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头的时候,温飒寒终于耗尽了所有的耐心,这女人今天一天都没有动,也没有发出声音,半口饭都没吃,他说,“差不多该让阿姨安息了。”梵音身子瑟抖了一下,更紧的抱住妈妈的身体,“我不……不要……”“我说了要听话。”温飒寒坐在轮椅上,扯了扯绳子,“孝子之至,莫大乎尊亲,薨而不葬,是为大不孝。”梵音抱着音妈没有动。温飒寒说,“你想让阿姨生前颠沛,死后还不得安生么?”梵音缓缓收紧了臂膀,似是想要抓住最后一丝温暖,只要抱着妈妈,她才觉得这世界没那么孤单,可是这唯一的慰籍,便这么一点点从手中抽离,全身一点点冰冷下去,从今以后,无人给她钠鞋底,无人给她织毛衣,无人同她悲与喜,这样孤零零的活着,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啊。沉默间,小奥从外面进来,凑近温飒寒身边低低传话,“都准备好了,不出您所料,顾名城提出上诉了,只要把咱们准备的东西交给警方,二审开庭,戴昱一定会从无期改判成死刑,顾名城的刑期也一定会加重。”温飒寒唇角一勾,这么玩才更有意思。小奥说完,将一封信交给温飒寒,“顾名城的代理律师转交给您的。”温飒寒眉眼冷淡的拎着信件,什么时候他跟顾名城的关系好到鸿雁传书的地步了?他唇角勾着笑,拿出打火机弹出一簇火苗,点燃了那个信封。小奥似乎想起了什么,俯身说,“他的代理律师让我转达:这封信里的内容是关于当年那件事的。”温飒寒震了一下,猛的挥手凌灭了火,一把拆开了那封信,待看清里面的内容,他的脸色一寸寸冷寒下去,吃人一般的凶骇目光,他忽的起身大步往外走去,可是走到门口,他又猛的止了步子,再次打开那张烧了一半的残纸细看,他薄唇上的血色瞬间褪尽了,白到发紫,拿着纸张的手轻轻颤抖,似乎太过愤怒,又似乎被人血淋淋的戳中了心中从未痊愈的伤疤,那伤疤总在夜里一次次撕裂,一次次吞噬他的理智,一次次将他逼疯,逼到如今这幅病态的样子。顾名城怎么敢!他怎么敢!小奥见他不对劲,赶紧把药拿给他。温飒寒焦躁的在走廊里走来走去,那种燥怒的感觉充斥在他的周身,最后他扶额站定,极力稳住情绪,如果任由情绪发展下去,他会再一次被逼疯,稳了很久,他终于低低笑了起来,顾名城,你玩的够狠啊。笑容凝固在唇角,温飒寒俊美的容颜渐渐沉下了凌冽的杀意,缓缓攥紧了那张信纸,胳膊上青筋乍现,他寒声,“中止所有的计划。”小奥愣了一下,“老板……”两人的谈话间歇性传进了梵音的耳中,隐约听到顾名城的名字,梵音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似乎被刺激了一下,让她麻木的心脏感觉到了痉挛的疼痛,她轻轻抬起头,怔怔的看了小奥许久,将他说的话,全都听进了心里,她一边掉眼泪,一边低头轻轻擦掉音妈唇角的残血,颤颤说,“妈,你走慢点,黄泉路上等等我,等女儿处理完最后一件事,就去陪你。”土葬还是火葬?她选择了火葬,骨灰装进了小黑盒子里放入贴身的包包。温飒寒连夜飞回了首京,足足消失了半个月后,他便再一次来到了这座城市,他的情绪很不好,哪怕跟梵音待在同一个病房,他手中的烟就没有断过,总是一副眉头紧锁,被什么问题困扰着的样子。而梵音似乎终于从巨大的悲痛中缓过劲儿来,温飒寒定时牵着她出去散步,那根绳子一开始只是栓在梵音的腰上,后来栓在了她的手腕上,大概一米五的长度,走路牵着,吃饭牵着,睡觉牵着,偶尔外出办事,他会千叮咛万嘱咐薛冗,不准松开她的绳子。起初他是要带她去意大利的,梵音说,“带孝期间,按照家乡的规矩,七七四十九天之后,她才能离开故土。”温飒寒尊重了她的意愿。薛冗客观的观察温飒寒的言行举止,忽然发现,这家伙似乎从一个火坑跳进了另一个火坑,人常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相比于温飒寒显而易见的占有欲,颂小姐的不动声色似乎更加让人觉得恐怖。如深不见底的渊,让人一眼看不到尽头。飒寒直接或者间接成为了颂小姐的杀母仇人,那么颂小姐这么平静的待在飒寒身边,是为了什么?报仇?还是另有图谋。颂小姐这个火坑,貌似是比沈嘉颖那个坑更大,更毒,更深不可测。她的眼底有乾坤,有宇宙,还有隐隐约约的野心。这是一只还没有长大,处于成长期的猎手,有攻击性,还有侵略性,懂蛰伏,擅隐忍,会退而求其次,才是最可怕的。而飒寒,正在饲养一只足以吞噬他的怪物。这样一个女人,绝不会束手就擒,善罢甘休。所以她如此平静的蛰伏在飒寒的身边,不是一件好事。这些隐忧在薛冗的心里一天天的扩大,他也试图找温飒寒谈过。温飒寒听及薛冗的言论,他将手伸向烟灰缸弹了弹烟灰,“她能把我怎么样?”他似乎谁的话都听不进去了。像是忽然多了一个亲爱的小伙伴儿,去哪儿都牵着梵音的那根绳子,渐渐地,他开始长久的逗留在这栋别墅里,就算有非常重要的会议要出席,他也只开视频会议,外界的一切,全部丢给了范卫,范卫狂轰乱炸的给他打电话,全部拒接,气的差点一口老血喷在屏幕上。修养了将近两个月,梵音的身体渐渐恢复,温飒寒毫不避讳的带着她谈一些很隐秘的事情。薛冗说,“顾名城的代理律师一个多月前就提出了上诉,你不管了?”温飒寒当时正拿着梵音的手机翻看讯息,淡淡接了句,“你想说什么?”薛冗难得严肃起来,提醒他说,“你想要做的事情,应该不止这些。”所谓的尘埃落定,应该只限于颂小姐退出舞台,而真正属于飒寒的战场才刚刚拉开帷幕,可是,薛冗并没有等来想象中的那出戏。依薛冗对温飒寒的了解,他筹谋了这么多年,无外乎寻求一个公道,薛冗并没有看到任何跟那个公道有关的皮毛。所谓的权色交易,所谓的翔安地产,所谓的三十亿侵占,都只是一个引子,为了引导警察调查出更深层次的东西,但是,真正的爆点并没有引爆。他了解飒寒对于那件事的抵触和忌讳,他既想要公道,又不想将那件事血淋淋的再度暴露在聚光灯下,所以他犹豫不决,从调查取证,拖延到了一审判决书下达,似是算到了顾名城会提起上诉,薛冗以为飒寒一定会在二审上将整起贪腐案再度提升到另一个高度,那样以后,对顾氏父子的摧毁,将是致命的。可是温飒寒并没有任何动静,止步于顾氏父子的牢狱之灾。所以,薛冗有些坐不住了。这个坑似乎越来越深,这个局他似乎越来越不懂,他担心他的病人。薛冗说,“你打算就走到这一步了?”温飒寒低眉把玩着手机,“老薛,他手上还有当年那份东西。”薛冗愣了一下,半晌反应过来,惊愕的说,“你是说……”温飒寒点头,神情很淡。薛冗凝重的抚了抚眼镜,缓缓后靠在椅子上,难怪飒寒一直没了动静,所有的事件都推进至皮毛表面,并没有深层次的挖掘,甚至没有达到真正的目的,他本应将那对父子赶尽杀绝的,万事俱备,东风却不来。原来是被人戳中了命脉,这无疑是掐住了飒寒的咽喉,“你怎么知道?”温飒寒说,“他派人送来了东西。”“什么时候?”“一个多月前。”薛冗轻轻吸了口气,这就是温飒寒这两日病情加重,甚至偃旗息鼓的理由吗?原来早被人丈打了七寸,亏得他这么能忍,居然没有表露半分。“要捞他出来?”薛冗说。温飒寒看了眼梵音,“我要送他见上帝。”他唇角含笑,话说的云淡风轻,可是那眼神冷寒的如同锋锐的冰凌,有阴毒的杀意流淌过眼底。让人只是看一眼,便知道,他是动了真格的。当时梵音就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她的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在温飒寒的逼迫下,按时吃饭,按时补营养品,长了点肉,气色还算不错,听到两人的闲聊,她没有太大的反应,随手翻看一本时尚杂志。薛冗半晌没吭声,“来真的?”“你说呢?”温飒寒笑着站起身。薛冗清俊的脸上浮起一丝凝重,顾名城手中握着的东西,几乎攥住了温飒寒的命脉,那是他不可触碰的禁区,要么受顾名城牵制,在二审开庭时替顾名城和戴昱洗白,要么解决掉他。所以,飒寒选择了后者。可这样以来,不就背了命案了么?这是违法的。虽然两人经常触碰法律的边缘,但从没真正跨过那条红线,这不是闹着玩的。一旦背上命案,飒寒这辈子都有了致命的污点。成为警察监控的对象。两人谈话间,梵音起身推开了窗户,大概是房间里的烟味儿太难闻,她轻轻咳嗽了两声。温飒寒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绳子,他忽然转脸看向薛冗,“她现在能有性生活了么?”薛冗耸了耸肩,“两个多月的修养,差不多了。”温飒寒沉思一瞬,没说话。自从音妈走后,梵音的人身自由彻底被限制了,不能使用通讯设备,无法与外界取得联系,温飒寒不在的时候,绳子的另一头在薛冗手中。温飒寒来的时候,绳子的另一头自然而然落在了他的手中。她似乎沦落成了温飒寒的宠物,毫无隐私和人权。而梵音,反常的平静。此时的首京,依然暗潮涌动,代理律师来探视,将厚厚的一沓资料递给顾名城。“这是这起案件他们提供的所有指证,我们要从这里面找到破绽。”律师说。财务报表,税务,项目审批等等等等一切戴昱接手过的东西,顾名城全部过目了一遍,温飒寒做的天衣无缝,根本找不到任何破绽,加上郭丙、良期等系列人证,让案件变得更加棘手。“我查了一下良期的情况,他的妹妹心脏出了问题,需要换心脏,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心源,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但是出庭作证的第二天,他妹妹就换上了一颗健康的心脏,估计有人用这颗心脏买通了他,他妹妹做完手术后,全家人就跑路了,暂时没找到良期去了哪里。”顾名城认真筛查资料,没有言语。律师说,“按照您的吩咐把东西转交给温飒寒了,但是他一直没有动静,也没有给我们回应。”“不着急。”顾名城淡淡说了句,从厚厚一沓文件中抬起头,“还有其他不利的证据么?”一个人是无法做到凭空消失的,颂梵音既然能从警察的眼皮子底下金蝉脱壳,那便是有同伙接应,而这个同伙一定早跟颂梵音接洽过,按照目前掌握的线索来看,救走颂梵音的人很有可能是温飒寒。如果这颗棋子对温飒寒这么重要,甚至重要到无法割舍的地步,那么温飒寒或许会留一个给颂梵音翻身的线索,那么这个线索,便是他打破困局的契机。律师拿出一个播放器,“还有这个,是令尊和颂小姐那段长达两个小时的完整交易视频。”顾名城皱了皱眉,接过视频播放器,这播放器是有声音的,他按了播放键以后,暧昧诡异的声音从视频里传了出来,有女人低低哭泣求饶的声音,有男人满嘴脏话的咒骂,满屏白花花的肉体,顾名城眉头皱的更紧了,他白着脸,冷静地将那段长达两个小时的完整视频看完,一帧一帧的看,一秒一秒的分析,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直到确定床上的女人,是颂梵音,而那个男人,是戴昱无疑。关掉视频的一瞬间,胃里忽然一阵翻腾,有胃酸涌上喉间,顾名城突然起身,扶着墙剧烈干呕起来,大概视频里超越心理极限的xing虐,还有刺激眼球的变态手法,以及那个被他称作父亲的男人,人前怎样的道貌岸然,人后却是这般满嘴下流脏话的模样。还有女人苍白打开的酮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