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随贾母哭过一阵,有些喘不过来气,贾母见状,怜爱不已。王夫人关爱道:“外甥女可有不足之症,怎么不医治好了?”
陈家的听了这话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好,林姑娘一来就被安个体弱多病的由头,日后有什么好名声?
还没等黛玉说些什么,陈家的便赶紧出来跪下,请罪道:“都是奴婢的不是,路上没照顾好姑娘。老太太走前千叮咛万嘱咐,没想到还是让给姑娘累着了,都是奴婢的错。”
黛玉连忙道:“不怪陈妈妈,原是玉儿第一次来京城,还没适应这边的气候,故而脸色苍白了些。”
贾母搂着黛玉,摸了摸她的小脸,对陈家的笑道:“南北气候差异大,一时水土不服也是有的,再者,林丫头在船上呆了这么久,再好的人也会憋出病来,这也不是你的错,起来吧。”
又对黛玉笑道:“你母亲那时也是这样呢,去了南边写了信来说,那边下雪没意思,就飘两片应应景,远没有北边有趣呢。我生了这么多儿女,最疼的便是你母亲,以前虽然天南地北、相隔多远,但还能写写信,有个盼头。如今连个指望都没有了。”说完,大哭起来,引得黛玉伤心不止。众人纷纷劝解,方才略略止住。黛玉也没说出什么和尚、出家的事,到少了后头一番传奇故事。
一时外面丫鬟报道:“三位姑娘来了。”贾母笑着说道:“来见见你这几个姐妹。”黛玉往门外望去,见三个妈妈并五六个丫鬟拥着三位姑娘进了屋。第一位温柔沉默,观之可亲;第二位文采精华,见之忘俗;第三位身量未足,形容尚小。黛玉没有姊妹,早就听说外祖家有三位姐妹,十分期待。忙上前见礼,互相厮认。才坐下说了几句,便有凤姐光彩照人的来了,黛玉素日所见之人,俱是规规矩矩的,便是外出见客,也都是举止优雅,谈吐不俗,着实被凤姐吓了一跳。好在黛玉掩饰的很好,外人没有看出来。
一时贾母打发人送黛玉去见舅舅,邢夫人正要回去,正好一道,贾母也要午睡,众人便都散去。
贾母听着鸳鸯说到今日黛玉进府的事。惊道:“什么?你说玉儿险些从角门进来?”
鸳鸯道:“是的,还是陈总管说了几句,才开的中门。”
贾母冷哼一声,道:“我就知道!我的亲外孙女儿,第一次到舅家来真走下人进出的角门,咱们家还有什么脸?亲戚会怎么看?”
鸳鸯低着头,服侍贾母睡下。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含糊说道:“许是二太太、琏二奶奶事多,疏忽了也未可知。”
贾母道:“凤丫头这么周到的人,怎么会疏忽。若不是有人存心,外头那些管事小厮会让正紧亲戚走角门?借他们三个胆儿!哼。我也得给林丫头撑撑腰,可别让人小瞧了她去。”
再说宝玉这边,得知黛玉进府,他按捺住激动的心,不慌不忙的上了学,与往常一样护着,准备出门上香。
宝玉忽然道:“先去给老爷请安。”
到了贾政那里,请了安。贾政见他换了出门的衣裳,喝道:“你不好好在家读书,整日出去闲逛做甚?”
宝玉拱手道:“原是替太太还愿去的,不曾乱逛。”
贾政道:“你母亲日日吃斋念佛,为的是谁?你如今也大了,也该晓些仕途经济的学问,今日有位先生要来,听说学问极好,你跟在身边好好学学。”
宝玉低着头,掩住上翘的嘴角。听见先生来了,宝玉跟着贾政出去迎接。只见来人生的腰圆背厚,面阔口方,更兼剑眉星眼,直鼻方腮,正是贾雨村其人。
贾政素喜读书人,看过林如海书信,对贾雨村更是优待。贾雨村极会做人,对贾政口称世叔,引得贾政欢喜不已,相见恨晚,又要摆席招待。两人讨论学问正欢,宝玉在一旁见了,心里摇头,对父亲的眼光实在不敢恭维,对贾雨村也佩服不已,能从一个借住破庙的穷书生做到朝廷大员,附小做低,见风使舵的手段着实不简单。
宝玉强忍心中的不喜,听他们谈论朝堂上的事。看了看外面的日头,算了算,想到这会林妹妹应该来见几位老爷了。
一时外面人道宴席已准备妥了。贾政便请贾雨村入席,听宝玉咳嗽了一声,看向宝玉,宝玉使了个眼色。贾政请贾雨村先行,自己稍后再来。
见贾雨村远去,贾政便道:“你这般畏畏缩缩的干什么,说什么话只管说出来。在外人面前像什么样?”
宝玉道:“听老太太说,贾先生是陪林表妹来的,林妹妹第一次来,老爷不去见见?”
贾政今日见了贾雨村这个读书人,又见宝玉也肯用心仕途,心里很是高兴。又想起大哥贾赦是个不靠谱的,万一都没见,岂不是失礼。赞赏的看着宝玉,心道:果然还是上了学的好。便道:“你随我一起去。”又吩咐小厮好好招待贾雨村。
到了荣禧堂,王夫人正与黛玉说道:“你舅舅今日斋戒去了。。。”黛玉心里空空的,来了外家,结果两个舅舅一个也没见到,心里真失落着呢。就听丫鬟喊着:老爷、二爷来了。
黛玉一脸惊疑,又看看王夫人,王夫人一阵尴尬,笑道:“可能是你舅舅听你这是来了,过来看看你。”
一时贾政宝玉来了,黛玉见过礼,安了座。就听王夫人说些与姊妹们和睦相处的话,黛玉一一答应了。贾政一直看着黛玉,忽然道:“你眼睛随了你母亲,像你外祖父。”一句话,引得舅甥二人又哭了起来。王夫人也陪着掉了几滴泪,还是贾政道:“好了,斯人已矣,也别太伤心了。到时老太太见了,又该拿拐杖捶我这个做舅舅的了!”
宝玉自进了屋,一眼便瞧见了心心念念的人儿。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身穿湖锦素白色银丝绣花罗衫,下面穿着珍珠白素锦百褶裙,外面穿着一件青色长衣。头上未带任何发饰,只用一朵白色细纱推出来的芙蓉花簪着,更显其气质风流超俗。
宝玉红了眼眶,忍不住想哭,借着众人哭的时候,擦了擦险些掉下的眼泪。又听贾政问林如海安好,说着说着就说起黛玉读书的事来,“到底还是你父亲用心,给你请的先生学问极好,贾先生对你也是称赞不已,比你宝二哥哥不知强到哪里去。”
“在这里不要拘束,有什么缺的,或是想要些什么只管找你二舅母。”又指着宝玉道:“这是你宝二哥哥,他也住在老太太哪里,若他欺负你了,就来告诉我,我来打他!”
王夫人生怕爱子挨打,忙道:“是啊,若这孽障胡言乱语,只管来告诉舅母。”
黛玉连忙起身,一一答应。宝玉也起身保证道:不敢不敢。
宝玉抬头,与黛玉对视一眼。黛玉这才看清一直低头的宝玉: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鼻如悬胆,眼若星光,看其外貌,最是极好,好似在哪里见过一般。忽见宝玉朝她一笑,黛玉眼神一转,看向别处,手里捏着帕子,耳朵却悄悄红了。
又说了一会,外面传话道:“老太太那里摆饭啦。”
贾政瞧了瞧摆钟,对宝玉道:“在外面晃了一圈,你也跟着去给老太太请安吧。”
宝玉便随着王夫人黛玉一道从后门出去,路过凤姐屋子,王夫人笑指向黛玉道:“这是你凤姐姐屋子,少什么东西与她说,便和我是一样的。”
一路上,黛玉与宝玉一排走着,见宝玉未发一言,一本正经的样子,与母亲素日说的淘气、顽劣丝毫不像。宝玉察觉到眼光,转脸对黛玉扮了个鬼脸,引得黛玉掩嘴偷笑。
穿过一个东西穿堂,便到了贾母后院。众人见王夫人来了,方才摆饭上菜,贾母见宝玉黛玉来了,连忙拉着黛玉坐在她身边,搂着黛玉对宝玉道:“这是你林妹妹。”
宝玉笑道:“方才在太太那里见过了。我瞧着妹妹面善,好是在哪里见过一般。”
贾母笑道:“好好好,如此更相和睦了。”
探春搂着黛玉取笑道:“二哥哥,你可别吓着林姐姐。”
宝玉摊手道:“就是面善嘛。”
一时饭已摆好,贾母一手拉着宝玉黛玉,一左一右的坐好。黛玉十分推辞,贾母笑道:“你是客,原该如此的。”李纨捧饭,凤姐安箸,王夫人进羹,旁边丫鬟执着拂尘漱盂巾帕。黛玉见这里的规矩与自家不同,少不得一一改过,饭毕,又有小丫鬟用小茶盘奉上茶来,贾母忙道:“林姑娘的茶待会再上。”对黛玉解释道:“我听陈家的说了,你一般过会再饮茶,你只管按你的习惯来。”
黛玉不好意思道:“原是父亲教我惜福养生,说饭后必过片时方吃茶,不伤脾胃。”
贾母点头道:“合该如此。”
当下王嬷嬷来问黛玉房舍,贾母道:“现将宝玉挪出来,让林丫头暂时住在碧纱橱里,让我们祖孙两亲香亲香。等过了残冬,在搬去东厢房不迟。”
宝玉道:“好祖宗,我就住在原先书房便可,叫林妹妹住我那里,何苦搬来搬去的,扰了您的清净。”
贾母想了一想,便也罢了。到底还是收拾了一通。又见了黛玉带来的几个人,见王嬷嬷极老,但身边几个丫鬟还不错,只是大了点,不过几年便要出去配人,想着黛玉身边还是得有贾府的人,便将身边的二等丫鬟鹦哥给了黛玉。又见陈家的路上照料的很好,心又向着自己,也一并指给黛玉。其余的皆与迎春等一样。
直到各人回房,也并无不愉快的事发生。
晚间,宝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脑海里认认真真的把今天的事回想了一遍,特别是在黛玉面前,好似并未太出格,又反思今天没和林妹妹说上几句话,是不是太过冷淡?万一林妹妹日后不理他怎么办?越想越不安,忙命袭人去黛玉房中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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