
居然敢这么直白地拒绝她,萧婉起身就走,可走两步之后,又觉得自己这样走了,计划就无法完成。灯会以后,短时间难有更热闹的场面了,这是对外秀恩爱的最佳时机,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头百姓都能瞧见,‘眼见为实’可比传言更有信服力。
“什么事?我可以帮你办。”萧婉折返回来,没好气地问韩温。
“祖父忌日。”韩温此刻背对着萧婉,没回头,声音听起来略消沉。
萧婉愣了下,意识到是自己过分了,“抱歉,当我刚才的话没说,你……好生祭奠他。”
“嗯,今年不一样了,他老人家在九泉子下定会开心。”韩温低声应。
今年不一样?难道是说他俩定亲了?
萧婉觉得自己之前态度有点嚣张,摸了摸鼻子,理亏道:“那我同你一起去庙里上香。”
韩温突然转过身,凝看萧婉:“可以么?”
“怎么不可以,谁敢说不可以我揍——”萧婉话没说完,身体突然倾斜,猛然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萧婉刚要发作,就听韩温淡声缓缓道:“谢谢你。”
“呃……你太客气了。”萧婉僵硬着身体,闻到韩温身上淡淡的梅花香,心咚咚地越跳越快,最后找借口磕磕巴巴红着脸跑了。
韩温目光幽幽地望着萧婉的身影,嘴角的弧度逐渐加深。
韩府下人们得令,忙着张罗祭祀用品。
“你说,这不过公子叔祖父的忌日,怎么突然摆这么大排场?”有小厮不解议论。
管家当即骂道:“公子的决定岂容尔等妄议,好生办事就是,再多言一句家法伺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