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宁入学堂第一日就被罚抄书,心情很是复杂,她几乎可以预料到即将到来的漫长岁月里,她都要与笔墨为伴了。
原以为自己和一群小姑娘一起上课,怎么着都不至于拖后腿被夫子盯上,没想到第一天就翻了车。
因是晌午,已是进午膳的时辰,姚女夫子倒还通情达理,让她们先去用午膳,等傍晚下了课再回去继续抄书。
幼宁和齐娴一起去西厢房用膳,良辰带着雪兰候在那里,从食盒里端出饭菜,都是李嬷嬷刚派人送过来的,热腾腾的冒着气。
“郡主,今日可还适应?”
幼宁想到傍晚下了课之后还要去抄书,意兴阑珊的捏起一块红糖糍粑塞在嘴里,点了点头。
良辰怕她噎着,给她端了杯水,雪兰跑到她后面,小手按在幼宁的肩膀上,给幼宁捏肩。
坐在一边的齐娴端着一盘糯米油糕过来,见幼宁没看自己,小心翼翼的扯住幼宁的衣袖,“阿宁,看看我嘛?”
她自知理亏,拖累幼宁陪她一起罚抄字,这会也不敢抱怨给幼宁出气,幼宁还怕齐婉那事了,整张脸都挂着谄媚,倒是难得从这位娇气的公主脸上看到这种表情。
幼宁本来也不会因为这种小事跟她生气,她肉包子一样的小脸,撅着嘴撒娇,幼宁怎么受的了,当即转过脸无奈的看着她。
她满面堆笑,讨好的把糯米油糕递给幼宁,“阿宁,这是我母妃亲自做的,给你吃。”
那油糕上还撒了芝麻,看起来就很诱人,幼宁捏了一块,说:“皇祖母教过我,要尊师重教,夫子在上课,我们在底下说话,是不对的,下次不能这样了。”
齐娴连连点头,“我下次不会了。”
她挪着屁股,自己的位子不坐,非要挤到幼宁身边,搂着幼宁的腰说:“阿宁,你真好。”
坐在旁边的傅芷砚瞧见她俩坐在一起,走过来道:“夫子没罚你们两个吧。”
齐娴撇撇嘴,“怎么可能没罚?姚女夫子什么性格傅姐姐你又不是不知道。”
傅芷砚看齐娴委屈那样,笑着伸手点了下她的额头,“谁让你课上不注意听讲,还连累郡主和你一道挨罚。”
良辰正侍候幼宁用膳,听说幼宁被罚了,吃了一惊,“郡主今日课上被夫子罚了吗?”
她侍候郡主这么久,郡主的脾性她是了解的,虽然才只有七岁,但性格很好,不骄不躁,不是那种顽劣的孩子,怎么才上了半天课就被罚了呢。
幼宁嘴里的油糕有些咽不下去了,看着良辰,可怜巴巴的点了点头。
“罚什么了?”
良辰怕她挨了戒尺,学舍里的夫子罚人大多是用戒尺,连忙翻开幼宁的手掌,掌心光洁,并无红肿。
“罚我抄书了,还未抄呢,夫子说先让我们用膳,傍晚下了学再抄,良辰,下午你遣人回去跟李嬷嬷说一声,就说我被夫子留下来抄书,要晚点回去。”
良辰见她被夫子罚了还能这么镇定的吩咐事情,顿觉哭笑不得。
下午下了学之后,幼宁和齐娴老实的去姚女夫子的书房抄字,幼宁抄完了一遍,抬起头,就见姚女夫子立在窗下,夕阳映在她的脸上,宽大的袖子垂到腰侧,她的目光莹润,幼宁觉得她的脸比课上紧绷着要柔和许多。
她看的有些出神,肩膀突然被砸了一下,扭头一看,脚边滚了一个纸团子。
坐在她右侧的齐娴挤了挤眼睛,指着地上的纸团子,幼宁弯腰捡起,纸上写着,“你写多少了?”
幼宁用手比划了个一,齐娴吐出口气,见幼宁没自己写的快,又喜滋滋的趴下去继续抄文章了。
这莫名其妙的一拨攀比提醒幼宁,她该抄字了。
她才刚俯身,窗外跑过来一个圆脸的女夫子,也是在学舍授课的,她手里提了几包油纸包的果脯,应该是跑的急,脸颊两侧染上了红晕,气喘吁吁的从窗户外把东西提给姚女夫子。
“姚夫子,这是外头托人送进来,给你的。”
姚女夫子脸色一沉,扭过头去,“拿回去吧,我不要。”
圆脸的先生一脸为难,磕磕巴巴的说:“这怎么成,这是别人给你的,我拿不回去,我帮你放这了。”
她说着就把那几包东西摆在了窗台上,急匆匆的转脸跑了。
姚女夫子喊了她两声,没喊回来,提了那几包果脯就要丢,扭过头正好瞧见趴在案桌上的两个小姑娘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瞧着她。
她刚刚思绪飞乱,一时竟忘了屋子里还有两个小人。
她手上颠着那几包东西,调整了下表情,问齐娴和幼宁,“公主和郡主饿了吗?”
幼宁见她刚刚的反应,再联想到她的出身,猜测送她果脯的人,必是她又爱又恨的人,她和忠勇伯府世子和离后,寄居在丹阳长公主府,想必和娘家的庶兄是半分情义也没有的,那么送她东西的人,极有可能就是她那位前夫了。
虽然传言姚女夫子和前夫早已撕破脸皮,但毕竟夫妻数栽,要说一点感情都没有,那也是不可能的。
既是前夫送的,那她吃了也不好。
她摇了摇头,旁边的齐娴点头倒是很欢快。
姚夫子目光在手上扫了一眼,把几包纸皮都拆了,露出里面的蜜金橘、枣脯、桃脯、蜜饯,小核桃、还有一包是炒的香喷喷的板栗。
“吃吧。”
这些小零食都是孩子爱吃的,齐娴洗了手,喜滋滋的摸起一颗蜜饯塞到嘴里,腮帮子一股股的,吃的欢快。
幼宁看着夫子脸上怅然若失的表情,心想,反正都是前夫了,在一起时不知道好好珍惜,都和离了还来献殷勤,活该夫子不待见他,让该死的前夫见鬼去吧。
幼宁迫不及待的拿了一个板栗,放在齿间,轻轻一咬,外面的一层壳就崩开了。
那几包不知是不是忠勇侯世子送来讨姚夫子欢心的零食就这么进了幼宁和齐娴的肚子,因为没有宫人伺候,两人手指都被捏核桃捏红了。
那未抄完的文章,也被姚夫子法外开恩,留到下次犯错了一起抄。
天上掉馅饼,有的吃还免了罚,齐娴欢呼一声,两人向姚夫子道谢,正要离开,又被姚女夫子叫住了。
姚夫子把剩下没吃完的也塞到幼宁和齐娴怀里,让她俩带走。
出了姚夫子的书房,齐娴就凑到幼宁耳边说:“夫子今天真温柔,我从来没见过她这样,原先她总是板着张脸,可吓人了。”
幼宁推了下她的肩膀,“你不犯错,怎么会觉得夫子吓人。”
齐娴嚼了嚼嘴里的蜜饯,点头,确实,不犯错夫子也不会故意找茬。
两人说说笑笑,良辰和雪兰已经等在了西门口,见郡主怀里抱着一包油乎乎的东西,小手也是黑的,连忙迎上去,“郡主这是从哪拿的东西,身上怎么这么脏。”
良辰用帕子擦她身上的碎屑。
幼宁抱着那包板栗,笑眯眯的说:“夫子给的。”
雪兰道:“肯定是夫子见我们郡主聪明,才给的。”
幼宁捏了下她的脸,“雪兰也聪明。”
主仆俩互相吹捧,旁边的齐娴看不下去了,拖着她的蜜饯说:“我也聪明,夫子也给我蜜饯了。”
几人走到章华殿外的广场,正巧遇见齐琮和齐琅,身边还跟着好几个身穿华服的少年,立在长阶下,不知在说什么,齐琅勾着其中一个白衣少年的肩膀,满面堆笑,齐琮只是淡淡的立在一旁,面容还是一如既往的严肃。
齐娴一看到皇兄便举起手喊,“五皇兄,七皇兄。”
她抱着蜜饯跑过去,幼宁想到自己刚刚吃的手上都黑乎乎的,良辰也没擦干净,低着头微微福身。
齐琅拍拍齐娴的小脑袋,问,“你怎么这么晚才出来,又被罚抄书了。”
这个又字用的很是贴切。
齐娴实诚的点了点头,“幼宁今日也和我一起。”被罚抄书。
幼宁:“......”这似乎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后面跟着的几个少年都忍俊不禁的露出笑容。
齐琅看到远远站着的幼宁,招手道:“阿宁妹妹怎么不过来。”
幼宁被点了名,也抱着板栗小步挪了过去。
齐琅见她俩都拿着小零食,笑道:“你们来这是从哪拿的东西?”
他伸手从齐娴的纸包里拿出一个蜜饯塞到嘴里,点头道:“味道不错。”
幼宁见他吃了齐娴的,也把自己的板栗递给他让他吃。
齐琅拿了几个,分给给面的几个少年,一个紫衣服的少年笑着问道:“这就是幼宁郡主?”
幼宁听他口气熟稔,好奇的看向他。
齐琅笑着给她介绍,“他是卫国公府世子闻铮,他家和你外祖家,还沾着亲呢。”
那少年笑笑,对着幼宁道:“我二婶和你母亲是堂姐妹,按着辈分,郡主该唤我一声表哥。”
幼宁知道在皇城里她有亲戚,成国公府是她外祖家,但她至今也只见过她那个头发花白的外祖父一面,刚开始她的继外祖母倒是三五不时的到永寿宫哭一哭,这阵子也不见了踪影,如今突然冒出来一个和成国公府带着亲的少年让她叫表哥,幼宁一时也不知孩子见着从未见过的亲戚是什么反应,举起手里的板栗,递到闻铮跟前,“闻表哥,你吃吗?”
闻铮笑着从那油乎乎的纸包里拿了一个板栗,他身后的少年突然用肩膀撞开他。
“就你会认亲戚,跟谁不是表哥一样,幼宁郡主,我叫顾彦,我姑祖母嫁的便是成国公府,你也该唤我表哥。”
幼宁犹豫了一下,又把板栗递到顾彦面前,“顾表哥,你吃吗?”
顾彦被她逗笑了,也象征性的拿了一个。
挨着齐琅最近的那个白衣的少年,也往前踱步,“府上跟成国公府也是姻亲关系。”
幼宁没等他说完,自觉的把板栗捧过去。
白衣少年也笑着捏了一个。
齐娴见幼宁傻乎乎的被几个少年给逗了,提醒道:“他是我舅舅家的表哥,他府上可没有婶婶姑祖母和成国公府有亲。”
幼宁愣了一下,闻铮连忙道:“我的是真的。”
言外之意,那两个认亲的是假的。
幼宁被几个‘表哥’围在中间,懵懂的看了一圈,然后伸出小手,冲着几个少年道:“几位表哥,初次见面,幼宁已经给你们送了礼,该你们回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