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重峦叠嶂,底下山色葱茏。
晴空之上,飞舟日行千里,一路往北境昆仑山而去。
窥天目的时效已过,沈夕却依然闭目打坐修行,只在识海中同系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沈夕道:“你这话本未免太不靠谱,一条小龙这么重要的点竟然没有写。”
系统十分惭愧,试图辩解:“作者还没写完,一定是想到后面再揭露……”
“没有写完的东西就把你拉来救场,”沈夕哂笑道,“这样不是更不靠谱了吗?”
系统:呜呜呜。
系统自闭了,自己把自己关了小黑屋不出来。
这一切对话都是在识海中发生,在外人看来,丹霄圣君不过是闭目修行打坐而已。
秦越挨在师尊的身旁,手上悄悄攥紧了对方的衣角。
刚刚师尊说要看看他,看完之后只道了一句:“不错。”
秦越不知道对方说的“不错”指的是什么,但是师尊觉得他不错,他就很高兴。
他之前就是乞丐,除了每日里找残羹冷炙吃,唯一的一点乐趣就是藏在茶楼外的角落里听里面的说书人说书。那些山高水远,纵横恣意的修者与他的生活几乎是天与地的差别,自然令他心驰神往。
秦越不贪心。
他只想不再露宿街头,能够吃饱饭就够了。然而即使是这么微小的一点愿望,他也无法被满足。
玄水镇上往来的修者极多,前来收徒的宗门也不少,却没有一个要他。他原本已经接近死心,却没想到能拜入丹霄圣君的门下。
直到现在,秦越挨坐在丹霄圣君的身旁,才对这件事有了点实质感。
这个人是他的师尊。
之前还牵着他的手上了这艘船。
秦越默默想,小手又攥紧了一点对方的衣角。
沈夕看在眼里,没有阻拦。
这是他的弟子,依赖他一点是应该的。
飞舟很快行驶到昆仑山的山脚下。
昆仑山脉绵延千里,横亘在北境的边缘。昆仑山以问道碑为界,隔开山脉与宗门的界限。
从飞舟上望去,远远就见到一道直插云霄的石碑。
这石碑陈年日久,色泽暗淡,古朴无华,却自昆仑山开山立派以来,在此风风雨雨矗立了几千年。古往今来,往来的弟子都以这道碑为界,上山下山,出世入世,问心问道。
两道身影从问道碑前直往飞舟的方向而来。
这两人沈亭昱也认得,一人正是现任昆仑山的掌门褚桐,一人正是掌门座下首徒舒凌云。
沈亭昱回头询问身后的人:“圣君,有人来接你了。要在这里停下吗?”
沈夕睁开眼。
他瞥了一眼前方远远的两人,伸手轻轻一拍底下的飞行法器。
飞舟中被灌注了沈夕的灵力,再加上沈夕的身份玉牌。飞舟轻盈地一滑,顺利通过昆仑山的护山大阵,冲过问道碑,转头往映月峰而去:“这里不便停留,到映月峰的山头再停。”
对于丹霄圣君直接操纵自己的飞行法器,沈亭昱没有任何意见,只遥遥对那两道被甩开的身影拱手行礼,以示招呼。
虽然严格来讲,这礼数不够周全,但他是送丹霄圣君回山,自然一切要以丹霄圣君为主。
飞舟平稳落到了映月峰的山顶。
原先在问道碑守着的两道人影并没有因为飞舟的方向改变而放弃目标,这会儿又往映月峰的方向而来,两道人影就缀在左前方的天际。
沈夕站起身,径直往下走。
只是他还没下飞舟,一旁的沈亭昱就先一步凑过来,一手揽住他的肩膀,一手扶住了他一只胳膊。
沈夕瞥了对方一眼:“这是干什么?难道我还不能自己走了?”
沈亭昱认真道:“圣君伤势未愈,刚刚又动用了灵力,我扶着稳妥一些。其实如果圣君愿意,我也可以将圣君抱下来。”
沈夕哼了一声道:“这么说来,我还得感谢你了。”
“不敢,”沈亭昱道,“圣君不必生气,一切身体要紧。”
跟在身后的秦越偷偷地看着这两人的互动。
他的师尊听了这话,的确没有生气,反倒是默许了对方搭一把手。
临下飞舟的时候,秦越听见丹霄圣君压低的声音:“今日天衍城那件事很快就会传开,你早早去调查一番,看今日袭击我的魔修究竟是谁。”
“对方运用的功法很成熟,看着不像突然堕魔。你去查探一番,看他究竟是早已堕入魔道,还是……遇上了不该出现的魔物。”
说到最后一句,沈夕的声音又低又快,稍不注意,就被略过去了。
沈亭昱只觉得揽着的圣君离自己很近,鼻端萦绕着一股很淡很淡的莲花香味。
他神思微动,面上却依然认真道:“是,圣君。”
沈夕笑道:“这是你我之间的事,暂时不要惊动旁人,明白了吗?”
沈亭昱继续道:“是,圣君。”
身后的秦越看着他的师尊和另外一个人挨得很近,侧过头说话的时候,丹霄圣君薄薄的淡色嘴唇离沈亭昱的耳朵很近。
看起来好像他的师尊正依偎在对方的怀里一样。
不知道那个人有没有闻到师尊身上的莲花香味。
秦越脑海中乱七八糟地想着。
他看着师尊和别人亲近,不知为何心底有些失落。
不过师尊本来就不只是他一人的师尊,自然是有很多事要做的。
秦越在心底默默想着。
映雪早就先一步下了飞舟,随侍在圣君的左右。他则是最后一个。
秦越下飞舟的时候由于身量不够高,下得有些艰难。还没等他的双脚落地,就有一双冰凉的手轻轻地拉了他一把,清朗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好了,走吧。”
身后的飞行法器被沈亭昱迅速收回,缀在天际的两道身影也赶到了沈夕的眼前。
面容沉肃的昆仑山掌门褚桐带着大弟子舒凌云匆匆赶来。
他的脸上现出点焦急之色,人还未到沈夕眼前,神识就先将对方上下来回扫了两遍,开口道:“小师弟,你……”
沈夕率先开口道:“今日我在玄水镇出手,不慎暴露了昆仑山的名号,可能给宗门惹了点麻烦。不过随后我就在天衍城为民除害,也算保住了宗门的颜面。”
“这样一来,我也算将功补过,”沈夕面无表情,目光看也没看对方,道,“这位小辈好心送我一程,等会儿就会离开昆仑山。”
褚桐闻言,面上的神情有些苦涩。
他正想开口说点什么,沈亭昱朝着他们两位拱手行礼:“亭昱方才擅闯山门,多有得罪。”
昆仑山掌门座下首徒舒凌云手持长剑,微微躬身,礼数周全:“无妨,阁下是为丹霄圣君开路,情有可原。昆仑山感谢阁下对丹霄圣君的出手相助。”
沈夕虽然体内的灵力已不再空虚,但到底今日耗费灵力过多,还重新稳固了魔气,这会儿只想回房休息静养,一点也不想在这里听这些无用的套话。
更不像面对这对沾上就心烦的师徒。
因此沈夕直接看向沈亭昱道:“今日多谢。这里已经不需要你帮忙了,你走吧。”
他的态度并不怎么客气,眉眼间隐隐压着不耐。
沈亭昱却毫不在意:“改日再与丹霄圣君相见。”
语罢,对方腰间长剑出鞘,御剑化作一道剑光飞往天外去了。
打发走了沈亭昱,沈夕看也不看旁边的两人,而是对身旁守着的映雪道:“映雪,多收拾一个房间出来,我们等会儿进去。”
“是。”
得令的小童子立刻小步快跑进了山居小院。
沈夕转身牵起秦越的手,这时面上才露出点微微的笑意:“走,带你进去看看。”
褚桐眼见自己小师弟完全不给自己说话的机会,忍不住苦笑了一下,神情郁郁:“小师弟,我,我这次来没有别的目的,只是想看看你身体是否还好。我听说你在天衍城动用了窥天目,有些担心你的身体。”
“有劳掌门操心,”沈夕牵着秦越往抽出新芽的林荫小道上走,“暂时还不会成为昆仑山的败类。”
他说话夹枪带棒,又总是恶意曲解别人的意思,一般人听到这里就算没有当场发作,也要拂袖而去。
然而褚桐却根本生不起气来。
他知道是自己对不起对方。
小师弟并非恶意曲解,只怕是真的这么想。
褚桐的手垂在身侧攥了又攥,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从小师弟身边的那个孩子入手,努力道:“小师弟,你领了个孩子回来。你以前从没带过孩子,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可以跟师兄说。”
他说完,有些紧张地等待对方的反应。
一心朝山居小院的大门走的沈夕果然停下了。
秦越这一路坐飞舟进来,见到无数从前从没见过的恢弘景象,昆仑山脉连绵巍峨,山上有无数宏伟建筑,山间人来人往,跟他从前去参加遴选的那些宗门都不一样。
这会儿听到这宏伟门派的掌门点到了他的名字,尽管他面上没有露怯,但手上却忍不住有些紧张地握紧了身旁人的手。
沈夕虽然不想再跟褚桐说一句话,但事关秦越,他的徒弟,他又觉得跟这人说两句话也不是不行。
千百年来从未曾收徒的丹霄圣君头一次体会到这种暂时低头的感觉。
沈夕道:“这是我的徒弟,秦越。如果掌门愿意,我想让他到太初峰的学堂上基础的课程。”
他近来还有些事要忙,恐怕不能立刻着手教授秦越。更何况秦越疏漏知识很多,现下可能连字都认不全,他又没有为人师的经验,在基础课程的教授方面自然是不如太初峰教授课业多年的讲师的。
褚桐眼见已经很久没跟他说话的小师弟忽然跟他说了句话,他还没来得及高兴,一旁的大徒弟就忽然道:
“圣君,圣君不是从不收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