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好孩子
天空飘了毛毛细雨，等第二天清晨起来时，雨已经落在地上积成一片湿漉漉。
苏梓晚上在陆淮衍房间睡的，半梦半醒时依稀感觉到有人摸她头，宽大的手掌温暖，她睁开朦胧的双眼，眼前只有模糊的一团，耳边传来陆淮衍一句淡淡的还早，继续睡吧，苏梓又慢慢安心闭上眼。
他周身的上位者气息很强，隐藏在优雅外表下的威严压得人喘不过气，有的人讳莫如深，不敢谈起，也有的人习惯了这股强势，譬如苏梓。
车子的引擎声逐渐消失在安静的早晨，不知道过了多久，咚咚的敲门声响起，张妈在外道：“苏梓，有客人来了，你出来下。”
苏梓陡然惊醒，发现自己的伤口似乎已经换了药。
张妈对苏梓在陆淮衍房间这事没表现出意外，只是在外面催着苏梓下楼，但苏梓眼睛看不清，动作缓，只能拄着盲杖，扶楼梯扶手慢慢往下。
她还没下去，就感受到一个人注视的视线。
单纯的打量，不带恶意。
“你就是苏梓？”
陌生女声突然响起，一个女人捧着水杯坐在大宽敞厅的沙发上，像是在打量询问，只不过看样子已经知道苏梓是谁。
苏梓看不清，只是脚步一顿，这个声音她听过，是以前经常打电话过来问陆淮衍行程的女声，不过张妈从不议论陆家的事，也没说过陆淮衍的行程。
她疑惑道：“你是？”
苏梓很少听到陆淮衍提起外人，还是一个不重要的人，但她也不是不会猜，应该又跟陆家老爷子有关。
那个女人放下杯子，语气没怎么有苏梓那时听到的高傲，她同苏梓笑道：“我是程萦萦，陆总以前的朋友，我很早就听说过你，还想着找时间来看看你和陆时，没想到陆时这两年都没回来。当初听你名字时就觉得是个美人，果然没错。”
程萦萦声音随和，苏梓也礼貌回了句谢谢。
张妈扶苏梓坐到一旁沙发上，又倒杯温水过来，介绍道：“程小姐，这是苏梓，她昨晚上有点事睡晚了，起得有点迟，苏梓，这位是瑞悦文典的程小姐，今天是来找陆总的。”
苏梓一愣，瑞悦文典她听过，在古董收藏届非常有名，经常和上头有合作，很久以前还出过专门的节目，红极一时，可就算是不关注圈子的苏梓都知道程家和首屈一指的陆家对比算不得什么，陆老爷子怎么会挑她过来？
和煦的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大厅里，苏梓顿了一下，细声道：“程小姐你好，我是苏梓。”
程萦萦开玩笑说：“我就猜到陆总不在，特地来找你的。”
“今天起晚了，耽误您时间，抱歉。”苏梓的双手轻轻握紧合拢，放到自己腿上，她长相很纯，肤色白皙透红，长发搭在胸前时，有一种天生的乖巧柔顺感，像漂亮精致的娃娃，左看右看都是个听话的小女孩。
程萦萦穿条杏色旗袍，搭小香风外套，昂贵的字母包包放在一边，颇为文艺雅致，她笑着道：“不用这么礼貌，我比你大八岁，你叫我萦萦姐就行，手怎么了？是受伤了？”
苏梓顿了顿：“出了一些小事。”
“看着挺疼的，”程萦萦视线上下打量说，“要不要先叫人来看看？我今天时间多，待会可以送你去医院。”
苏梓微微张口，刚要说话时就嗅到一股玫瑰香味，抬手捂鼻连打两个小喷嚏。
程萦萦愣了一下，看张妈抽了张纸巾给苏梓，问：“生病了？”
苏梓脸蛋浮现一抹浅红，淡得近乎看不见，她手揉着鼻子歉意道：“昨天出去一趟，摔了一跤又吹风，应该是我感冒了。”
她没生病，是程萦萦身上淡淡的玫瑰香水味让她不太舒服。
苏梓假咳了一声，陆淮衍不喜欢人身上多余的味道，程萦萦却不知道，应该是没怎么和他见过面，大概又是陆老爷子那边单方面的安排。
程萦萦以为她是真的感冒了，遗憾说：“我今天刚从陆爷爷那里过来，本来想邀请陆总共进午餐，但他助理回了我一句陆总刚出差回来，要开会，我也就没打扰，正巧听说你今天没课，想着订的法式餐不能浪费了，就过来请你出去吃一顿，现在看来是没机会了。”
她很会说话，一开口就把自己的窘态当玩笑说出来，没有半点做作，只让人感觉和善没有攻击性，甚至让苏梓觉得当初在电话高傲的声音不是她自己。
程萦萦不可能无缘无故做找她，论起原因的话，苏梓也猜得出来，她在心中斟酌，问：“程小姐，你……”
程萦萦无奈道：“叫我萦萦姐就行，我爷爷和陆爷爷从小关系就不错，不过以前我一直在国外生活。”
苏梓只是问道：“你是想找时哥吗？时哥不太喜欢别人打扰。”
陆淮衍的父母几年前就去了，陆时没见过他们，倒是和陆家曾祖父只见过一面，那天回来后就跟她说曾祖父不喜欢他。
不过陆老爷子人老了，早就退出商界，而陆时是陆淮衍的第一个儿子，要讨好的陆淮衍，从陆时下手确实是最好的。
程萦萦笑一声道：“他又不在b市，我找他做什么？不过他要是和你联络，你也可以跟我说一声，陆爷爷挺想他的，人岁数大了就想要天伦之乐。”
她的自来熟让人如沐春风——陆家正牌夫人不仅是个称呼，还代表着陆家的颜面，至少程萦萦现在的表现很合格。
苏梓又打了两个喷嚏，张妈也发现了她的不对劲，给她顺顺背，插话跟程萦萦道：“程小姐，苏梓大概是感冒了，今天应该是出不了门了。”
程萦萦脸上的笑意淡了一些，苏梓是陆淮衍认定儿媳一事传得很开，连陆老爷子都提起过。
纵使苏梓本人看起来不像知情样，但和她交好没什么坏处。
程萦萦姿态还是优雅的，只是叹气说：“看来今天的饭是真吃不成了，对了，我小侄女两个月后回来，我打算给她开个欢迎会，你想来吗？她比你大半岁，和陆时在一个学校上课，说不定你们能聊得来。”
苏梓微愣，想要拒绝的话瞬间压在了嗓子里。
程萦萦似乎看出她的想法，道：“我跟她说一声，你直接来就行，照陆总性子，到时应该又是出差，不会拦着你出去玩。”
程萦萦自作主张替苏梓答应下来，隐隐的傲气藏在话语之中，不同于陆淮衍身上的强势，只让苏梓觉得她是好相处的。
程萦萦和苏梓聊了好一段时间才离开，她十分健谈，走的时候，苏梓甚至都有种错觉，觉得自己和她是认识好几年的朋友。
而她们今天才第一次见面。
苏梓微微沉默，从很多细节来看程萦萦都不是陆淮衍能接受的类型，那他让她们两个相见，是什么意思？
中午有私人医生过来给苏梓的手换了药，何家也让人送了东西过来，张妈素来有眼力见，看得出苏梓不想多说，也就没提什么，只是给苏梓煮了碗姜汤。
……
琢磨陆淮衍的想法很费劲，他表现出来的只是他想让人看到的。陆氏集团总裁不是闲职，程萦萦见不到他正常，其他公司跟他约见面还得提前半个月。
他昨晚上刚出差回来，傍晚就又飞往g市，作为重要主办方之一参加全球金融投资峰会，不出意料的紧凑行程，是他一贯作风。
临近深夜时，周围是漆黑一片，朦胧月色洒在地上，苏梓抱着枕头坐在床上，手里的手机散发微弱的光芒。
“……今天睡过头，程小姐来的时候我还在您房间，会给您惹麻烦吗？”
陆淮衍的私人电话不会有公事打扰，也没有几个人知道他的号码，苏梓在和他通话，她轻咬着手指，话语中虽有些惴惴不安，但她清楚陆淮衍不会放心上，程萦萦还不至于让他在意。
“她只会来这一次，”陆淮衍刚刚停下工作，“程萦萦朋友圈子很广，以后想出去玩可以找她，有些事原助理不方便出面。”
苏梓小声道：“我、我只想和您在一起。”
黏人的嗫嚅话语，缠人的少女羞涩，躁动人心。
手机对面顿了一下，传来杯子轻碰桌子的声音，陆淮衍问道：“睡不着？”
苏梓抱紧枕头，纤长的手指微陷进去，她埋头进去，闷声说：“手疼，还有些想您了……”
“这几天我都没时间回去，”陆淮衍沉声道，“早点休息。”
他比苏梓认识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成熟有魄力，宽厚的肩膀，健壮的身形，修长的手指，无一不散发着让人脸红加心跳的魅力，看不透，摸不清，充满苏梓渴求已久的安全感。
“陆叔叔，我会做得比程小姐要好，”苏梓慢慢垂下眸眼，“这通电话能别挂吗？我不想一个人休息。”
她是学音乐的，细声细语时总能让人回想起一些缠绵画面，馥郁的芬芳伴随淋浴的水声，夹杂异样的声响。
陆淮衍声音没有变化，只是道：“苏梓，太乖了会吃亏。”
苏梓没说话，即使她不太喜欢程萦萦，但她也不会拒绝程萦萦的靠近，因为是陆淮衍让人过来。
他每一次都能猜到她在想什么。
她轻声回道：“我不想给您惹麻烦。”
张妈很忌讳谈主人家的私事，直到现在苏梓也没去打听陆时妈妈，至少可以确定的是，陆淮衍很爱那个女人。
她没有取代别人成为独一无二的想法和野心，或许也没有那个机会，更何况那个别人还是陆时妈妈。
没有人会比苏梓更知道陆时到底多期待自己亲生父母。
“你是好孩子，”陆淮衍淡道，“睡吧，我不会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