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御门伊月本以为会看到江户时代的风物,没想到鏖地藏居然准备了一辆马车,恭恭敬敬请他上去。看着西洋风格的车体,大佬有点微妙的不淡定。
“鏖地藏,妾身在地狱中沉睡久了,现在是什么时代?”
鏖地藏桀桀地笑了,“很新鲜吧,羽衣狐大人?现在被称为明治,有许多东西已经跟百年前不一样啦,我会带您慢慢体验的。”
大佬一脸冷漠,不,不要你带我,我要找鲤伴。
不过明治……大佬在心里算了算,有点方。他没想过两边时间流速相差这么大,他以为自己那边的五年已经很长,没想到换算到鲤伴这里,竟然已经有二百年了!
马车辘辘前行,土御门伊月透过窗向外看去,街景十分繁华。路旁不再只有传统的和式建筑,新建的洋房在夜色之中别有一番风味。人力车载着客人快速穿行,路旁有叫卖的小贩,电线到处架着,穿着洋服制服的警察在巡视……
马车里,大佬的眼睛一点点睁大了。
还有什么比穿越更妙的吗?没有!他见过了平安京的绝伦风雅,见过了现代的灯红酒绿,现在又可以见到最特别的、介于传统和新潮之间的明治时代!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大佬敲敲车厢内壁,对鏖地藏吩咐道:
“看着挺有趣,这条街上所有小摊位的东西,都给我买一份送来。”
鏖地藏:……
他敢怒不敢言!
顾及到羽衣狐喜欢新鲜的性格,鏖地藏准备的是一座洋房。他把土御门伊月迎进去,安排妖怪女仆为他接风洗尘,自己则苦逼的回街上买东西,当然是花自己的钱。
拒绝女仆的服务,大佬舒舒服服把自己泡进了热水里。虽然设施肯定没有现代方便,不过这种程度已经足够了。这段时间,他索性闭目整理一下记忆,思考今后该怎么做。
羽衣狐当然有手下,不过之前两次复生,全被奴良鲤伴搅局,手下死伤惨重,大干部要么死了要么在恢复,能上门看他的估计屈指可数。他乐得如此,少了许多被识破的机会,还能尽兴折腾一下对他没有那么了解的鏖地藏。
该怎么见鲤伴,他内心已经有了成算,肯定不会一上来就暴露身份。他不知道金发晴明这一方所谓能杀死奴良鲤伴的武器是什么,也不知道他们在现世埋伏了多少势力,还是暂不相认,引蛇出洞,最后关头坑一把。
但他打算暗示一下鲤伴,合伙骗人比较快乐。
洗完澡,换上准备好的黑衣,鏖地藏刚巧回来,拖着一大堆东西累得像狗。大佬施舍了他一眼,专心研究这些东西,把鏖地藏的商讨意图生生扼杀。
“羽衣狐大人……”
“嗯?”大佬正在翻看一本画集。
“关于刺杀一事……”
“妾身自有成算。”
“可……”
“你在质疑妾身么?”土御门伊月冷笑,“妾身问你,为什么做这样一具身体?”
“因为我们在某次交手中窥见了奴良鲤伴执念的一角,因此……”
“既然这样,你应该知道这具身体对奴良鲤伴来说意味着什么。”
不着痕迹套到想要的情报,大佬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仍旧冷笑着。
“妾身是女人,经历过数代天下人那种级别的男人,如何让男人交出信任这种事,你会比妾身更精通吗?”
听出他真的发怒了,鏖地藏诚惶诚恐跪下。
“不、不敢!羽衣狐大人!”
土御门伊月终于施恩站起来,脚步移动来到鏖地藏面前。他穿一身纯黑的衣袖宽大的外衣,黑发长长垂落,就算只是个小孩子,也令人不敢造次。
“鏖地藏,妾身是狐。”他俯视跪地的鏖地藏,不用看着那张龅牙老头脸,他觉得对方还是跪着比较顺眼,“狐的天分,比你拼命活动的那点脑子强多了!”
“是、是的!羽衣狐大人!”
大佬连敲带打,鏖地藏彻底偃旗息鼓。生怕自己因为此事失去羽衣狐的信任,他咬咬牙狠狠心,又买了一堆昂贵的礼物送上。
不过让他欣慰的是,羽衣狐这几日除了整顿自己的势力外,还打听了点奴良组的事,他觉得刺杀有望!
土御门伊月按捺住迫切想要相见的愿望,先把金发晴明在现世的几个据点摸清,尤其是那些埋在各个地方的卧底,他是真没想到奴良组内部竟然也有不少,这怎么行!他要记下来回头都清理掉!鏖地藏极力配合他,拼命刷自己的存在感表忠心,土御门伊月对他抱有怜悯的态度,像在看一个傻子。
真是上赶着来送……
正当土御门伊月坑人坑得飞起时,他得到消息,羽衣狐麾下的干部想来觐见,一个叫大天狗一个叫茨木童子。
大佬:……
他颤巍巍地表示要见一下,并且做好了心理准备。因为鏖地藏,他实在对这个世界的反派没什么信心。
然而就算做足准备,在见到那两个部下的时候,他的世界还是裂了一下
大天狗是传说中最经典的形象,面孔通红,鼻子很长,竟然还是个傲娇属性,各种看鏖地藏不顺眼,仿佛在看一个惑乱君心的佞臣。
同样是傲娇,同样是大天狗,为什么我家狗子比你优秀这么多,你自己想一想啊!
大佬扶了扶椅子坐稳,他翻翻羽衣狐的记忆,企图在看茨木童子前给自己一点准备,然而……
他觉得这个茨木童子自带bgm……不要问他什么bgm!《爱的供养》,再问自杀!
大佬无语凝噎的看着茨木童子那半面木头的、他一开始以为是面具的东西,那玩意居然是茨木童子的父亲酒吞童子的墓碑。槽点太多他不知道要从哪里吐起,一句“把你捧在脸上,虔诚地焚香”先吐为敬!
不成,再在这个组织待下去,他可能要心肌梗塞。
大佬连夜复印了所有可以搜集到的资料,他自己还有手抄笔记,这些一股脑塞给小纸人存着,这下他就可以考虑跟奴良鲤伴见面了。大佬心中有一个非常浪漫的构想,他决定毫不手软花敌人的资源来完成!
“妾身要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夜空晴朗。”
“……”
“妾身要这件衣服,快点做出来。”
“……”
鏖地藏……鏖地藏颤颤巍巍地接过那张单子,他的小金库空了!
“一切只为了迷惑奴良鲤伴。”大佬给他画大饼,“妾身的计划无懈可击。”
鏖地藏:可他的小金库已经千疮百孔!
然而他还能说什么呢?还不是勒紧裤腰带加变卖财产,哭唧唧去准备所谓的梦幻相遇!
鏖地藏一边指挥妖怪驱除雨云,一边在心里流泪,他一会儿还要去催衣服。
晴朗之夜,又是春末夏初的好时节,偶尔一两只流萤飞起,晃动在河岸荻草之上。荻草随风而倒伏,如一蓬灰绒绒的波浪,其下便是闪光蜿蜒的流水。
奴良组的百鬼夜行正行在路上。
此时,奴良组正是盛极之时,天下无人敢撄其锋芒!率领这支百鬼夜行队伍的人,一身质地与正规军区别的银黑两色军装——这是官府为安抚妖怪势力所做的让步——腰侧配一长一短两把刀。
短刀名为弥弥切丸,只斩妖怪;长刀名为月回,可退世间诸邪。
“二代目,关西已经是我们的天下,什么时候考虑上洛(去东京)一事?”黑田坊笑问道,他们跟随二代目,无往不胜,自然希望奴良组能更进一层。
“不急,还不是时候。”半妖闭着右眼,有些懒怠,他宽大的军装斗篷被夜风撩起一些,与桥下荻草流萤一同浮荡。
“更应该关心的难道不是二代目的感情问题吗?”首无在旁边插了一句嘴,“就算……已经二百多年了……”
毛倡妓捅了他一下,示意他不要再说。
果然,一提到这个,半妖就轻轻垂下眼眸。他感到此时掠过身边的不只是风,还有几百年的时光。半妖寿命悠长,却并非永无止境,他的一生又有多少个二百年?
或许也不需要等待多少个二百年,只要到了伊月的时代,他亲自去东京找过了,那时就会彻底死心了吧。
而他又不想令自己的干部担心,于是淡淡露出一个笑来。
“现在没有那种打算,再等个二百年吧。”
他不确定自己还能活多久,说不定哪一天他就会倒在其他更强大的妖怪手下。他能够理解一些干部的想法,他们希望他就算没有伴侣,也该有个后代,奴良组才能一直存续下去。可他并不愿意,他不愿去害一个可能永远得不到他爱的好女人,像此时这般,沐浴在明月之光下,对他而言便已经是相伴了。
“二代目,前面那个是……”走在前方的小妖怪突然发出声音。这些小妖怪很活跃,踩得木桥嗒嗒作响,他们跑到前面又跑回来,向奴良鲤伴汇报他所看到的。
“二代目!前面有个人类的幼崽!”
后面的话就不用他们再说了,因为奴良鲤伴自己看到了。他身边的干部们觉得很可疑,想拿出武器,被他一手止住。
百鬼夜行停止行进,望着他们的总大将仓皇向前一步。
昔年长长的五条大桥之上,弁庆遇到了他的义经公,披白纱吹横笛,踏月而来。此刻他也在这条长桥之上,苍天月色下荻草浮荡,一两只流萤翩跹过那个孩子的衣角。
孩子坐在木桥栏杆上,手里抓这几张花牌,膝上横放一叠。听到人来,他侧过头,身体一歪之下,膝上花牌失去平衡,向桥下散落而去!
半妖动了,他踩着栏杆一跃下桥,斗篷一卷就将散落的牌裹住,接着跃回桥面上,沉默着将那些花牌倒回孩子怀里。小孩子睁着一双微蓝的黑眸看他,下意识拢住一堆凌乱的牌。
“你……”听出自己的声音不对,奴良鲤伴停下来调整,他沉下声线,尽量让自己的措辞再温和不过。
“不要坐在这里。”他的声音有些微哑。
“我担心你掉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见面啦!下章全是糖糖糖!
顺便一提,二代目现在不知道大佬是大佬,他第一时间猜的就是针对自己弱点的刺客,可他太想太想见大佬了……这么一说还有点虐……
大佬不来,二代目真的凉定,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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