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林如海看了贾母的来信,沉默不语。心中想道:自己半辈子就这么一个女儿,从小就是捧在手心里长大,若是真去了京城,到时候相隔千里,岂不是剜他的心吗。另一边岳母也说得有道理,敏儿刚走,玉儿又还小,见到先母旧居哪有不伤心的。京城繁华,荣府姊妹又多,是林家从未有过的热闹。想起玉儿平日郁郁寡欢的样子,林如海又觉得还是去了好。于是对此犹豫不决,辗转反思多次。
还是林如海的奶兄,府里大管事林福劝道;“老爷既然犹豫不决,何不去问问姑娘的意思?”
林如海听了这话,恍然大悟,拍手笑道:“是了,玉儿向来最有主意,去不去全看她自己的意思吧。”晚膳时特意去黛玉房中陪她用饭,林家人少,府里向来都是家里人一起吃饭,因贾敏去世,黛玉病了一场,林如海一面伤心,一面又要招待客人,便让黛玉在自己房里吃,晚膳时父女二人才在一起吃饭。
原先林如海也病了几天,怕黛玉担心,都让人瞒着,只道他公务在身,家事又多,忙碌得很。没空陪黛玉吃饭。
今日,黛玉听人回禀说父亲会来与她一道吃饭,早在院门口等着。见林如海来了,连忙跑过来扑进父亲怀里。林如海抱住黛玉,摸了摸女儿长发,又颠了颠,似是轻了不少,责怪身边的人伺候的不精心,更加觉得还是送去贾府的好,有女性长辈照看,也周到些。
进了正房,早有一众侍妾姨娘出来行礼问安,这些日子都是她们在黛玉跟前侍候。原来自贾敏去后,后院便是黛玉最大,姨娘们每日请安的对象由贾敏变成了她,又是林如海唯一的骨肉,讨好黛玉对姨娘们来说,只有好处。可到底黛玉还小,后宅之事由冯姨娘主管,林福家的协理。冯姨娘原是贾敏的丫鬟,贾敏见她好生养,便给她开了脸,又升她做姨娘。原指望她能生下儿子,没想到却是贾敏怀上了,生下了男丁。林如海本就无心于那些姨娘,又有了儿子,更加不愿去姨娘房中。
父女二人洗手坐好,摆了饭,几个姨娘抢着上前服侍。林如海看着心烦,挥手命她们退下。一时吃过饭,黛玉高兴还多吃了半碗。林如海哪有不高兴的,又细细问过黛玉这几日的饮食起居,得知黛玉吃不下药,急得不行。拿过方子看了看,见不是惯用大夫开的药,便问奶妈道:“怎么回事,玉儿换了大夫也不问过我?连方子也换了。”
王嬷嬷低头回话道:“回老爷,是冯姨娘请来的大夫,说这个好些。因老爷前头事忙,不敢回禀老爷。”
林如海不悦斥道:“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知道什么好大夫。既是好大夫,玉儿怎么连药都吃不下了?”。众人见他发怒,跪倒一大片。黛玉拉拉如海衣袖,劝他不要生气。林如海拍拍女儿的小手,安抚了一会,由对众人道:“以后玉儿房里的事,事无论大小都告与我知道,便是我不在,告诉林福、林禄都是一样的。”
又与黛玉说了几句,喝过茶,打发丫鬟婆子等退下,拿出贾母写的信给黛玉看,道:“你前日也见过你琏表哥了,他这次来,除了给你母亲奔丧,在这就是带来你外祖母的信来,你看看。”
黛玉接过信,一目十行看完,愣了一会,又低头不语。林如海见她这样,也拿不准她的意思,便试探道:“为父觉得还是去你外祖母那儿的好。。。。。”
没等如海说完,黛玉早已泪流满面,抬起头哭道:“母亲走了,父亲也不要我了吗?”林如海见爱女哭了,顿时急了,连忙打她抱来放在膝头,拿着帕子替她擦泪,道;“父亲怎么会不要我的小囡囡呢,不哭不哭,你外祖母是好意,想接你过去玩几天。”
黛玉搂着如海脖子,哽咽道:“父亲哄我,京城与扬州一南一北,相隔何止千里。我不要离开父亲!”林如海抚着女儿的小背,半哄半劝道:“你外祖母家里还有许多姐妹呢,你不是常羡慕别人家里都有姊妹吗?”
黛玉哭道:“凭他是谁都没有父亲重要。女儿只剩父亲一个至亲,再不愿与父亲分开了。”
林如海听了此话,心里一阵欣慰,到底是小棉袄啊。又想自己只有这个血脉,诺大的府邸便只剩下老父弱女,玉儿在膝下承欢就好,何必送去京城。便把心里之前几分心思放下了,道;“好好好,不去便不去,父亲这就写信给你外祖母,可好?”
黛玉吸了吸鼻子,撅着小嘴,皱眉看着林如海道:“真的?”
林如海刮了刮黛玉的鼻梁,道:“自然是真的,父亲什么时候骗过你?”黛玉见这般,才展颜,向如海撒娇。林如海又看着黛玉喝过药,又哄她睡下,自回书房不提。
先不提林如海如何写信,且说贾琏自来了扬州,每日去贾敏灵前跪拜,林如海又交待林府的小厮带他去扬州各处闲逛。有林府的小厮引路,贾琏这几日把扬州逛了个遍,因林如海还在,贾琏并不敢胡来,也敲打贾府跟来的人,不可摆架子耍威风。又让丫鬟婆子前去与跟着贾敏嫁过来的贾府旧人套近乎,打听消息。也没打听什么事,倒听冯姨娘说了好些林家的底细,冯姨娘在贾敏身边服侍这么长时间,多少也知道些一两件秘事,原来林如海身边有两个不是林府的人,她还是无意中听林如海交代贾敏时说的,好像是宫里的人,就是这一件事让贾琏对林家有了新认识。
等送贾敏棺木去姑苏祖坟下葬回来后,林如海便把贾琏叫道书房。贾琏见了他这姑父,比以往更加恭敬,开玩笑,身边能有皇家侍卫的人,得有多大的恩宠。不但惹不起,更得讨好才是。
林如海与贾琏闲话几句,又问他见了扬州哪些景色,与他道扬州哪家堂会唱的好,哪家茶水不错。说了一阵,把贾琏说得晕晕乎乎,林如海才咳了一下,清声说道:“老太太的意思我已知晓,难为你大老远跑来。辛苦你了。”贾琏忙起身回道:“哪里辛苦,都是外甥应该做的。”
林如海点点头道:“玉儿何德何能,让老太太如此操心啊。我已仔细想过了,玉儿年幼,我膝下也就她一个,也不愿她去。”
贾琏听了,心里一阵为难,来时老太太嘱咐再三,一定要把林妹妹接来。这会子自己一人回去不是讨骂吗?可林姑父发了话,自己也不能阻拦他老人家的一片舐犊情深吧。
林如海从书桌上拿出早已写好的信提与贾琏,道:“我已在信中写明,老太太看了就知道了。”贾琏答应了,两人又说了一阵,外面又有人前来回禀有要事。贾琏连忙告退。
过了几日,林如海打发人备好了各色扬州土仪并一些贵重东西,一份一份的按签子分好,让贾琏带与府里众人。来的时候一艘船,去的时候两艘船,贾琏站在船头,摸了摸怀里林如海递给他的荷包——里面装了五百两银票,看着逐渐远去的扬州码头,暗道:果然,江南豪富啊。
荣国府里,自贾琏出发后,贾母日日念叨,不是问左右贾琏到了哪里,就是担心接人的丫鬟婆子粗心照料不好黛玉,又开库房,翻箱子找了好些东西出来,说要与黛玉收拾屋子。凤姐还打趣道:“林妹妹人还没来呢,老太太就惦记上了。我平时连库房的钥匙都还没见过呢,鸳鸯快把老祖宗备好的东西拿出来,我替林妹妹掌掌眼。”
贾母笑道:“这个破落户,连妹妹的东西都来讨。”
凤姐故作委屈道:“前阵子老祖宗数着日子算二爷到了哪里,我还吃味呢,我日日在老太太跟前蹿,老太太也没想起我?”
老太太指着凤姐,对三春笑道:“你们看看,连她男人的醋都吃!”引得众人又是一阵发笑。
这时,宝玉来了,道:“老祖宗在说什么呢,好热闹。”
惜春道:“正笑话凤姐姐吃琏二哥的醋呢。二哥哥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宝玉在贾母身边寻了个凳子坐下,道:“今日学里有事,便早早放了学。”
探春问道:“常听老太太提起这位林姐姐,我都好奇。家里的亲戚我们都知道,只是不曾听说林家,老太太给我们讲讲?”众人附和道;“老太太给我们讲讲吧。”
贾母笑道:“你们年纪小,自然不知道,便是你琏二哥也不见得知道多少。”
一句话越发激起众人的好奇心,连一向惯当背景板的迎春也好奇的看着贾母。只听贾母讲古道:“他们林家一向低调,当年在京城时便不爱出风头。你们姑父又常年在外地为官,怨不得没听过。”
“林家当初也是列侯出身,到了你林妹妹爷爷这辈,当时的皇帝下谕又多袭了一代,他们祖籍在苏州,在当地也是望族,一直以诗书传家。你们爷爷最是羡慕这种人家,当时也是逼你们老爷念书,又创办族学。现在咱们家也还像点样,勉强算是二流人家。你林姑父也是正经的科举出身,凭真本事考上探花。你爷爷也是见他上进,又有见解,读书又好,便把你姑妈嫁了过去。当时我还和你姑妈在屏风后面看过呢。”
宝玉惊道:“姑妈竟在婚前见过姑父?”
贾母笑道:“那是自然,若姑妈不答应,便是你爷爷也不见得能做你姑妈的主。你姑妈年纪最小,又聪慧懂事,长得又好,你爷爷最宠她,你老爷们闯了什么祸,都是去找她,你爷爷也就没什么气了。”
惜春又问道:“老太太见过姑父,当时觉得怎样?”
贾母故意卖了个关子,想了会儿,道:“当时.......当时觉得你姑父确实生的不错。”
一句话,把众人逗得前仰后合,宝玉更是捧腹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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