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妈看着这小两口难得这么和谐的一幕,一高兴就打开了话匣子,敞开通往院子的玻璃门,坐在门口的阳光下絮絮叨叨的说着新年的话题,像是一个啰嗦的母亲,低低的让温飒寒多穿点,不要总是穿那么少,让梵音多回家,不要总往外面跑。温飒寒不时的抬眼看着梵音将那双黑色的手套缝织好,还绣上了简约的飞鸟,说实话,他还是蛮欣赏这女人的眼光,是他喜欢的款,看起来还不错。好像织的那两条男士围脖,他也蛮喜欢,看来这女人是摸准了他的喜好。梵音大功告成,盯着温飒寒许久,鼓足勇气问道:“你的手能不能借我用一下。”温飒寒犹豫了一下,笑眯眯的说,“可以呀。”梵音瞧他笑的这么好看,那便是心情变好了,她松了一口气,拿过他的手,把手套戴了上去,啧啧啧,不得不说这些个天之骄子,从小没做过什么活儿,被人端茶倒水的伺候惯了,细皮嫩肉的,手又白又修长,特别好看。两双手套戴上后,梵音觉得很满意,正好合适,顾名城的手差不多也是这个款,她喜滋滋的又取下来,蹬蹬蹬蹬的跑上楼,把东西都收好。晚上的年夜饭,她吃的心不在焉,不晓得顾名城是怎么过的,一个人在家不会很寂寞吗?她想给顾名城打电话,又担心打扰他,吃完饭,正坐立不安的看手表时,顾名城的电话出人意料的打了过来。那个时候,手机正在温飒寒的手上,看见来电显示,他愣了一下,刚冷下神情要挂掉。梵音听见铃声冲了过来,一把抢走手机便接听了,太难得了,自从那件事过后,顾名城从没有给她打过电话,这是这一次。梵音激动的声音都结巴起来,电话里约好了见面地点,在夏达广场见。梵音挂了电话,人来疯的在客厅里开心的跑了起来,飞快的跑回了卧室,将织的毛衣、手套、围脖全部装进袋子里,一阵风似得从楼上冲了下来,“妈妈妈妈妈妈!我老板!我老板给我打电话了!约我出去放孔明灯!哈哈哈,你前几天纳的鞋垫呢!给我两双!”音妈正坐在沙发上看春晚,看她那么高兴,便笑说,“还以为什么事把你高兴成这样,不就是放孔明灯吗,在电视柜下面。”梵音跑过去,从电视柜下面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红色的袋子,从里面拿出两双鞋垫,又拿出手制的家用棉拖鞋。音妈说,“你拿我做的棉鞋干什么,那是我给温先生做的。”梵音说,“给我老板呀。”音妈看着她手里大包小包的东西说,“音儿,你包里装的啥,放孔明灯需要拿这些?”梵音一边往外面跑,一边说,“给我老板织的围脖,手套,毛衣,还有五个孔明灯,我都买好了。”她急急忙忙的换鞋,“妈,我出去了,晚些时候回来!”全程她都没敢去看温飒寒的脸,生怕他阻止她出去。她一溜烟就没了人影,只留下温飒寒冰冷的盯着她离去的方向。音妈脸上有些挂不住,心里暗自责怪女儿不懂事,还以为她给温先生织的,怎么会给外人织的呢,她尴尬而又担忧的看着温飒寒。梵音几乎是一路疯跑去了夏达广场,新年的夜里,广场上聚了许许多多放烟花的人,熙熙攘攘的热闹,她今晚特意穿了黑色的大羽绒服,戴着黑色的帽子,一身黑,顾名城喜欢穿黑色,他今晚也一定会穿黑色。梵音出来的急,忘了戴手套,她搓着手站在夏达广场的中央,哈出的白色雾气都是欢愉的,和顾名城一起放孔明灯,光是想想就觉得很温暖了。满天都是盛大的烟火,璀璨的绽放在苍穹之下,斑斓如卡帕多西亚的热气球,她满心欢愉很纯粹的快乐,从人来人往等到人烟稀少,从干冷的夜空等到漫天大雪,夏达广场上的人越来越少,大雪带来了极寒的低温,梵音身上落满了雪,她下意识往树底下站,可是又担心顾名城来了看不见她,她便又走到显眼的地方,拎着两个袋子,左右张望。直等到快过午夜十二点的时候,她才拿出手机,哆嗦的给顾名城打电话,可是那边一直无人接听。梵音感觉手都冻麻木了,顾名城从来不会爽约,该不会是约错了地方?她下意识打了车去了顾名城位于金港湖湾的高端公寓,越靠近公寓心情越欢愉,笑容止不住的噙在唇角,刚顶着风雪走到顾名城家的楼下,忽然愣住了。只见不远处,顾名城站在风雪中,沈嘉颖低头站在他面前,两人一高一矮,似乎在说着什么。沈嘉颖在哭。她那么骄傲的性子,居然在哭,她将额头抵在顾名城的胸口,低低诉说。沈嘉颖的个子很小,一米六三的样子,站在男人面前的时候,会让人有强烈的保护欲,如她此刻小鸟依人的被顾名城拥在怀里。顾名城穿着黑色的长款大羽绒服,始终低着头,大概说了深情款款的话,沈嘉颖泪水连连的抬头,顾名城顺势亲吻了上去,他吻的那么深,那么真,火热而又执狂,沈嘉颖被逼的连连后退,直到退至了墙壁一角,瞬间淹没在了顾名城的身影里。梵音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心在这一刻毫无预兆的被撞击了一下,缓缓的,微弱的疼痛扩散在心头,像是水面的波纹渐渐扩大,那疼痛由浅入深,由轻微的一下一下,渐渐明亮的疼在心头,如钝刀划过,猝不及防的痛楚遍布全身,疼的脸色苍白,牙关打颤。这种痛楚太过陌生,陌生的让她有些不知所措,犹记得爸爸去世那一年,她还很小,但她清晰的体会到了不属于那个年纪的痛楚,自那以后,她的心再也没有痛过,也没有为谁疼过,除了妈妈。可是此时此刻,那颗心如此明亮的疼痛,让朦朦胧胧的心情格外清晰,露出了棱角分明的影像,包裹着心房的模糊困惑的情绪在这一刻前所未有的明了,她近乎落荒而逃,狼狈的像是一个兵败如山倒的逃兵,一脚深一脚浅的逃离。手紧紧的攥着那两个袋子,丝毫察觉不到裸露在外的皮肤被零下二十多度的低温冻的皮开肉绽的疼,只是觉得从心到身体的狼狈,除了逃,她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这一刻,她忽然有些体会到了沈嘉颖的感受,当嘉颖将她和顾名城捉奸在床的时候,当嘉颖看到她强吻顾名城的时候,嘉颖也是这样慌张无措的逃离。她知道会有报应,但从没想过报应来的这么快。雪越下越大,似乎首京整个冬日的大雪都在今夜下了下来,想逃,却又觉得无处可逃,浑浑噩噩的一直走一直走,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身处首京最高的小泉山上,这里有断崖,断崖下可以一览无余整个首京市,以前心情不好的时候,她和胡大拿总会来这里玩。她愣了许久,随后找了个地方坐下,给胡大拿打电话,想叫他出来喝酒。可是怎么也打不通,这小子是不是把她拉黑了啊,自从那次争吵之后,就再也联系不上了,甚至去找他,也总吃闭门羹,今儿个除夕,臭小子估计回乌镇的家乡了吧。梵音看着断崖下的万家灯火,璀璨生动地蓬勃,烟花漫天漫地的闪耀。大雪落满肩头,看了许久,她缓缓抱住双腿缩在地上,像是蜗牛把头缩进了壳里,不想面对,不愿意面对,她不愿意承认这陌生而又可怕的情绪。在今日之前,她觉得顾名城傻,觉得他是世间少有的好男人,觉得他可靠安心,看他一眼,便会让她忘掉肮脏不堪的过去,像是获得了新生,像是一种神奇的救赎,和他在一起是那么开心自在,抛开算计的欺骗,所有的感情都止步于此,她从没有想过占有他,从没有想过抢走嘉嘉的爱人,从未真正的想要留在他身边。一切始于算计,却又自然而然。可是从何时起,她的开心变成了真的开心,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心情变得模糊不清,并且从未察觉这种欢愉的危险性,这种温暖背后潜藏的致命危机。为什么她会因为顾名城的一句话,而开心的全身摇摆。为什么会因为顾名城一个眼神,而欢喜一整天,为什么会因为他寻常的朋友关心,而感动的不能自持。为什么面对他的时候,总是自然而然的打开心扉。这一切的疑问,都在刚刚那一刻有了解答。手机铃声突兀的传来,她哆嗦的抬头看了眼,来电显示上是顾名城的电话号码,梵音抿唇,直直的盯着手机屏幕,眼泪一滴滴的滴在手机上,没有勇气接,她从没有像现在这一刻如此害怕面对顾名城,直到闪烁的手机屏幕黑了下去,她依然盯着手机。顾名城只打了一通电话,她没有接,他便发了一条简讯:抱歉,晚上有事。简单利落的六个字,没有多余的解释,也不再跟她联系。梵音将头重新埋在腿间,身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雪,心窝像是被针扎了那般,阵痛袭来。普天同庆的炮仗声响彻在耳边,不知过了多久,手机铃声再一次传来,梵音看了眼手机,是妈妈打来的。当看到顾名城强吻沈嘉颖的那一刻,梵音找到了答案,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疼痛告诉了她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