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得救,比起任何时候都想要离开这里,逃出这个鬼地方。这种念头在我意识完全清醒之后才发现到了面前的状况是多么地可怕。我的伤口处被堵上了白色的物体,在暗淡的手电筒灯光下显得非常地惨白和凌厉。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只知道面前的这个人蹲下来,将大量的白色物体掏出来全都堵在了我的伤口上。当我发现这些东西如活动的物体一般沿着我伤口的形状慢慢地融合到了皮肤和血管里去的时候,我身体的右侧肌肉感觉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疼痛。
这种疼痛是没有办法形容的,真的要说的话,这是一种比伤口裂开、或是手术时没有用麻醉药的锥心般的刺痛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的痛楚。更奇妙的是,我并没有因为这种痛楚而昏死过去,反而更加深刻地让这种刺痛深入到我的神经内部,让我越来越清醒起来。
我感觉双眼可以视物了,手电筒微弱的光在我的眼前出乎意料地渐渐地亮了起来,我看到了面前蹲着的这个人的样子。我差一点儿要呼出声来。
“柳——”
“不要说话!”
面前的这个人命令了一声,继续掏出了大量的白色物体抹到了我的伤口上。我感觉这些东西仿佛如拌了水的石灰一般冰冷和坚硬,不像是药膏一类,更不可能是掺了药水的绷带和创口贴,仔细想了一下,我猛地反应了过来,这人就是柳胜河。
这是从那个环形的大厅里面挖来的结晶树上的一部分。结晶树虽然如化石一般坚硬,但并不是什么刀枪不入的合金状物体。只要用类似兵工铲一样坚硬的物体挖掘,就可以将结晶树上的盐状物体挖下来,加以使用。
不过这东西是这样子使用的吗?我疼得连哭爹喊娘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躺在地上不停地用手垂着地面,企图让对方看清我挣扎的模样。不过柳胜河显然如我所愿是个人面兽心的家伙,看到我的动作一点儿都没有动容,只是静静地说了一声:“快好了。这个东西有麻痹和治疗的双重作用。你等一会儿,马上就能起来走路了。”
我非常惊讶,不知道对方安的是什么好心,不过既然这个人是柳胜河,那么我自然可以接受他说的任何事情。我知道他能够找到这里来绝对不是偶然的。假如这个地下是一个机械迷城,那么所有的机关和通路必定是打通的。在机关开动其中的某些甬道之后必定会沿着环形的路线或者折线形的回路在某些点上反复地来回,中心会有一个主动能源连接着巨大的杠杆来操作其中的许许多多可动的房间,而这些房间会被一个类似“钥匙”或者是“核心”的东西牵引着,循环往复地进行偏移和校正。如果不是这样来理解的话,这个地下肯定就如黑洞一般无法用科学来解释了。
我盯着腹部的伤口看了一下。柳胜河现在咬着手电筒照着我的伤口,我发现那个地方覆盖着的盐结晶的大片面积已经以极其快的速度消退了下去,全部都被身体的皮下组织吸收了。痛感侵染到了内脏,感觉到了一种钝重而迟缓的胀痛。这种感觉和平时吃饱了以后的感受无异,让人有一丝丝的绞痛和难受,但是比起浑身由于殴打和挨子弹受到的疼痛比,这种伤痛分明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我不知道这种奇怪的盐结晶居然有这种可怖的功效,原先对它产生的好奇和疑惑渐渐地转化为了恐惧。这种东西是导致小白鼠变异的罪魁祸首,大量地存在于这个地下本来就是难以令人置信的事情,如今被拿来当成药物被填充到了我的伤口之内而产生了如此之大的变化,实在是令人费解。
“这是……”
我刚刚要开口询问,柳胜河立刻又堵住了我的声音。
“你不要说话!你可能不知道,你现在的声音很可怕,整个样子也变了,你就躺在这里不要动,我用这个堵住你的伤口,你再等一下!”
柳胜河急促地说着,我看不清他现在的表情,但是听他的声音感觉他有一些担心。是我现在的样子非常惨不忍睹吗?可能他说的意思并不是我理解的那样。我联想到小白鼠的变异情况,进而荒唐地思考着我现在的样子。难道是我已经变异成了彪形大汉吗?不可能吧,我用眼睛的余光扫视了一下双手和身体,没有哪里有大小尺寸的变化,那么,难道是我的上半身变化了吗?
我还没有想完,柳胜河拿出了最后的一点盐结晶全都敷到了我的右臂。我知道打从第一天起我的右臂就是受伤最严重的部位,这东西一黏着上去就开始伴随着极其细微的声音钻入到我的皮肤里面去。奇妙的沁人心脾的感受让我差一点儿就失了神,我似乎因为这种感受而恍如来到了一座花田,不经意地哼起了不着调的曲子,柳胜河发现了我的异常,连忙伸出了手来,在我的脸颊两侧结实地拍了两下。
我被他的重手给拍回到了现世,只是痛得大喊了出来:“我操,不至于这样吧!”
“很好,还能反抗,说明意识还清醒着。”
他点了点头,开始整理自己的背包。我发现他为了带着这些东西将背包的大部分东西都清空了。将盐结晶敷在我的身上之后背包就空空如也,背起来非常轻松。接着他就将我扶了起来,问我道:“可以走路了吗?”
我还是没有力气,但是已经意识到生命被他救了回来,能够如一个正常人那样站立在这冰冷的地板上,虽然整个人被他支撑着,但是我感觉再过不久就能够独自行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受忽然就涌上了心头,不禁说道:“我现在……不是在幻觉里面吗?你觉得我现在是不是用一个正常人的思维在思考?”
柳胜河听了我的这句话,叹了口气,捏了捏双眉的中间,就说道:“你能够这么想,就说明你还很正常……老实说,这个地面以下的所有事情真的会把人的思维搞混乱,你可以听我慢慢地解释给你听……”
我比较苟同柳胜河用这样的口气对我说话。他主动想跟我解释是我最希望看到的局面。只不过,我发现此时的我似乎撇开了很多很多感情的因素,不再计较过往许许多多细枝末节的内容,而能够和他简洁地对话了。
这是经历了这几天的磨难而练就的默契吗?我们之间不需要过多的对谈就能够理解彼此的想法,我希望的良好的沟通状态就是这样。我呼了一口气,感觉到身体的疼痛又减轻了一分,就理了理思路,随着柳胜河的搀扶朝前走了起来。
“你把这个地下全都走通了吗?”
我问了第一个问题。我知道按照赵晓晴的说法,建造在化工厂地面以下的占地面积绝对不会大到超越产业园的总面积的好几倍,那么机关数和通道数也是有限的。即便藏匿那棵结晶树的大厅纵深非常之深,给人一种辽阔宽广的错觉,也不能改变整体直径不大的事实。
“并不是全都走通了。有一些是人无法走通的死路,我绕过去了。不过大体上和你爸爸画在那些烧掉的稿纸上的东西类似,尤其是看到了这棵结晶树,让我分析出了一些情况。”
“把这种鬼东西涂在我伤口上是蓄谋已久的吧……”我不怀好意地揶揄他。我知道他最终在那个地下车间里面摆脱了烦人的鬼东西,通过甬道来到了那个环形的大厅观察到了那颗巨大的结晶树。撇开孟奇和他最终走散了的可能性,我知道他肯定对这棵树动了手脚。他现在并没有因为我的话而气愤,只是摇了摇头道:“我不是说了吗,这东西有麻醉和治疗的双重效果。和我当年躺在罂粟地里所想到的事实一致……”
柳胜河忽然说起了他当年的事情,我联想到了他在缅甸救弟弟时在无数的罂粟地里面寻找着他弟弟被带走的踪迹的事情。他的话题停了下来,咳嗽了两声,将声音压低了,转换了一下话题方向就道:“是这样的,这种盐结晶的功能如果理解为罂粟,那么就很好解释它为什么被长久地藏在这里而没有被摧毁的真正原因了。它一直被人培养着,用于某种实验的目的。因为它作为致幻剂存在,那么导致毁灭和导致重生的双重标准就会一直存在于这个东西之上。”
我咽了咽口水,明白了柳胜河说的意思。这棵巨大的结晶树,可能就是“罂粟”,是一种毒烈的传播源。它能够引发各种各样的死亡、致命的变异,很有可能,这场丧尸的浩劫也是这东西引发的。可能正是因为这个东西存在于地下,一切不能够以常理来说明的事情全都出现了。它在我们的大脑里根深蒂固地植入了不可能产生的幻觉,让我们一度无法左右自己的思想,组织自己的逻辑和语言,调动不起发达的肌肉和充沛的精力。可能在进入到这里以后,我们就进入了一个巨大的圈套,所有的机关,都只是在缓慢地行动着,而所有的幻觉,都将我们曾经勇猛果敢的信心吞噬了,取而代之的,是濒临绝望和崩溃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