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听到一阵细微到几乎弱不可闻的呼吸之声,洛樱转过头一看,就看到茂密的林间深处似有东西在动,她心中一凛,和阿凉,十三,十四一起悄悄走了过去。
刚走过去,就看见树丛里有人站了起来,是三个披着兽皮的人,每人手里都拿着一条明晃晃的五股叉,问过之后方知原来是张家村的猎户,分作几拨人,隐藏在丛林深处专等着怪物和老虎。
他们见洛樱一个小姑娘竟然跑到山上来,十分奇怪,警告道:“这山中不仅有怪物,还是老虎时常出没伤人,村中猎户已折了八九人,就在昨儿还有个猎户被吃了,你还不赶紧下山去,省得葬身此地。”
洛樱急问道:“是怪物吃人,还是老虎吃人?”
“那怪物只是伤了人,并未吃人,是老虎吃人。”
洛樱如释重负,又道:“我此番前来就是寻找你们口中的怪物……”
一语未了,忽然听到一阵猛虎的咆哮之声,惊的林中飞鸟一起扑腾着翅膀飞走了,众人大惊,又从不远处的树林跑过来五六个猎户,手里都拿着钢叉,身后还背着箭弩,一起拢到一处商议道:“既然寻不着那怪物,不如先把这为祸一方的老虎打杀了!”
商定之后,便循着虎啸之声跑去,洛樱赶紧带着阿凉,十三,十四一起跟着了过去。
跑了十几步远,又是一声虎啸,紧接着就听到另一个似野兽的狂吼之声,也听不出究竟是什么野兽,两个声音交汇到一处,虎啸龙『吟』,直震的地动山摇,有两个猎户不设防,脚一滑,就摔倒在地。
人人都感觉耳膜被震的要碎裂了,哪里还能再往前跑,一个个的捂住耳朵蹲了下来。
洛樱听到那一声狂吼,心中激动的澎湃起来,是他,就是他的声音。
她恨不能立刻跑到他身边,只是被他的吼声震的无法再向前挪动半步,不知过了多久,林中突然恢复了一片寂静,凛冽的空气中飘『荡』起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道。
洛樱双手『揉』了一下耳朵,让自己清醒一些,然后便朝着声音消失的地方跑去。
越是接近,血腥味越是浓烈,洛樱的心也越提到了嗓子眼,她不知道到最后究竟是猛虎伤了人,还是人伤了猛虎,亦或两败俱伤。
及至跑到那里,就看到一头硕大的猛虎倒在地上,嘴巴处早已撕裂,鲜血不断的涌出,瞧着已经死了。
那些猎户们更加惊骇,能将老虎打成这样,到底是什么样的怪物,难道是他们要找的那只怪物?
人人眼睛里都流『露』出一种深切的惊恐,张目四处去看,四周一片寂静,并未看到有怪物的踪迹,只看到树枝上零零碎碎挂的被撕碎的兽皮,和地上滴落的血迹。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那些猎户更是吓得定在那里,连继续追踪的勇气都没有。
忽然,有个人伸手一指:“看,他在那里。”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就看见一大团暗影突然从树丛里窜了出来,然后朝着山下跑去。
沿途洒落了一地的血迹,那些猎户本还畏惧的不敢上前去追,见他受伤,连忙大喝一声:“他受伤了!”
刚说完话,忽然听到闷哼一声,那人跑着跑着,一头栽倒在地,往山下滚了几步,挡腰撞到一颗树上,便不再动弹了。
“快啊,快上去杀了他!”猎户中有人招手一喝。
洛樱心中一阵揪痛,伸手往前一拦:“不,谁都不许伤害他!”
“小姑娘,你疯了,那可是伤人的孽畜!”
“他不是孽畜,他是人!”洛樱眼中带着几分请求,“各位叔叔伯伯,他刚刚帮你们打死了祸害人的老虎,就将他交给我吧!”
几位猎户彼此对视,其中一位年纪稍长的人走上前道了一声:“好吧,不过如果你被他伤了,别怪我们没提醒你。”
洛樱恭手道:“多谢!”然后赶紧带着阿凉,十三,十四一起跑了过去。
离那人有一箭之远时,阿凉忽然一把拉住了洛樱:“姑娘,你在这里,我过去看看。”
十三,十四上前道:“这种事哪能让你们姑娘先去,我们两个人去!”
洛樱坚定的摇头道:“不,我自己过去。”
她紧紧握住手中浸过汗巾的『迷』『药』,走到了那人面前,小心翼翼的蹲下身,伸手碰了碰他的身体,他爬在那里纹丝不动,她大着胆子碰了碰他的头,轻轻唤了一声:“喂,你醒醒。”
他依旧一点反应都没有,有血,从他的脸下方,腹部流了出来,洛樱大惊,忙唤道:“十三,十四,快过来扶起来。”
将他的身子翻过来扶起一看,就看见他唇角流血,还有他的胸口,腹部的兽皮都被老虎的爪子撕烂了,『露』出里面鲜血淋漓的皮肉来,热乎乎的血不断往外流淌着。
洛樱一看到他伤的如此之重,心中大痛,心急火燎的和阿凉一起忙着给他止血上『药』,好一番忙『乱』,血终于止住了。
……
从山下下来时,太阳隐退,天空突然变得阴沉,风从车窗外吹打进来,扑在人的脸上刺骨的冷。
“阿凉,快!”
一块沾着污泥和鲜血的帕子扔在脚下一个铜盆里,铜盆里的水迅速变得混浊,接着又拿一块新的帕子沾了水,递给了洛樱。
这样来回几次,洛樱好不容易用帕子洗干净了他的脸,却依旧看不清他的容貌,可以说,他已经面目全非了。
整张脸除了遍布的刀伤,还有被火烧伤的痕迹。
想到自己大哥手肘上方还有一块豌豆大小的胎痣,洛樱又慢慢将他披拂在他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卷起,入眼处,皆是伤痕,刀痕,烫伤,被动物利爪所伤,被树枝刮伤,什么样的伤痕都多。
她的心跟着一阵阵的抽痛,当衣服卷到手肘时,她抽痛的心紧张的漏跳了一拍,指尖不停的颤抖着。
咬紧牙,她将衣袖再往一卷,心中顿生失落,她根本看不到他手肘上方有没有胎痣,因为那里的皮肉竟然被生生削去了,留下一大块凹陷的疤痕。
一大颗眼泪不由自主的就滚落了下来,心中默默问道:“大哥,是你吗,如果真的是你,你怎么弄来了这满身的伤疤?”
突然,从身后传来急促的哒哒马蹄声,后面的人甩着马鞭大声叫嚷道:“闪开,前面的马车给我闪开!”
这道路本就狭窄,容下两辆马车并行而过,本就很难,后面的人不等前面的回答,一鞭子抽到洛樱所坐的马车上。
惊得马儿扬脖发出一声嘶鸣,狂『乱』的朝前跑去,颠的马车东倒西歪,洛樱本来就担心大哥受伤,并不敢让马儿跑的太快,此番一颠,他差点从马车椅上跌落下来,幸而阿凉伸手扶的快,纵使这样,他小腹处刚刚包扎的伤口又浸出新的鲜血来。
马儿在路上像无头苍蝇似的一通『乱』跑,反阻得后面的马车无法超越,后面马车上的马夫又扬起了鞭子叫嚣起来:“闪开!”
“好个嚣张的狗东西!”
十四怒骂一声,直接从马车腾空一跃,越过马车顶,朝后飞去,就在后面马夫追上来又要抽马车一鞭时,他愤怒的接过了马鞭,用力一拉,拉的那马夫直接从马车上狼狈的跌滚下来,又滚了几滚,撞到石头上昏倒了。
马车夫这一跌,后面的马也受了惊,眼看就要冲撞到前面的马车,十四纵身一跃,飞到马车上紧紧勒住疆绳,“吁——”后面的马车停了下来。
十四正欲掀开马车帘将里面的人揪出来暴打一顿,里面的人就掀开了马车帘,道了一声:“还请这位壮士行个方便,家父被毒蛇咬伤,需要马上找到大夫。”
十四定眼一看,原来是卫元则,当然他认得他,他却不一定认得他,只见他手上扶着一个紧闭双眼,中毒昏『迷』的男人,正是镇国公,这一下,他有火也不好发了。
他点了一下头,正要跳下马车,卫元则为难的唤了他一声:“这位壮士,你伤了我的人,可否麻烦你为我驾马?”
“我并非有意伤你的人,实在是你的人的太过嚣张。”
“他也是为家父『性』命担忧,还请壮士行个方便。”
“好吧,我去跟我家姑娘说一声。”说完,十四跑到洛樱马车前,回禀道,“姑娘,后面是镇国公府的卫世子,镇国公被毒蛇咬伤,中毒昏『迷』了。”
洛樱听了,微微一惊,这里离最近的镇子还有二三十里地,救人之命容不得耽搁,她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玉瓶递给十四道:“这是解毒丹,你让他吃了,可保他一时无碍。”
十四接过『药』瓶又回去了,将小玉瓶递给卫元则道:“这是我家姑娘给的解毒丹,你且先让他服下。”
“……”卫元则接过『药』瓶看了看,满脸狐疑的看向他,“你家姑娘是谁?”
虽然父亲中毒昏『迷』,可是他也不敢冒冒然的接受一个陌生人送的『药』。
刚问完话,怀中的镇国公府忽然剧烈的抽搐了起来,牙关紧咬,呼吸困难,卫元则大惊:“父亲,父亲。”
“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快点喂他服下解毒丹,否则你便害了令尊『性』命!”
卫元则这下有些慌神了,赶紧打开玉瓶,倒下一粒丹『药』喂到了镇国公嘴里,过了一会儿,镇国公咳了一声,气息稳定下来,苍白的面『色』也恢复了一些。
他缓缓的睁开眼睛看了卫元则一眼,哑着嗓子唤了一声:“元则。”
卫元则大喜,激动的问道:“父亲,你怎么样了?”
镇国公『迷』『迷』糊糊道:“我……好些了。”说着,又耸拉下眼皮,想说什么,却又没有力气再说。
“父亲,你先休息一会儿,马上就要到镇上了。”说完,卫元则感激涕零的看向十四,换了一副真诚的语气,“请问这位壮士,你家姑娘是谁,我要当面感谢她救了家父。”
十四道:“我家姑娘救人并非为了公子一声感谢,救人要紧,我先送你们去镇上吧!”
说话间,将跌在地上昏『迷』不醒的马车夫扶到马车内,驾了马车将卫元则父子送到了梅花镇,然后等了洛樱一行人一道去了烈焰门。
烈焰门中就有精通医术之人,是原来代理门主霍麒麟的妹妹霍书萱,小名唤瑟瑟,所以烈焰门的人都唤她瑟瑟。
霍麒麟离开烈焰门去远游时,他们兄妹二人是一起离开的,其实他们并不是远游,而是去了虎头湾寻找三师兄的尸骸,想要将他带回烈焰门,只可惜,白跑到一趟,待他们赶到那里时,什么都没有了。
五万姬家军的尸骸早已被风沙掩埋,没有掩埋的也早已被大火烧成灰烬,霍麒麟没有再回来,瑟瑟却回来了。
她为他诊了一会脉,神『色』变得越来越凝重。
洛樱静静的坐在那里,生怕打扰她诊脉,连呼吸都屏住了,见她脸『色』越加凝重的样子,她的心也跟着益发难安。
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诊治完了,抹了一把汗,神『色』依旧凝重的看了洛樱一眼,洛樱急问道:“他怎么样了?”
瑟瑟迟疑了一会儿,蹙眉道;“门主,恕属下无能,他的情况很是棘手。”
“怎么会呢,我看他只是受了外伤,虽然很严重的样子,血不是止住了吗?”
“不,属下不是说他身上的伤,而是他所中的毒。”
“什么毒?”
“噬魂之毒。”
“……”
洛樱一听,整个人像是瞬间被抽走了灵魂似的,脸『色』刹白,瘫软在椅子上,难怪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噬魂之毒,吞噬你的灵魂,再慢慢吞噬你的身体,让你变得越来越狂躁噬血,直到最后丧识五识,连自己身上的皮肉都会吞噬掉。
这种『药』,好像无解。
怎么会这样?
难道他的满身伤痕都是因为丧失了痛觉自己弄的,不,不会,他有痛觉,她的那一簪子他是有疼痛反应的。
可是,刚刚她和阿凉为他包扎伤口的时候,他却一点反应都没有,虽然他正处于昏『迷』之中,可是那样强烈的疼痛足以让昏『迷』的人惊醒过来,他总该会有一点反应,可是没有,一点都没有。
“所幸,他本来中毒并不深,所以还能撑到现在,但他以后绝对不能再动用内力,否则会催发毒素,加速毒发,到时,属下也回天无力。”
“……”
“门主,属下必须马上用银针封住他的『穴』位和内力,这个过程不能有任何人打扰,所以还请门主移步屋外。”
“好。”
就这样,洛樱在屋外徘徊,她不知徘徊了多久,时间慢的仿佛这一下午的时间过了好几年。
这时,阿沉急『色』匆匆的走了过来,看到洛樱如此忧心忡忡,心神难安的样子,她想说什么,又犹豫了,看了阿凉一眼,阿凉冲着她无奈的摇摇头,示意她有事待会再来回禀。
阿沉刚要离开,却听洛樱唤了一声:“阿沉,你有何事?”
阿沉连忙上前道:“门主,就在昨晚,太师沈遥去见了高云溪。”
洛樱心中一惊:“他去见云溪做什么?”
这两个人根本毫无交集,沈遥总不可能跑到育婴堂去布施吧。
“沈遥武功不弱,益姝不敢跟得太近,并不知道他去见高云溪做什么,就看见他们两个先说了一会儿话,后来好像发生了激烈的争吵,沈遥气愤的拂袖而去。”
“……”
洛樱更加震惊,难道他们两个人之前就认识?
她一直以为高云溪就是个简单的孤女,被人拐卖到青楼,得遇庭尹所救,后来在相处的过程中,她发现她的确个善心的好姑娘,对待育婴堂的那些孩子比谁都上心,她的爱心不是假的,所以她从来没有怀疑过她什么,更没有怀疑过她的底细。
如果她和沈遥之前就认识,那说明她的过去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这样简单。
还有,她和沈遥之间为什么要争吵,沈遥就算再落魄,也是当朝太师,云溪若顾着自己的『性』命,顾着育婴堂的那帮孩子,她应该不可能敢轻易和他争吵。
他们之间究竟感情纠葛,利益纠葛,亦或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