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她的话音落下,两人之间的气氛也降到了冰点。
岑淮舟的面色未变,但周身散发着的低气压却让人很明显就能察觉到他此刻心情的不愉快。
乔梧往后退了两步,也没遮掩,声音疏淡:“不管你是抽什么风,说出了刚才那样的话,我都当做没听见了。谢谢你帮我付了餐费,回去后我会转给你的。”
说完,她就准备走。
岑淮舟抬手握住她手腕。
没让她走成。
乔梧一顿,想再同刚才一样挣脱开,却没得逞。
她执拗冷漠地侧对着岑淮舟,半个眼神也没分过去。
岑淮舟定定地盯着她,眸色深邃莫测。
半晌。
乔梧的手心里被塞进一串车钥匙,车钥匙碰撞的轻微响声像是触到了湖面,漾起一圈圈涟漪。
岑淮舟的声音很平静,温和:“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车牌号待会发你手机上。我刚刚没疯,既然——”
他停顿了一秒,“既然我被催婚,你也被催婚,为什么不能一起装个样子,糊弄那些讨厌的催婚?”
“我没疯,那句话随时有效,只要你同意。”
“我们就结婚。”
说完,他也没多呆,像是给乔梧腾空间利落转身。
很快便被人群吞没。
把岑淮舟和那些糟糕的情绪甩在身后,乔梧随着人流漫无目的地进了一家超市。这家超市人很多,乔梧出生时便在了。
坐落市中心,不少家长会带着孩子来逛。
经过薯片摆放区时,一阵哭声引起了她的注意力。
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和一个比她看起来要小几岁的男孩子相对哭泣。小男孩放声大哭脸蛋白白净净的,手里还抱着一包薯片。女孩子脸上有几道指甲抓破的指痕,站在离母亲最远的角落里默默流泪。
那个母亲看起来情绪也很不好,怒气冲冲:“让一下弟弟会死是不是?你们老师就是这么教你的?这样还读什么书,读的书是被狗吃了吗?”
语气,措辞,极为恶劣。
作为一个成年人被这样评论,都有被羞辱到。
乔梧微怔,心下微躁。看着这一家三口,她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恍然间想起来还在b市读大学的时候。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真的比其他同龄人反应迟钝,她的叛逆期比旁人来得都要晚。在大学的时候才冒出苗头,脾气也渐长。
她和乔朝之间隔了五岁多,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每每放假在家,两个人三天一大吵,一天数次小吵,有的时候还会控制不住打起来。边打边吵,被吵得烦了,乔母就会生气地让他们俩滚出家去打。
大一结束的那个暑假,乔梧要升大二,乔朝也在读初中。乔父说,为了庆祝乔梧四级考过,决定举家旅游一次。
定在c市。
乔梧异常高兴。很多年了,这是她第一次有机会出远门。上一次旅行还是七岁读小学时,乔父单位组织的旅游。乔朝才一岁,便只带了乔梧一人。
至于这样隆重的一家三口都能出行,上一次是在乔梧幼儿园。
那时乔朝还没出生。乔朝出生后的十几年,乔梧再没出过远门。
c市的风土人情都是乔梧最喜欢的温润如玉,温柔得仿佛一掐就能出水儿。
乔梧知道,这次旅行的机会来之不易,错过了,或许很长很长时间之内都不可能再有了。
所以她格外珍惜这一次的机会,一路上面对乔朝的各种言语挑衅和刺激,她都没有搭理。即便在站台时,被他对着铁轨推了一把,虽然隔得远,不至于摔下去,但也足以让乔梧心惊肉跳。
所有的所有,乔梧都忍住了。
她知道,如果两人闹起来,吵起来,就会影响到乔父乔母的心情,届时这场旅行肯定会被提前终止的。
她不可以给乔朝任何的回应。
意料之中的,乔父和乔母满意极了。甚至,难得一见的夸赞了乔梧——
开怀地摸了摸乔梧的脑袋,“我们小梧好懂事啊,比阿朝听话多了。你看,你们俩这样不也是可以和和谐谐的嘛?”
旅行的前一半就在这种“和谐”下顺利走着进度条。如果美好能一直延续下去,是大部分人的想法。
可是。
意外总是会在最放松最快乐的时候降临。
进包间的时候,乔父乔母先进去的,乔梧在餐厅外的小超市里买饮料,乔朝死皮赖脸地跟在她身边。
抱着饮料结完帐后,乔梧从超市里出来,一辆经过改装的跑车停在了路边。在e市那样的小城市里,很少能见到改装得如此酷炫的车,乔梧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这一眼看过去,恰好就看见了岑淮舟。
男人从车里下来,旁边还有几辆其他跑车,也下来了几个男人,几人笑着勾肩搭背,看起来关系很好。
乔梧愣了几秒。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岑淮舟疏冷的另一面。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视线,下一秒,岑淮舟转身。两人对视了一眼,岑淮舟挑了下眉,轻笑。
乔梧动了动唇。
“你喜欢他?”乔朝突然出现在身边,跟着望了过去,贱兮兮地捂着嘴笑道:“我要去告诉爸爸妈妈。”
说着,一路狂奔跑进了餐厅。
乔梧下意识地跟了上去,临进去时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
岑淮舟刚好也在看她。见她目光,眉眼舒懒,眼眸流出疑惑。
乔梧一顿,很快跑了进去。
或许是超市人多,排队等了许久,乔梧回去的时候,菜已经上了大半,乔朝正抓着个鸭腿啃着。
乔父乔母面色正常,看样子是乔朝还没说。乔梧稍稍安心。
吃到一半,乔梧捧着碗慢慢吞吞地轻啜着刚上的甜汤。
乔朝突然出声:“妈妈妈妈,我跟你说,我刚刚看见姐姐喜欢——”
听见这句话时,乔梧心下一紧,倏地看向乔朝,眼神森冷:“乔朝!吃饭也堵不住你的嘴吗?”
乔父乔母对乔梧的要求就是,大学不可以谈恋爱,至少也得等到快要毕业。要是让他们听信了乔朝的话又得是一场难搞的谈话了。
乔朝贱兮兮地摇晃着身体,朝乔梧做鬼脸:“略略略,你管我~你怎么不闭嘴?”
或许是乱了心神,乔梧没控制住怼了他几句,字字珠玑。
乔朝急了,伸手就朝她挥来。
滚烫黏腻的汤水尽数泼在了乔梧的腿上。
一瞬间,被无数只蚂蚁撕咬的刺痛像是潮水般疯狂涌来,刺激着乔梧状态本就不那么好的神经。
她倏地推开了乔朝,或许是太过疼痛和愤怒,健壮的乔朝竟然被她推倒在地。
乔梧的眼眶因为疼痛,没忍住,冒出了生理泪水,她死死地拽着乔朝的衣领子,疯了般推搡着:“乔朝,你是不是有病?有病就滚出去治病。我招你惹你了吗,我忍你很久了!”
腿上的疼痛加深了她对乔朝的憎恶和愤怒,手下的力度也重了些,乔朝被乔梧歇斯底里的状态吓得声音里都带着哭腔,手指却使劲地掐着,抓着乔梧白皙的手臂。
乔梧也不甘示弱,反手还回去,两人打得不可开交。可再如何,乔朝都是个同她一般高,却又比她壮实的少年,乔梧吃亏极了。
耳边,是父母着急的怒斥。
很快,两人就被分开。
乔父在单位严厉惯了,面对子女时也改不了习惯,小时候,乔梧的好多朋友都挺害怕这个凶巴巴的叔叔。
他的一个眼神,就叫人胆怯。
乔父怒瞪着两人:“你们俩是要造/反吗?乔梧!你是姐姐,你看你现在还有个就姐姐的样子吗?!姐姐不像姐姐,弟弟不像弟弟,你们俩还要不要人活了?”
乔父的训斥后,乔朝气鼓鼓地坐回了椅子上吃饭,乔梧心里憋着气,站在桌边一动不动。
随之而来的,又是乔母冷淡的言语:“你要是不吃,就出去呆着,原本好好的,犯病一样。”
一字一句,像是清脆的巴掌扇在了乔梧的脸上。
“你们为什么总是护着他?”乔梧的委屈瞬间涌上心头,鼻尖发酸,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着。
她站在桌子边,看着乔母和乔父像两个冷漠的局外人站在另一头,觉着他们都变得陌生了。
一点也不像从前很爱很爱自己的那个父母了。
她压制了许久的委屈,再这一瞬间迸发出来,声音都透着哽咽,情绪歇斯底里到了极致:“明明是他挑衅我的,为什么...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要说我?为什么又是我的错最多?我没错!”
她越说声音越大,再说下去,很容易招来服务生。
乔母好看的眉头紧皱着,“我什么时候说是你的错最多,我是让你不要再和乔朝吵了,你都多大了还这样不懂事?”
“你看,你都说了我不懂事。”乔梧梗着脖子,双眼泛红:“他先挑衅我,打翻了我的碗,泼到了我,凭什么我就不能和他吵两句了去?很,很烫的......”
“我们知道疼,但你这样吵吵闹闹就能解决问题吗?”一直站在旁边一言不发的乔父打断了乔梧的话,语气严厉极了,“你除了哭还会什么?哭能解决问题吗?我们没有偏袒谁,护着谁。”
“我们两个人都说了,你不要老是钻牛角尖。”乔父定定地看着乔梧,眼神十分失望:“不知道你这么多年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孔融让梨,你是姐姐,乔朝他就算皮点,你不搭理他,一个巴掌怎么拍得响?”
乔梧紧咬着牙,泪眼朦胧地瞪着乔父。
在他还没说话时,忽地笑起来:“你们永远都是这样自以为是。”
包间里沉默几秒,乔梧和乔朝对上了视线,乔梧移开眼,和乔朝两人被乔母揪着衣领推出了包间。
与乔朝可怜巴巴地跑回去不同,乔梧走出了酒店。
当她看着陌生的街道和城市,有那么一瞬间的茫然和对自己无能的无力。
她太差劲了。
什么都没有。
如果真的被扔在了这里,身上的钱还不够买票回学校。回到学校又能怎么样呢?没有乔父乔母,她交不起学费,生活费,没有行李。
吃饭的时候天就黑了,眼下天色更加昏暗。
乔梧漫无目的地走着,心里已经计划着等回到学校后就要找份兼职干着了。现在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找到火车站,她身上的钱坐不起高铁了。
路痴天生方向感极差,乔梧迷路了。
这个时候岑淮舟突然出现在眼前,就像是脸盲症患者终于看见一个认识的人了。
“小学妹,怎么了呢。”男人双手插兜,姿态散漫慵懒地抬起一条腿,挡住乔梧的去路。
本来,满满的委屈为人问津时就要咽下去了。可一有人关心询问起,这委屈情绪就像是气球被扎了一针,霎时委屈翻倍。
酸涩冲鼻,眼眶热得难耐,乔梧死死地咬着唇瓣,直至泛白也不肯松口。
她摇了摇头,弯了弯唇角,艰难维持正常语气:“没事。”
说完这两个字,哭腔差点溢出。乔梧死死地咬着唇瓣,长睫低伏,再没说话。
岑淮舟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
忽地,乔梧脸颊一痒。
她怔了下,抬眼看向不紧不慢收回手的岑淮舟,委屈又疑惑。
岑淮舟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疑惑,瞥她一眼,又垂眼扫过指尖透明湿润,再抬眸时语气依旧懒散,却若有若无的温柔了许多:“谁欺负你了?”
“你告诉我,我替你去揍他。”
像是在哄骗哭鼻子的小孩儿。
乔梧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岑淮舟的脸上难得的出现了“无措”的表情,他手足无措地抬手又放下,又抬起,屈指抹去她眼下的眼泪,眉心紧蹙:“别哭啊,你说是谁,我保证揍哭他。”
岑淮舟难得这么耐心,乔梧抽噎了一下,泪眼朦胧地看向他,摇摇头。
“他太壮了,你打不过的。”她非常老实地哭着说道。而后又死死咬着唇瓣,血腥味弥漫在口腔里时她才能稍稍保持最后一点理智。
“.....”
下一秒。
她看见岑淮舟抬手。
再然后。
一抹温热抚上她唇瓣,不轻不重地点了点。
她抬眸。
“松口。”
男人的指尖还带着一股清香,乔梧下意识照做。
岑淮舟垂着眼,舒了舒眉,神色慵懒张扬:“还有我揍不哭的小孩儿?”
作者有话要说:岑淮舟:揍哭天下小孩无敌手(bushi)感谢在2021-03-1902:53:57~2021-03-2003:17: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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