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上只有机舱门处、驾驶舱里和备餐室有监控摄像头,方才姚捷究竟是如何动作的,管津文根本无从看清,更不会被这机上的任何一个摄像头拍下来。
他只记得,自己好心要帮这个男人抬一下行李箱,手都还没能碰到行李箱的边沿,就莫名地拿住了半截针筒。针头和注射器的外侧透明塑料管,都出现在姚捷的手臂上。
那针孔极深,肉眼看起来,是被人用极大的力气扎进去的。
机组的人员立刻集中在姚捷身边,检查姚捷身上的伤口,并且密切关注着“始作俑者”管津文会不会有进一步的行动。
管津文如今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他呆站在原地,大脑飞速运转着,尽可能回忆起方才的一切细节。
一时疏忽,悔之晚矣。
那个男人的确不敢明目张胆地加害他二人,但是保不齐他会想到暗地里做些小动作,捏造一些莫须有的罪名来栽赃他二人。
管津文的余光瞥见坐在不远处的周钦,他正把脸埋在双手之间,指缝中露出的眉眼几乎皱作一团。他现在大概是在后悔,思来想去、多番怀疑,还是没能防住这个男人加害于管津文。
机组的成员在广播宣布了飞机将延后起飞的消息,而管津文和姚捷都被同时带下了飞机。
只有周钦可以留在这个航班上。
管津文在离开机舱之前,与周钦实现交汇。周钦立刻领会了他眼神的含义。
照顾好自己,替我留心林零,她一定要好好的。
本就是多年的同学,再加上共事的经历,他们的默契已经非同一般了。
周钦微微颔首,算是应下了管津文的请求。这之后,他也只能亲眼看着管津文和那个他并不认识的男人被一同带出机舱。
其实直到现在,周钦也无法具体说出来,到底为什么对这个男人的初印象很糟糕。那是一种长期从事各种外联和社交工作锻炼出来的直觉。那人的和善蒙着一层伪装,嘴角总噙着一丝意味不明的微笑,那就是他蒙在伪装背后的刀子所发出的若隐若现的寒芒。
现在好了,他这不祥的预感被证实了,管津文还是在他眼皮子底下被带出了机舱。
这男人,是真心实意地不想让管津文回国啊……
而且一出手就是针筒,恐怕是要把管爷往沟里带啊。从前公共场所的恶性案件,但凡凶器中出现了针筒的,不是在针尖上淬了毒,就是在针筒里注入了恶性传染病毒,那些凶手的下场……
恶毒,实在是恶毒啊。
?!
周钦的脑海里猛地出现一个名字——姚捷。
这个男人就是两次和管津文作对,也两次把管津文折磨得心力交瘁,还恶意夺取042号性命的姚捷?那个深以管津文为恨,一心想要替他那个锒铛入狱的败类父亲“报仇”的姚捷?
真的是姚捷?他不是已经被列为了犯罪嫌疑人么?这时候像个疯狗一样杀出来诬陷人,不怕玩脱了把自己也给送进监狱么?
管爷怎么办?姚捷陷害管津文的那个位置没有办法被监控拍到,万一那针筒上有点什么,管津文岂不是长了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
不行,还是得想办法下飞机。管爷现在很危险。
周钦刚想要起身寻找机组的成员,飞机却已经开始了滑行……
“管爷,久仰。”在机场问讯处,姚捷死死盯着坐在身边的管津文,脸上始终挂着邪笑。
管津文看着这邪笑,有种想要作呕的冲动,“姚捷,你疯了么?你是怎么查到我的行踪的?”他和周钦在境外办公的任何时候都很自觉地关闭设备定位、使用组织内部的网络线路,并且在条件简陋的情形下,随身携带辅助信号屏蔽的金属包甚至锡纸来包裹设备。不出意外,或是组织内没有内鬼的话,他和周钦今天准备回国的消息,绝不可能被泄露到姚捷面前。
就在管津文看到姚捷胳臂上的针管时,他就已经察觉出姚捷的身份。试问他一个醉心研学,不会闲着没事四处树敌的人,怎可能惹得一个和自己并不相熟的学弟恶意陷害?
只有姚捷做得出这么卑鄙的事儿来。
他用冷峻的口吻,直截地质问姚捷是不是疯了。
姚捷大概是真的疯了。管津文问这句话的时候,机场的警员还没能抵达问讯处,姚捷就发出瘆人的、狷狂的笑声来。他的笑声从喉咙里挤压而出,掺着仿佛老旧摇椅才能够发出的咯吱声,以及野兽低吼般的声音。
姚捷发出的一切动静和做出的一切表情,与刚才候机偶遇的时候那副斯文胆怯的样子截然不同。管津文对姚捷本人的真面目全无印象,今天这一次,也算是这两个死对头第一次正式见面。
这见面的氛围和场合也太诡异了些。
姚捷当然不能把自己最近一连几天都时刻关注甚至蹲守在机场的事情告诉管津文。管津文不是最紧张自己的行踪和真实身份会否曝光么,那何不借着这机会耍他一番?于是他根本不理会管津文的问题,只是低声地干笑着。
管津文心道这人实在是不可理喻。自己父亲有着案底,自己也是个不争气的主,手上的组织管理得一塌糊涂,自己的技术不过关,偏还不懂得收敛锋芒,沾惹上人命案子……正在作为嫌疑人被调查,还敢出来晃悠甚至害人。
简直是一条疯狗。
警员来到了问讯处,姚捷又迅速切换成人畜无害、怯生生的样子,祈求警员对那个扎进他胳膊的针筒做细致的检查。警员表示已经把针筒送检,结果出来之后,他们会第一时间对这起案件定性。
管津文看着姚捷,忽然就了解刚才周钦为什么会说觉得姚捷不对劲了。尽管在管津文的印象里,他从没有面对面见过姚捷,但是他总感觉奸笑的那个姚捷才是真实的姚捷,面前这个极力伪装成受害者的男子,怎么看都觉得别扭。
或许,“相由心生”是有一定道理的。
……此刻,管津文所需要关注的重点,就是尽快择清自己用注射器扎姚捷的嫌疑。
无论姚捷为什么要在这时候突然出现坑害自己,他一定早有筹谋。只可惜,看上去再天衣无缝的陷害,都一定会有它的突破口。
这个道理,还不是管津文自己参悟的,是他读林零的书之后,深以为然的。
林零写的那本处女作小说里,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在现世发生的一切事情,都必然会留下它们的痕迹。
换言之,姚捷诬陷管津文,有的只是捏造出的证据;管津文揭穿姚捷,只需要找出姚捷诬陷自己的关键性实际证据。
有了林零的心念坐镇,管津文慢慢地调整好自己的呼吸,气定神闲地表示支持警方做一切更为深入的调查。
姚捷不以为意,继续投入地饰演着受害者的角色。
第一轮调查的结果是,针筒上只有管津文一人的指纹,“证明”针筒是管津文的个人物品。毕竟,针扎上姚捷的胳膊,并不需要姚捷在针筒上留下自己的指纹。
针头验查的结果显示,针头上沾带了hiv病毒。这病毒迅疾凶猛,能够迅速击溃人体的免疫系统,并且终生无法治愈。它极易通过血液传播,而针深深地扎入姚捷胳臂,早已接触到姚捷的血液……
种种“证据”,指向管津文。而案件的性质,自然是恶劣的。
很快,管津文的身份被定性为嫌疑人。在正式确定管津文的“罪行”之前,警方必须用证据确凿作为立足点,获取管津文承认自己意图不轨的口供。
证据确凿,口供齐全,管津文就会入狱。
如姚捷所愿。
反观姚捷这边的案件,证据链始终不能形成闭环,甚至可以说目前查出的都还是些蛛丝马迹,而奸猾如姚捷,即便被警方正式列为嫌疑人,也不可能轻易为警方提供任何的口供。
管津文跟随着警方离开机场,前往更高一级警局的问讯室。
恶性案件,断案的过程需要更加谨慎,被分配的警力也只多不少。
在走之前,管津文回头望了姚捷一眼,对方挑衅地笑着。
姚捷以为自己胜券在握了。
管津文此刻别无选择,只得被警方带走。一路上,他既疯狂思考着从哪个切入口洗清自己的冤情,又在思索着已经被警方和ksl深深怀疑的姚捷,是哪里来的底气,从暗处走到了明处,还与管津文正面敌对?
……
周钦本来还想着在航班上补眠。管津文被姚捷诬陷带走了,他现在一点睡意都没有。
之前022号失踪的时候,周钦也是同样地失眠与焦虑。
管津文的智慧、能力和眼界都非比寻常,只是他在与人社交、提防恶人这些事情上,到底差了一截。
他和周钦,可以算是两个极端。
清者自清,但愿管爷可以逢凶化吉,顺遂无虞。
周钦此刻只恨自己不能呆在管津文的身边,做点什么助他解了困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