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当初怎么说的你,你现在就怎么给我说回去。”
沈夕对跪在地上的人道。
一旁的昆仑山掌门道:“小师弟,得饶人处且饶人,你这样对秦越也不好,我……”
“我的徒弟,跟你有什么关系?”
褚桐一愣。
沈夕头也不回:“掌门,你怎么跟宫长老一样,这么喜欢严于待人,宽于律己,开始指手画脚起别人怎么管教徒弟来了?”
这句话就像无形的石头,瞬间将褚桐的心脏砸出了一个窟窿。
凉飕飕的,往外淌着血,又像是挨着钝刀子,慢慢地,钝钝地疼。
这句话他曾经也对小师弟说过。
在得知舒凌云被沈夕点拨去了险象环生的梵天秘境后,他心里诸多情绪涌上心头,说过比这更狠的话。
不知道小师弟当时是不是也这么难受呢?
褚桐心想。
都是他活该。
沈夕并不关心昆仑山掌门的想法,他看着地上跪着的人,又重复了一遍:“现在就说。”
秦越跪得笔挺的身子动了一下。
他抬起眼,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师尊。
对方正垂着眼睛望着他,那张容貌昳丽的脸上面无表情,秦越却能感觉到他的师尊正怒火滔天。
他不想让对方生气。
尽管师尊的语气是如此直白,又充满命令,但秦越也无法拒绝对方。
他低低地应了一声,然后转过身去,看向那已经缩成两团,涕泪满面的同门。
秦越深吸一口气,道:“看看这两个丑东西,哭得这么丑,鼻涕口水糊了满脸,真是让人想吐。”
那缩成一团的两位弟子睁大了眼睛,连忙伸出袖子去擦脸。
秦越继续道:“用袖子擦鼻涕口水,糊得衣服上到处都是。这么肮脏的人,怎么还有脸出门?”
对面的两位小弟子又连忙停下擦脸的手,满面惊慌,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
秦越道:“这么蠢的人怎么会拜入昆仑山门下?又蠢又坏,仗着自己的身份欺负人,笑别人的时候也不怕舌头烂掉,这样的人竟然还有人收他们为徒?”
一旁的宫长老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红,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怒声:“这是在干什么?骂两句就行了,怎么,怎么还……”
这是在骂他的徒弟吗?这分明把他也骂进去了!
之前丹霄圣君骂了他一句也就罢了,一个毛头小子竟然也要骂他?!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一道慢条斯理的声音就在思过室内响起:
“宫长老的徒弟当初怎么就能像现在的宫长老这样随便骂两句就行了呢?”
宫长老现在一听到这声音就开始头疼,果然,下一刻沈夕又道:“还是说,宫长老认为自己的徒弟没有做得这么过分?要是宫长老这么认为的话,不然我们彻底地将这件事查一遍?”
老头子听到这儿,额上青筋突突直跳。他感觉自己的吐息都变得困难起来,最后咬牙道:“是老朽鲁莽了,还请圣君继续。”
昆路山上为了门派安危着想,在特定的角落都会定期更换留影璧。他的两个徒儿和秦越起冲突的地段是学堂通往膳食堂的路段,正好摆放的有留影璧。就算没有留影璧,当时正逢下课时间,路上的人也不少,不可能瞒天过海的。
沈夕眼见这老头子就像路边的臭虫,终于被自己按死了,这才转头对秦越道:“继续。”
秦越吸了口气,又转回去,看着两个面露惊恐的弟子道:
“现在这丑得烂到臭水沟里的样子是知道害怕了吗?之前怎么就敢那么横?别的人不敢欺负,就敢欺负我,真是下贱!”
“会识两个字有什么了不起?这也值得看不起别人,怕是除了认识两个字,就再也没有拿得出手的了!真不知道昆仑山怎么会让这种又蠢又贱的人进山门?”
“不理你们就蹬鼻子上脸,打了你们两顿就哭爹喊娘,非要被打骂才知道害怕,真是一身贱骨头,手拿的不吃偏要吃脚夹的。”
“……”
秦越一连骂了一盏茶的功夫,刚开始他还注意点自己的措辞,到后来可能半是因为学过的文雅词语实在用光了,半是因为骂得上头。
他越骂越来劲,后面的粗鄙之语不绝于耳。直骂得面前两位平日里识字读书的小弟子哭都哭不出来了,只能张着嘴红肿着眼睛缩着。
由于言辞太过粗鄙,一旁的宫长老和昆仑山掌门的面色几经变幻,就像常年读圣贤书的读书人遇上了泼皮无赖当街撒泼一般,脸色十分精彩。
然而站在自己徒弟身后的沈夕仅仅只是皱了皱眉头,却一点制止的意思都没有。
等到秦越越骂越慢,开始带点喘息后,沈夕才开口道:“好了,站起来。”
跪在地上的人听到这儿,身子晃了一下。但他一声不吭,双手撑在地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秦越一条腿刚一站到地上,膝盖一软,整条腿仿佛千万只虫蚁在细细密密地咬着一样,麻得厉害。
他整个人因为重心不稳一晃,朝着一边栽去,然后就感到一只冰凉的手轻轻地拉了他一把。
艳红的衣角出现在自己的视线内,淡淡的莲花香味萦绕在他的鼻端。
师尊的手不仅很冰凉,还很柔软。
秦越正乱七八糟地想着,那只手很快松开,艳红的衣角离去,连那点预示着亲近的莲花香味也消散了。
他的心头有些空落落的,就见面前的师尊转过身就朝外走。
秦越立刻顾不上自己的那点小心思,连忙跟上对方的步伐,就是脚下还有些从麻木状态中刚恢复知觉的行动不便。
沈夕经过昆仑山掌门,一旁的宫长老已经气得脸色发白,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沈夕道:“掌门,宫长老的两位弟子是否应该得到处罚?”
宫长老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怒道:“还要惩罚?该打的打了,该骂的骂了。丹霄圣君,你不要欺人太甚!”
褚桐道:“小师弟,刚才的惩罚还不够吗?”
他也不太赞同小师弟的做法。在褚桐看来,孩子之间的恩怨,已经一报还一报了,再多的惩罚可能会将小师弟置于风口浪尖,有理也会变成没理。
小师弟虽然是丹霄圣君,名满天下,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他。门内像宫长老这样的人有不少,大多都是年纪上来,却修为没有更好提升的人。
“怎么够?”沈夕一个眼风斜斜地飞过已经缩成一团的两名小弟子身上,“我的徒弟不过只是骂了他们几句,将自己所受的屈辱讨回来罢了。这也算惩罚?”
沈夕又道:“欺辱同门,还试图颠倒黑白躲避惩罚的人,怎么能不有所惩罚,昭告门内,叫其他有心思的人看看他们的下场?若是连以儆效尤都做不到,昆仑山内的歪风邪气只会更盛。”
说完,他一双含情目望过来:“你说我说的对吗,掌门?”
最后两个字,面前的人咬的又重又慢,面上的神色带着冷意,又陌生又警惕。
褚桐握紧了藏在袖子里的手,但仍然温声道:“小师弟说的是。那小师弟有什么建议吗?”
沈夕干脆利落道:“逐出山门,并且在门内公告。”
一旁的宫长老瞪大了眼睛:“你!沈夕!你欺人太甚!不过是两个孩子,还是初犯,你竟要下如此毒手!”
“我下了什么毒手?”沈夕目光一瞥,寒光直射,“我一没辱骂,二没动手,留他们根骨,出去还能再拜其他的门派,我下了什么毒手?”
“宫长老说话之前可要过过脑子,别随便给别人安什么罪名。”
这一句语速又慢又沉,隐带威胁之意。
老头子登时住了嘴,有再多不甘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但他仍然不甘心,只能寄希望于昆仑山的掌门,看向了褚桐的方向。
沈夕也将目光转回褚桐,似乎在等待他的回应。
被两道目光注视,褚桐慢慢道:“小师弟说得对,就照小师弟说的办。”
沈夕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毫不留恋地转身往回走。
身后的宫长老听到这一锤定音,几乎要昏倒,他想找昆仑山掌门再论论理,就见面前的衣角一动,褚桐直接追了出去。
“小师弟!”
“小师弟!”
沈夕走得不快,毕竟身后还有秦越跟着,褚桐三两步就追上了他。
直到走出学堂的大门,沈夕才停下来道:“掌门有什么事?”
褚桐望着他,又瞥了一眼一旁的秦越,才道:“小师弟,你收的这个徒弟,该不会是……”
他没有说完,眼睛却盯紧了对方额上艳红的剑纹。
沈夕大方地承认了:“没错,就是你想的那个。”
能够在这样的年纪,承受住大乘期大能稍微泄露出的一丝威压,拥有这样强悍的肉.体凡胎,果然是一条小龙。
褚桐看了一眼一旁的秦越,眼前对方并没有上前,这才凑进一步,压低声音道:“师弟,你真的要养他?龙族毕竟……”
沈夕打断了他的话:“我的徒弟我自己知道,还轮不到掌门来教训。”
“还是说,掌门只是看我徒弟体质特殊,就下了定论他将来一定会如何?”
“当然,我知道自五百年前开始,掌门也是这么看我的。”
沈夕轻轻地咳了两声,抬起眼来,露出一个冷笑,轻声道:“我知道你嫉恨我。可惜要让你失望了,即便我死,也轮不到你来收拾我。”
“而在我真的入魔前,你就好好看着吧。”
他说完,目光冷冷地瞥了一眼脸色发白的褚桐:
“你与那群老头子,不过是一丘之貉。”
沈夕转过身,看向一旁的秦越:“走。”
褚桐站在原地,久久地凝望着那道红衣身影的离去。
从学堂里跑出来的宫长老没有看见对方的神色,喋喋不休道:“掌门,怎么他说什么你就答应什么?你忘了我跟你说的了?你为门派辛苦这么多年,怎么能让一个什么事都不干的人越了你去?我当初力保你当掌门,你可要……”
“闭嘴。”
宫长老一愣,就见一向在他们面前礼数周全的掌门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对方面容冷峻,冷下脸来的时候更是有些可怕:
“就按小师弟说的办。”
“宫长老不适合带徒弟,以后还是不要再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