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盛小白菜把腿蹲麻了。
起来时候她下意识轻“啊”了声,差点腿软得又坐回去，从足尖一直延伸到膝盖酸涩针扎感，让她顿时觉着自己更凄凉了——
就仿佛是《海女儿》里跟巫婆割了鱼尾巴换成腿、走路像踩刀尖小人鱼。
这童话一定是作者腿麻时候想出来吧。
走廊上已经没什么学生了。
盛喃蔫耷着头慢吞吞往回挪。一方面是沮丧,另一方面是她不想让人看见自己通红眼圈。
剪掉鱼尾巴踩着刀尖上岸却发现王子嫁人了什么。
小人鱼也太惨了呜呜……
盛喃就这样一边发散思维,一边跟刚学会走路小人鱼似，沿着走廊墙边慢慢挪去11班教室后门。
路过时候她发现有两个班已经关灯锁门了，而她这边卫生还没做,还要一个人做。
因为同桌没了。
盛喃抽了抽鼻子。她停在11班门口,抬头。
然后她愣住了。
教室里凳子都被倒扣在课桌上——这是教室打扫基本流程,方便扫地，最后打扫完了是还要再放下来。
看不到半点纸片杂物地面似乎也确实是做过了卫生。
可是她没……
盛喃还没想通,就看见一道身影从长廊另一个方向走近。教室顶窗漏出来一点灯光把他影子拉得很长,白衬衫被染上浅浅阴翳,像盛放开好看花一样。
但白衬衫还是不及颈线往上那张清隽面孔，乌发黑眸,清冷得媲美块玉。
盛喃怔时,靳一已经走到她身前了。
长眸微微垂敛,他轻皱着眉把她哭得花猫似脸打量过：“…真哭了？”
“！”
盛喃蓦地回神，又惊又恼又愤：“你才哭了！”
她转完就扭开头走进空无一人教室,欲盖弥彰地想找被自己扔下扫帚。
身后那把低哑好听嗓音跟进来：“我送回工具间了。”
盛喃僵住。
那人又说：“教室打扫完了。”
“谁……”盛喃张口就觉得自己问了个傻问题，她绷了两秒,低头,“哦,谢谢。”
小姑娘努力让自己声音听起来短促，也不去看那人眼睛,这样就足够态度冷硬,但她不知道自己这会儿哭得眼睛鼻子都白里透红样子,其实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更像是只奓过毛后缩在角落偷偷拿黑眼睛瞪你委屈橘。
靳一轻叹了声，走近：“我最近很能自讨苦吃。”
“…？”盛喃被他弄得莫名，偷偷瞪他同时还有点迷惑。
靳一停在她身旁，拎下她那张桌凳子放在她面前，他自己则松着长腿靠坐到桌边：“明知道你有多记仇，还是一次两次地惹你难受。”
“……”
盛喃憋住，绷脸，一时不知道该反驳还是该赞同。
在原地纠结了两秒，她表情空白地仰头：“你干吗坐我桌子？”
靳一眼尾垂下来点，像描上很淡笑：“以后我做全部打扫任务，能换个同桌位置吗？”
盛喃毫不犹豫：“不、能。”
靳一叹声，却不意外：“那你说吧，我听。”
“…说什么？”盛喃狐疑。
“条件，”靳一撩起漆黑眼，“再给我一次机会做你同桌条件，你随便开，好不好。”
盛喃怔了下。
她其实特别抵不住靳一这种时候眼神，她觉得不是她颜狗问题，换谁来应该都很难。他眼睛是颜色很深又很干净那种黑，专注而不懒散时候会透着一种澄澈亮，像最漂亮玉石或者别什么反起光。
尤其他只这样望着你一个人时候，无论感官还是效果，都像是在给人下蛊。
还是明着下。
还好盛小白菜久经帅哥沙场——盛笙那张脸她从小看到大，3w战队又最被粉丝戏称靠脸选人，她虽然是颜狗，但到了关键时候抵抗力反而更强一点。
于是小白菜扭头，在心底偷偷朝他凶得呲牙，面上不为所动：“不必了，就算你求我我也不——”
“好。”
盛喃迷惑转头：“好什么？”
“认错，道歉，求你，”靳一平静数完，起眸望她，“我们就先按这三步来，到时候如果你还是不肯，可以再继续想四五六。”
“？？”
盛喃还迷瞪着，那人已经起身朝她过来了。盛喃想都没想往后连退两步，结果就把自己抵在了墙角前，她慌了一下：“你你你要干嘛？”
靳一长身背光，似乎很淡地笑了下：“跟你认错。”
“？”盛小白菜慌得一批，“这光天化日，啊呸，这月黑风高四下无人孤男寡白菜，你也不怕认完错传出去明天全校皆知你你你清白不保吗？？”
靳一如今越来越熟悉盛喃语出惊人水平，接起来也熟练平静：“嗯，我不怕，你怕么。”
“我当然怕，”盛喃怂得理直气壮，“到时候全校女生都以为我趁人之危玷污了你清白那我岂不是什么便宜都没占着就要成为全校公敌了！”
靳一气得低声笑：“你嘴巴上便宜没少占。”
“…我跟你说你别往前了啊，不是我吓唬你，”盛小白菜一边虚张声势一边把自己往墙上贴得更严丝合缝，“你再往前我可不止占口头便宜那么简单了！我很可怕！你不要被我虚假一米六外表欺骗了！”
“……”
靳一实在是禁不住，笑得眼睫都颤着垂下来。
他终于停身。
也听得出，小白菜确实很慌，所以什么乱七八糟胡言乱语都一股脑冒出来了。
盛喃见他不再向前，感觉砰砰乱跳心总算平复一点。
但神奇是，除了松了口气以外，她竟然好像还察觉到了一丝遗憾情绪在？
盛喃：？？
颜狗喃你清醒一点！！十分钟前才刚发誓就被你吃了吗？！
对着心底没出息小白菜一通怒斥后，盛喃总算找回理智。她木着脸在窗边站了会，声音回到前半晚低闷状态：“你真想跟我坐同桌吗？”
“嗯。”
“那你还……”盛喃头抬到一半就气得咬着唇压回视线，气鼓鼓了会儿，她闷声，“谁稀罕你认错。你就告诉我，你今天晚上为什么那么生气？”
靳一沉默。
盛喃微蹙起眉，小声咕哝：“难道真就因为我不该提你有腹肌么？”
靳一顿了下，无奈地垂眸看她：“我有那么幼稚？”
“可你不就是因为这个才……”
“不是。”
这人否认得冷静坚决，让盛喃愣了一下。
靳一看她两眼，敛回眸子：“我给郭禹彤搬书过去，她后桌女生跟我说了几句话。”
盛喃下意识看了眼空荡教室座次：“黎雪晴？”
靳一：“她同桌。”
“陈格格？”盛喃疑惑，“她跟你说什么？”
“……”
到这个话题，靳一撩起眼，漆黑眸子凉凉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多少又让盛喃感知到今晚他那种格外不同情绪了。
盛喃下意识咽了口口水。
看来是真很气。
靳一似乎也察觉自己情绪起伏，垂眼回去压了两秒，开口：“她问我，是不是你把我带回学校。”
盛喃呆了下：“你怎么说？”
“我说是。”靳一平静答。
盛喃：“……”
您可真是诚实楷模啊。
靳一：“然后她告诉我，在我回来前，应该也就是你去台球室找我前一天，你在班里公开说过一句话。”
“？”
盛喃突然噎住。
她有一点点很不好预感以及随之而来记忆……
“你跟她们说，”靳一抬眸，晦深眼神密不透风地罩下来，包裹住她，“你从初中梦想就是包养小帅哥，走上人生巅峰，希望我能给你这个实现机会。”
盛喃：“…………”
日哦。
陈格格是也和她单方面结下了什么不共戴天之仇吗？？
靳一平淡看她：“你说过这话么。”
盛喃咽口水：“我如果说没有…你信么。”
“不信。”靳一冷淡低眼，“你表情已经告诉我答案了。”
盛喃：“……”
在小姑娘心虚得一度要飘开眼神时。
靳一：“你就没什么想说？”
盛喃表情尴尬：“嗯，比如，她和你记忆力都挺好？”岂止是好，隔了这么久，简直要背得一字不差了。
靳一轻嗤：“有你觉悟好么？从初中就有这样想法，可惜一直没实现？”
盛小白菜更尴尬了。
她能说这梦想其实是梨哥么，只不过人家是有固定指向，而她就跟着嘴上骚一骚罢了。
但毕竟也确实说过……
靠坐桌旁男生突然撑着桌边，俯了俯身：“所以，你付诸行动了几个。”
“什…么？”盛喃还没回神，茫然仰头。
她对上那人近距离下漆黑眼眸——
长睫如羽，根处细密地半遮着漆黑眼，尾尖还轻轻翘起来点，好看极了。
颜狗本性蠢蠢欲动——如果不是时机不对理智尚在，盛喃可能已经想抬手摸一摸，试试手感了。
不过此时她自然只能乖乖。
靳一懒哑着声，慢条斯理重复：“你从确立这个梦想开始，实施了几个？”
“……”
盛喃呆滞。
这次她听懂了，但这要怎么说？？
像她这种窝里横见生怂，让她嘴炮没问题，但落到实操上，她极限操作就是面对面对视欣赏了。
怎么可能有“实施”这种过程？
但是直说似乎又显得很丢人……
盛喃陷入沉思。
而0经验盛喃完全没有想过，她这种沉思落进别人眼里很顺理成章就可以解释为一种可能：
太多了，正在数。
“……”
靳一觉得再这么自我折磨下去，今晚他跟小橘猫可能就至少要有一个“死”这儿了。
于是这次带着报复和忍无可忍恼怒，靳一抬手，很不客气地在小姑娘头顶揉了一把。
软毛橘猫，触感极好。
被揉懵了橘猫抬头看他。靳一没忍住，放轻力度又揉了一把。
“……”盛喃，“？？”
靳一揉完就收手，他好像什么都没做似起身，嗓音冷冷淡淡：“…肤浅。”
盛喃回神，又羞又恼：“你才肤浅！你还小心眼，你就因为这个你就跟我生气？”
靳一侧过脸，垂眸：“我不应该么。”
盛喃憋住，好半晌她才心虚得轻下声：“我当时就那么一说，故意气她们。”
靳一没说话，不知道信了还是没信。
盛喃抬眸，小心偷瞄他侧脸情绪：“那你还要跟我坐同桌么？”
“做。”
盛喃眨了眨眼：“不生气了？”
靳一淡淡瞥了她眼，没回答这个问题：“方便以后互相辅导。”
“你总分100，”盛喃眼角轻弯，“你辅导我什么？”
“比如，教你‘负责到底’怎么写。”
“啊？”
盛喃还没来得及想这话意思，两人一站一靠窗外，突然从楼下平地炸起怒声——
“那是哪个班，大晚上全楼就剩你们班亮着灯了！靠着窗在那儿干嘛呢！！”
“……”
室内一静。
盛喃表情顿时慌了，她拎起背包和靳一手腕就往外跑：“怎么又是那个风纪老师啊！”
靳一被她拉出去，他长睫半垂，掩下眸里笑意：“你跑什么。”
“第一份1000字检讨我还没写完呢，才不要写第二份！”盛喃慌跑出门，顺手拍上教室灯。
靳一懒着长腿跟上去，前面小姑娘着急得拖着他跑：“快点快点！”
“…嗯。”
昏黑长廊里，他突然想起画在那个本子上，像牵着手一样靠在一起星星和小白菜。
靳一垂眼，不禁笑了。
安乔教学楼建得四通八达，楼梯都有好几条。
几分钟后，盛喃总算带着靳一躲过了纪检老师“缉捕”，成功踩着墙影溜进了校园里。
白天里吵闹校园在夜里安静了许多。
路灯藏在树叶子缝隙里，把细碎光投在树下走过人身上。
半路寂静。
盛喃好几次回过头，去看靳一肩上挂着她粉白色背包。那是刚刚出教学楼，靳一帮她减轻负担时候拿过去，出来以后那人没提，盛喃也不知道要不要打破这安静。
想着想着她就忘了，专注踩起地上影子间光。
等快到校门，树没了，树叶影子和碎光也没了，盛喃眼睛转转，干脆去踩大拽比投到身后地上长长影儿。
这个还是会动、能追。
嗯，只要踩到一次，下次月考就进步十名好了！
盛喃开启无赖打赌式许愿。
她刚为自己月考排名奋斗了30名，突然就发现脚下那道影子停下了。
盛喃茫然仰头。
那人站在几米外，眼睛里情绪看不清，声音倒是听得清楚：“你在帮我提前感受10年后生活？”
盛喃一懵：“10年后，什么生活？”
靳一：“领幼儿园放学女儿回家。”
盛喃：“你……”
盛喃习惯句式套用放在这儿大概是“你才女儿”，但是这样听起来好像奇奇怪怪。
思索这几秒已经错过了最佳反击机会，盛喃偷偷撇嘴，决定放过他这一次，不过她还是走向他了。
靳一等她从他身旁过去，重新迈开腿。
然后他听见小姑娘突然“咦”了声：“但是你怎么知道呀？”
“？”靳一抬眸。
盛喃背过身，倒退着走过校门：“你怎么知道，你以后小孩会是女儿？”女孩眼睛里像藏着天边灯火和星子，亮晶晶地望着他。
靳一难得一怔。
盛喃没察他神情变化，因为她突然发觉自己心里正慢慢冒出种酸溜溜感觉，很不舒服，就忍不住轻轻哼了声。
她决定结束这个让人不愉快话题了，就要转回去。
转身那一秒，她听见身后夜色里，那人嗓音压得低低哑哑，好像带上一丝掩藏很深不自在。
“因为女孩，”他偏开眼，“…很可爱。”
“？”
盛喃呆了两秒，噗嗤一声笑出来。
她笑得杏眼都弯成放肆月牙，倒回去两步，想抓住这绝对罕见机会调戏靳一。
“你是不是——”
就在此时。
校门外空地上，停着轿车车门突然拉开。
“盛、喃。”
年轻男人下车，温柔又可怕声音在僵住盛小白菜耳边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