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林老实?”魏明天眼神不善地看着林老实。对他来说,杨轩父子确实不像话,是直接的罪魁祸首,可要不是林老实的出现,他们家也不会闹成这样,父亲更不会躺在医院里。
对老父亲的担心,难免会让他迁怒林老实。
林老实手里捏着收费单,从缴费处回来,就对上魏明天锐利的眼神,心里隐隐有数了:“你是魏叔的儿子吧,没错,我是林老实……啊……”
魏明天提起一拳就打在林老实的脸上。
他的速度并不算特别快,林老实本来是能避开的,但他没躲,因为魏外公出事,林老实心里也很自责。
结结实实挨了一拳,林老实拿着缴费单的手扶着墙,另一只手摸了一下被打的地方。
“为什么不躲?”魏明天逼近,眼神凶狠地盯着他,像一头被侵犯了领地的野兽。
林老实叹了口气:“这件事是因我而起,你打我也是应该的。”
虽然本质上是杨轩不孝,但如果不是他突然冒出来,不会激化杨家和魏家的矛盾,双方不会提起房子的事。可能等魏家老两口过世了,这是也不会提起。至于后面那套房子的产权问题,那只是魏明天兄妹和杨家人的事了。
从这一点上来说,林老实心里是愧疚的。
魏明天瞥了他一眼:“你倒还有点担当。”比刚才那个做错了事,却没有一丝忏悔,只知道推脱的杨轩强。
丢下这句话,他大步回了病房,林老实一声不吭地跟在后面。
进了病房,魏外婆一看林老实脸上的青色,急了:“哎呀,阿实,你这是怎么弄的?”
说完,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瞥了一眼脾气跟自家老头子有得一拼的儿子,嗔道:“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这么爱逞凶耍狠?这不关阿实的事,今天还多亏了阿实,要不是他把你爸背过来,我一个老婆子在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林老实在后面连忙说:“没事的,魏婶,都是些皮外伤,明天就消了。魏叔他怎么样了?”
提起丈夫的病,马上转走了魏外婆的注意力,她难过地看着躺在病床上,脸色灰白的丈夫,小声说:“睡着了。医生说伤已经处理好了,没什么大碍,就是伤筋动骨得一百天。老头子年纪大了,恢复得比较慢,可能花的时间比较长。”
“那就好,魏婶,你别担心,吉人自有天佑,魏叔很快就会好起来的。”林老实安慰她。
话是这样说,但魏婶还是不免心疼,坐到床边,盯着躺在床上的魏外公默默地抹眼泪。
魏明天见了,轻轻握住她的双肩:“妈,别哭了,你要哭出个好歹,以后谁来照顾爸?等他醒来,要是知道了,又要担心了。”
魏外婆吸了吸鼻子说:“我就是难过,你爸脾气瞅,好像谁都不在意的样子,但他其实最疼你们姐弟三。你们小时候,不管去哪儿,他自己不吃都要偷偷给你们带回来,生怕你们饿着了。你姐走了,就留下阿轩这一根独苗苗,你爸嘴上不说,心里其实也是很在意他的。你姐走的时候,你爸还叮嘱过你们兄妹,以后咱们老两口不行了,就把存款留给阿轩,房子留给你们兄妹。我没想到,他会为了两三百万,就来这样逼你外公!”
根据继承法,在有魏明天兄妹的情况下,杨轩不是老两口的第一顺位继承人。老一辈也没立遗嘱的概念,所以就想在死之前把遗产分配好,最好处理的存款给外孙,不好分割的房子留给儿子和女儿,让他们卖了分钱。这样三个子女分得的财产相差不远,大体算公平。
他们老两口工作这么多年,退休都有二十多年了,魏外公作为老军人,还有额外的补贴,又省吃俭用,花销很少,儿女也算争气,不需要他们补贴,他们手里的存款都不止三百万。
杨轩结婚时,哪怕不是很喜欢柳眉,他们也没说什么,包了六万块的红包。这些都是变相地补贴外孙,结果现在一吵架外孙却担心他们抢他家的房子,为了三百万,在老两口面前发火,还把魏外公弄进了医院里。
魏外婆如何能不伤心。
但这种事,只能她自己想通。
魏明天自己都还很生杨轩的气,说不出劝慰母亲的话,只能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跟着她一块儿守在病床前。
等到傍晚的时候,魏外公终于醒过来了。瞧见老伴儿、儿子、女儿、林老实都围在他身边,一脸焦急地看着他,老伴儿和女儿还哭得眼睛红通通的。
他马上说:“我就摔断了腿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行了,你们就别挂心了。有你妈在这里陪着我就行,你们有事就去忙,别都挤在病房里,搞得我都喘不过气来了。”
“爸,你的腿刚打上石膏,上厕所都不方便,妈年纪大了,照顾不了你,还是我和小妹轮流在这里陪你吧,白天的时候再让妈在医院里陪你一会儿!”魏明天不答应。
魏外公说:“那你们工作怎么办?不上班?事情谁做啊?行了,又不是什么大毛病,医院还有医生护士呢,你们忙你们的去。”
见他们争执不休,林老实插话道:“魏叔,晚上我留在医院里守夜吧。我现在还蹭住在工友的工地上,好几个人一间屋,他们老打呼噜,天气又热,觉都睡不好。医院里比那边安静多了,还有空调,我在这边也能休息好,顺便照顾魏叔。”
魏明天当然不肯答应:“这怎么行,我爸有儿有女,哪用你一个外人来陪夜。行了,林老实你的心意,我们心领了,但不用麻烦你。”
虽然他对林老实还是凶巴巴的,不过态度明显缓和了一些。魏明天也不是是非不分的人,林老实的表现他都看在眼里,对方对父亲也是真心的,今天的事是个意外,对方也不希望发生。
倒是魏外公一听他们这么说,来了劲儿,马上嚷嚷道:“行了,明天,阿实说得有道理,我跟他投缘,我就要他陪。你们都回去吧!”
魏明天没料到父亲会出来拆台打脸,无奈地说:“爸,让人家天天晚上来陪夜,像什么话啊?”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这么麻烦人家多不好。
老小孩,老小孩,人老还童,魏外公的性格有时候也像个天真的孩子,他嚷嚷道:“我就要阿实,行了,你们别啰嗦了。不就骨折吗?老头子以前中了子.弹都没死,还怕个什么骨折啊,行了,你们别在这里一直说话了,吵得老头子我头痛。”
魏明天还想说什么,魏外婆却劝他:“算了,阿实很细心的,你爸想让他陪就让他陪吧。阿实是一个人,你爸老了,你们又有事忙,没空陪他,就让他们俩做个伴儿。”
母亲都这么说了,魏明天还能说什么?只能无奈地同意。不过兄妹俩商量了一番,父亲在医院里有医生和护士看着,还有林老实照看,他们倒是比较放心了。但母亲呢,她一个人年纪大了,住在家里万一有个磕磕碰碰什么的,怎么办?
所以兄妹俩商议了一番后决定,让魏家小妹住进父母家,陪魏外婆。她每天下班的时候直接坐车到医院,探望完父亲后,再陪母亲回家,晚上就住在父母家,第二天一大早再坐车去上班。
而魏明天也每天回来看父亲,陪夜那里就暂时麻烦林老实了。兄妹俩商量的很好,但不妨魏外公不按牌理出牌啊。
等老伴儿和两个子女一走,魏外公就对林老实说:“阿实,天黑了,你也快回去吧,我现在好好的,不用人看呢,骨折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哪还用人陪啊?放下吧,医院里有护士,有事我会叫他们的。”
就知道这老头留自己另有原因,敢情是看自己好忽悠啊。不过对付这种心软的人,林老实有的是办法。
他什么都不说,就卖惨,卖得特别用力,特别真:“魏叔啊,咱们工地里住的房子,跟这个病房差不多大,里面就住了四个人。没有空调,只有两台风扇,又闷又热,晚上大家也不敢关窗户,蚊子飞进去,吸血就算了,还嗡嗡嗡地叫个不停,吵死了。我都两个月没睡个好觉了,你就让我在你这儿歇会儿呗!”
他说得工地上的住宿条件好像真的比医院里差很多。比起睡工地,似乎在医院打地铺都成了一种享受,魏外公还能说什么,只能悻悻地垂下了头不说话。
林老实瞧了,马上转移了一个话题,问魏外公:“魏叔啊,你挨过子.弹啊,在哪里?怎么中弹的?那时候你还很年轻吧。”
提起这个,魏外公果然来劲儿了,似乎连伤痛都没了,眉飞色舞地说:“那年我才十七岁,在朝.鲜,咱们一个班……”
开始魏外公还说得起劲儿,但说着说着,提起了牺牲的战友,他的声音低了下来,感叹道:“比起他们,老头子这大半辈子都像是偷来的,每活一天都是赚来的,能活到八十多,也没啥遗憾了。就是怕自己哪天走了,留下你婶子一个人怎么办?她这人爱唠嗑啊,一出门,被人逮着聊天就忘了回家的时间,要是没我提醒她,她忘了回家怎么办?”
明明是很朴实,无需担忧的事。可林老实却从中听出了普通人携手走过一辈子的那种相濡以沫的感情。
“放心,不会的,还有天明他们兄妹呢,他们会照顾好婶子的。你不放心婶子就赶紧把身体养好,多陪陪她,她最需要的是你,儿女有工作要忙,还有自己的小家庭需要维护。这人老了,最重要的就是老伴儿,老伴儿老伴儿,年轻夫妻老来伴,也只有你们彼此才最有默契,最能照顾好对方,论贴心和照顾得如意,这一点是儿女都比不上的。”林老实轻轻帮他拉上了被子。
魏外公认真地点头:“对,我得活着,多陪陪淑芬,不能走得比她早。”
到底是年纪大了,今天又经过这么一番折腾,精神不济。说着说着,魏外公就躺在病床上,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林老实看着他安静的睡脸,弯起唇,无声地道了句晚安,然后关上了灯,躺到铺好的地铺上,安静地睡了。
一夜无眠,第二天早上八点,魏外婆就拎着亲自熬的香菇鸡肉粥过来了,她特意也给林老实带了一份。
吃完早饭后,魏外公就赶林老实走:“行了,你婶子来了,有人陪着我,你赶紧去忙你的吧!”
早上医生来查房就说过了,魏外公今天不需要做检查,伤筋动骨最主要的是休养。所以也就上午需要打点滴,其他也没什么事,林老实送魏外公去上了厕所后就走了。
他匆匆出了医院,跟周跃联系上汇合,开始工作干活。等到了傍晚,他又回到工地,冲个凉,换上干净的衣服,去医院陪魏外公,伺候他洗脸刷牙、擦身体洗脚之类的,等忙活完,两人再聊一会儿就睡觉。
天天如此,照顾得非常精心。后来进病房的病人,不知内情,还以为林老实是魏外公的亲生儿子,直赞魏外公有福气:“老哥哥是个有福的,你儿子对你真好,现在还愿意天天亲自伺候老人的不多了。”
他们这些老年人,大多都不缺钱,最缺的是那份陪伴。但往往子女正值壮年,工作繁忙,根本腾不出空来照顾老人,更多的是请护工。可护工哪有自己的孩子贴心,尤其是人生病了,心理脆弱,更需要亲人子女的陪伴。这种精神上的需求是护工和医务人员没法满足的。
所以看到魏外公这里,林老实天天来陪夜不说,还手把手地伺候他,把他照顾得无微不至,末了,还耐心地听魏外公讲那些很多年前的陈年旧事,病人们都羡慕不已。
听到病人们夸林老实,魏外公简直比听见夸自己还高兴,尾音都翘了起来,得意地说:“不是,这就是我一个晚辈。不过,他啊,不是儿子胜似儿子!”
俗话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林老实这段时间的行为,他们都看在眼里。魏外公,甚至包括魏明天兄妹俩渐渐地也都对林老实服气了。他们自己也照顾过自己的父亲,知道父亲的性格有时候真的挺难缠的,但林老实硬是能耐着性子好好的安抚他,劝慰他,这份耐心魏明天自愧不如,就更别提其他人了。
同样挨了自己一下,林老实能心无芥蒂地好好照顾老爷子。
可杨轩呢?被魏明天一通恐吓赶走后,当天连个电话都没打过来,也就第二天跟杨东进来了一会儿,被魏外公硬邦邦地赶了出去。可能是当时病房里有其他病人和家属,父子俩觉得没脸,也可能是觉得没法修复跟魏外公的关系,不愿过来自讨没趣,后来就再也没来过。
他们可是魏外公嫡亲的后辈。杨东进就算了,他老婆死了后又另娶了,关系算是断了。但杨轩呢,这可是他的亲外公,而且还是因为他才摔倒的,结果他就来了那么一回,后来就完不见踪影了。
这未免也太不像话了。
有了他们父子做对比,林老实的形象瞬间拔高了不少。
甚至连挑剔迁怒的魏明天对林老实都没话说。
这几次,魏明天过来,都会主动跟林老实说说话,有时候还会问问他那个垃圾回收的项目之类的。
两人每天交谈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候,魏明天会呆到晚上十点多,地铁都快停运了才走。
过了二十来天,魏外公终于获准出院了。不过石膏并没有取下来,要继续卧床休息,而且还要定期去医院检查开药。
因为他的身体还没康复,魏外婆年纪也大了,晚上万一有个什么事,子女不在身边,光是两个老人怎么办,所以魏明天决定回家住。
只是他工作的地方离魏外公家不近,帝都上下班高峰期又异常拥堵,单程都要花一两个小时在路上。
看到他们兄妹俩这段时间,来回奔波,都瘦了好几斤。老两口心疼孩子,说:“哎呀,不用你们天天回来了,咱们自己能照顾自己。有事可以请邻居,保安帮忙。”
老人家不想给自己添麻烦,可做子女的又怎么能放心。
魏明天自是不答应。
魏外公却说:“行了,你们别争了。老婆子,把客房收拾出来,以后就让阿实住那里。这样咱们老两口也有人照看了,阿实也不用再去住工地,跟人挤了。”
魏外婆欢喜地同意了:“老头子这个主意好,就这么办。我去把客房里的床单被套都换成新的,回头你跟阿实说。”
魏明天兄妹看到父母这么欢迎林老实,有点吃味,又觉得不妥:“爸,妈,在医院麻烦阿实那么久就算了,非亲非故的,现在还让人住进家里长期伺候你们算什么事啊?”
魏外公嗓门老大,不悦地哼道:“谁说非亲非故的?我要认他当儿子。”
“爸!”魏明天兄妹俩都傻眼了。他爸什么时候冒出这个念头的?这也太突然了吧。
魏外公扫了他们俩一眼,哼道:“怎么,不行吗?他一个人孤零零的,没有亲人,又在医院里尽心尽力地照顾了我二十几天,我认他做儿子怎么了?”
魏外婆也说:“对啊,阿实是个好人,可怜人,咱们认了他当儿子。以后跟咱们一家就是亲人了。”
老两口都同意,魏明天兄妹也不好反对,索性同意了。父母年纪大了,活一天少一天,他们工作忙,又有小家庭要顾,平时陪父母的时间不多,如果认个儿子能让他们开心,让他们多个人陪伴,做子女的也应该大力支持才对。
见子女都同意了,魏外公说:“你们都同意了,那丑话我要说在前头。阿实是个实诚人,他陪伴我和你妈,照顾我们。那以后他就是我的儿子,财产方面,房子照旧归你们,可我们老两口的钱是要分他一部分的。咱不能光哄着人给我们当儿子,伺候我们,给我们老两口养老送终,等咱们老两口双腿一蹬,就不管人家了。”
魏明天说:“爸,你们的钱,你们做主就是,咱们没意见。只要他对你们好,让你们开心,以后他就是我哥,他老了,我不能做主替斌斌揽责任,但我敢保证,我只要还能动弹,我就照顾他。”
魏家小妹也表态:“爸,以前这个钱你是打算给杨轩的,现在换个人而已,咱们能有什么意见?只要他真心对你们好,我们就支持。”
“好,你们这么想,我和你妈很欣慰。”魏外公很高兴。
他是个雷厉风行的行动派。商量好后,他就拿起电话就给林老实打了过去:“阿实啊,我今天出院回家了。家都在,晚上你也过来,咱们聚聚,一起吃顿饭,对,就当庆祝。记得,一定要来啊!”
得,他爸对这个林老实好像比他还亲热。
看到魏明天酸溜溜的眼神,魏外公瞄了他一眼:“哼,人家阿实愿意天天听我说打仗的事,你能吗?”
魏明天:比不了,比不了,比不了!
这些故事他从小听到大,少说都听了好几十遍了。他爸只要一开口,他就知道他要说什么,哪还做得出一副感兴趣的样子。算了,这个活儿就交给林老实吧,他应该还只听了两三次,应该还背不下来。
晚上,等林老实到了魏家,发现今天魏家人特别齐。连魏天明兄妹的配偶子女也都来了,俨然是一副家庭大聚餐的模样,他一个外人掺和进来,不大合适吧。
他有点打退堂鼓,还没想到借口走人,那边,坐在轮椅上的魏外公却高兴地挥了挥手,喊道:“阿实过来,就缺你了。”
林老实只好拎着水果过去。
魏外婆接过他手里的水果说:“以后别买了,你不知道哪里便宜,想吃什么我来买。”
说话间,他们拉着林老实坐下。
大家倒上酒,魏外公举起杯子说:“今天咱们家聚在一块儿,一是为了庆祝我出院,二来嘛,是有一件大事要宣布。阿实,咱们爷俩投缘,我想认你做干儿子,你愿不愿意?”
林老实懵了,他眨了眨:“这,这……”
魏外公着急:“哎呀,你就说愿不愿意吧?不愿意咱们也不勉强你,要愿意呢,以后你就是我的亲儿子,明天他们的亲兄弟,两个孩子的亲伯伯和亲舅舅。以后你就跟明天他们一起给我和你婶子养老送终,咱们就是一家人。”
林老实目光微动,瞟向魏外婆,魏外婆一脸期待地望着他。再看魏明天兄妹,两人也是含笑看着他,神色没有一丝勉强。
似乎大家都没意见,自己再拒绝就有点不近人情了。林老实抬头,看着魏家人脸上喜气洋洋的笑容,心中微动,这里有他渴盼的温情,他举起了酒杯:“承蒙魏叔魏婶不嫌弃。以后阿实就是你们的儿子了。”
“好,好,好……”魏外公高兴地举起了酒杯,喝了又想倒,却被魏外婆给拦住了。
魏外公可怜巴巴地看着老伴儿:“今天是个天大的好日子,就让我多喝一杯吧,我还没跟阿实单独喝过呢。”
魏外婆有点松动,谁料林老实却放下了酒杯,倒了一杯茶双手递给魏外公,一脸诚挚和感动:“干爹,我敬你一杯茶!”
干儿子敬的第一杯茶,怎么能不喝,魏外公接过茶,仰头一口喝了。经过这么一打岔,他便忘了要喝酒这事。
魏明天看到这一幕,眼神微挑,原以为是个憨厚没心眼的,不曾想还有老实人的狡猾。这样也好,不用担心老爷子把他带进沟里了,不然依老爷子的顽劣,肯定会偷偷窜唆他带酒之类的。
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吃完了饭并把现在的情况说清楚了,邀请林老实住到魏家。这样他有住的,魏家老两口也有人陪伴,林老实没意见,很爽快地同意了。
魏明天开着车,送他回去搬东西,取行李。
林老实坐在副驾驶座上说:“明天,我就一些换洗的衣物,我一个就行了,不用你跟着跑一趟。”
魏明天不是那种虚头巴脑的人,他没有反对父母的决定时,就决定接受林老实这个人。
不过乍然之间多出一个哥哥来,他叫不出口。魏明天咳嗽了一声说:“不必客气,咱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到了,我在外面等你,不着急,你慢慢收拾。”
他没进去,给林老实留下了跟老乡工友们道别的时间。
林老实没提他认了魏外公做干爹的事,只说要搬走,然后感谢了工友们一番,拎着行李包走出了工地。
他没骗魏明天,他的行李就一个包,一些换洗的衣服。至于其他的日用品,他都留给了老乡。
回到车上,魏明天一边发动车子,一边问林老实:“你的这个垃圾回收计划不是很顺利吧?”
林老实苦笑着承认。他没有人脉,看起来就是一个很普通很平凡的农民,街道和物业自然不大鸟他。就是闵主任,也只想拉着他写字,每次一提起垃圾回收的事,闵主任就一句“等我们回去开会研究研究”,然后就没了下文。
魏明天见了说:“你回去做个详细的计划书。换个本子,用a4大的纸,你的字写得好,很容易给人留下好感,记得用手写的,下次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听魏明天的意思,他应该已经考虑好了带自己去见谁,那成的几率也提高了不少。
这算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出现了转机,林老实很兴奋,但最初的激动过后,他冷静了下来,问魏明天:“你能告诉我是哪一片区域吗?我得先实地走访小区,摸清楚小区的情况,大致的人流量和附近的道路规划等等,才能做出更符合实际的计划书。”
魏明天很赞赏林老实这种认真严谨的态度:“好,待会儿回去,我在地图上把区域给你圈出来。”
两人说好,回去后,魏明天就取下帝都本市地图,将区域圈了出来,让林老实做计划。
光有这地图还不行。因为帝都面积大,即便是本市地图,许多非地标性的建筑也没有标,于是林老实根据魏明天划定的区域,在网上搜索出这片区域的地图,打印下来。第二天就骑着三轮车,实地走访这片区域。
他们这边忙活得不可开交,杨家也没闲着。
魏明天在医院放了狠话,杨轩被狼狈地赶出了医院,回去后,很是不忿。在杨东进面前抱怨了几句,他又不是故意的,哪知道他外公这么不禁碰啊,结果他舅舅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他。
人走茶凉,老婆死了又再娶后,杨东进就渐渐跟这个前岳家有些疏远了。现在又被魏家人指着鼻子威胁了一通,回头又被钱玉芳吹了一阵枕头风,对魏家人越发不耐了。
但他比魏明天老练狡猾。房子的放弃协议还没签呢,这时候闹翻了不是好事,他第二天还买了营养品,带着杨轩跑到医院,给魏外公赔罪道歉。
但魏外公一看到他就烦,皱着眉,直嚷嚷着让他滚出去。他们送过去的礼品,魏外公也扫到了地上,不肯要。
魏外公中气十足,嗓门高得像打雷一样,引得旁边几个病房的病人和家属都去看热闹,杨东进父子面子上挂不住,医务人员又来劝他们,让他们先回去,别惹病人动怒生气。于是,父子俩只能拎着东西悻悻地回去了。
经过这一茬,父子俩对魏外公越发不满。过了几天,他们打电话给魏外婆想试探试探,看看魏外公的气消了没。谁知道,魏外婆竟然将他们拉黑了,再打魏外公的电话,也一样是拉黑了。
两个老人家做得这么绝情,杨东进父子也来了气,没再打电话,也没去看望魏外公。似乎然忘了,就是不提双方的祖孙关系,杨轩在大街上,不小心撞倒一个老人,把对方撞伤住进了医院,他也是要探望付医药费、营养费的吧。
几天不提,父子俩渐渐把这一茬给忘了。柳眉母女原本还提心吊胆的,后来见没什么动静,也渐渐放心下来,哄着这爷俩,尽量不提魏家。
一家五口又恢复了以前的平静生活,只是房子的产权始终是卡在他们心里的一根刺。但随着时间的流逝,魏家那边一直没动静,他们渐渐松懈下来,以为魏明天只是说说而已,不会动真格的,遂放下了心。
但就在这时,杨东进收到了法院的传票。
接到传票时,杨东进都懵了。他气得浑身发抖,恶狠狠地说:“好,好,好个魏明天,打官司是吧?行,我就不信我还怕你了!”
他心里很不忿,也很委屈。他们现在住的这套房子,是他跟杨轩他妈辛辛苦苦一辈子挣的,当然要留给他们唯一的儿子,魏明天他凭什么来分?说什么捐出去,杨东进父子一万个不相信。
大家都是普通的工薪阶级,虽然在帝都有房有车,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可三百万也不是一笔小数目,就不信他们舍得捐出去。
父子俩一致觉得,这是魏外公偏心儿子,想把女儿家的钱往儿子家搬的借口。而魏明天,得了便宜还卖乖,明明是贪图这笔钱,还非要摆出副正义凛然的样子。
父子俩异常愤怒。在接到传票的第二天,杨轩就听从了朋友安子的推荐,找了一个擅长家事的律师,咨询这件事。
了解完案情,律师说:“按照继承法,父母,配偶,子女都是第一顺位继承人,都有继承资格。除非你妻子在临死前有遗嘱,指定属于她的这部分财产由杨先生或是你儿子继承,否则根据法律,他们就享有四分之一的产权。”
听专业的律师都这么说,杨轩慌了,眨了眨眼睛说:“我妈以前说过,房子是要留给我的。她就我一个儿子,不留给我,留给谁啊?”
律师看着他:“那录像了吗?有人证吗?继承法规定遗嘱人在危急情况下,可以立口头遗嘱。口头遗嘱应当有两个以上见证人在场见证,这两个条件缺一不可。”
杨家父子自然是没有的。他妈去世的时候,他们家都没这个概念,谁也没想起提这个,哪晓得后来会留下这么大的后患。
见他们父子说不出话来,律师就知道没有,遂温和地说:“我建议你们私底下和解。这套房子,杨先生的份额最大,个人占了这套房子%的份额,法院一般会将房子判给你,你们补偿两位老人这套房子市值的四分一现金。”
打官司扯皮也是成本,而且对这种民事纠纷,法院一般也会先调解,调解不成才会上法庭。
杨家父子怔怔地看着律师:“这么说,我们一定要给他们三百万了?”
律师点头:“就你们目前提供的情况来看,理论上是如此,我也建议两位和解。这套房子的产权始终是要明晰的,否则以后出售、拆迁、过户都会受影响,你们还是要回过头来解决这个问题。如果到时候两位老人家不在了,他们的份额由子女继承,甚至是孙辈继承,那就更麻烦了。这种案子越早确定产权越好,我曾经处理过一个案子,祖父母留下来房子,要拆迁,产权涉及三十多个人,如何说服这三十多个人放弃产权就是一件持久又头痛的事!”
杨东进父子听得脸发白,虽然得益于计生政策,现在一家都几乎一个孩子,不存在律师说的这种情况。可产权份额真落到杨轩的表兄弟姐妹身上,肯定会比现在更复杂。
“好,谢谢律师,我们再想想。”父子俩灰头土脸地走出了律所。
沉默了一会儿,等上了车,杨轩问杨东进:“爸,咱们要给他们三百万吗?”
杨东进苦笑:“我跟你妈攒了一辈子,先买了家里这套大的房子,一百多平。这套房子买得早,那时候房价还不高,手里还有点余钱。但前几年给你买的那套房子可不便宜,我们给你付了六成的首付四百万,接下来这几年,你妈过世,你结婚生孩子,哪样不要钱?家里一下子添了两口人,开销也跟着涨,你的工资只够还房贷和自己花,我的退休金基本补贴家里,哪还有三百万啊!”
杨轩嘴里发苦,问杨东进:“那爸,你手里还拿得出多少钱来?”
“凑一凑,把放在股市里的也一起卖了,勉强两百万吧。”杨东进跟儿子透了底,其余的他也没说。
儿子大手大脚的,又要养房养车,手里攒不下钱,提了也没用。以前,妻子还在世时,家里三个人挣钱,却花得很少,现在家里虽然还是三个人领工资,但柳眉的收入不会交到家里。实际收入减少了,但却要多养两个人,还要养房子和车子,哪还攒得下钱,不吃老本就好的了。
两百万,距三百万的还有整整一百万的缺口呢!这么大笔钱,上哪儿拿去?
拿不出,也不甘心家里的储蓄都平白给了魏外公,杨轩灵机一动,说:“爸,律师刚才说了,如果我妈活着的时候,拟定了遗嘱,那这部分财产分割,就会按照她的遗嘱来执行。”
“我知道,可你妈生前没有立遗嘱啊!”杨东进皱眉道。
杨轩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爸,你会模仿妈的字体吧?咱们做一个呗!不然,等打输了官司,咱们拿不出三百万,难道要卖房子凑钱给他们啊?”
杨东进自然也不愿意白白给小舅子几百万,心一横,答应了:“好,我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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