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把别人都想得太美好了?)
老A这样反问我。我心里纳闷,他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在暗示我什么。我这样和他对话的效率非常非常地低,不禁急躁起来。
我这个人比较擅长和别人面对面地沟通,换成是在网络上,如果能够用视频聊天的绝对不会打字聊天,如果能够打字聊天的绝对不用电子邮件。我就是一个追求效率至上的人,现在这个状况下要让老A这个哑巴一字一句地将信息发在手机上再传递给我,让我的内心一阵阵地焦躁不安起来。
如果换做是在刚遇到老A那个时候,我大概早就暴跳如雷地破口大骂了,但是我现在除了想尽一切办法将自己内心的心情平静下来,就再也没有任何过激的冲动了。我现在满脑子的思维都专注在了老A何时成为哑巴这个关键点上。我不知道到底是谁在骗我。如果事实上是老A对我说了实话,而柳胜河之前告诉我的事情全都是假的,那么摆在我面前的问题就会将我之前所有的既定思维全部推翻,让我完全以不同的立场来看待问题。
我有一种可怕的预感。因此将自己内心的想法说了出来:“你是什么意思?你不是是想和我聊天吗?你想知道谁的事情?我可以告诉你,不过前提是你得先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怎么变成哑巴的。”
老A在门外敲了一会儿字,似乎很不情愿告诉我这些事情,将脚在门上来回地蹭着,发出惹人厌的声音,嘴巴里发出了一阵阵“嗬嗬”的声音,直到我开始催促了,这才将手机递了进来。
(打字很麻烦,我不想说太多。虽然你不会现在就被杀,但是要是等我看你不爽的话,马上就会把你杀掉。想明白了的话,就再回答我一次。)
老A毕竟是个见过世面的人,没有因为我的胡搅蛮缠而被我牵着鼻子走。他可能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他说会杀了我,那肯定不是玩笑话,他现在还没有杀我只是因为上头的命令使然。因此我思考了一下,说道:“那我不问了。问了你肯定也不会回答我。你想聊谁的事就聊吧。”
老A似乎很满意我的回答,就继续问起来。
(你认识的同学都在刚才那群被押解进来的人里面吗?)
我没有想到老A会问这种问题,因此深思熟虑了一阵。手机打字毕竟不像当面交谈那样容易窥见对方的言谈举止。况且我们现在隔着一道门,不仅听不到他说话,更加无法看到他的表情。即便是测谎专家站在我的位置,也不一定能够判断老A究竟想要表达什么。我记得刚才他说他对我几个厉害的朋友很感兴趣,我不知道他感兴趣的是哪几个,到底有没有在刚才的人群中间,因此说道:“刚才的那些人只是我的认识的很小一部分,还有很多你们都没有抓到呢。我认识的厉害的人多得很。哼,这个地面以下都在你们的掌控之中,凭你们的本事,怎么可能会抓不到我们所有的人?看来你们也不是什么高深莫测的家伙。”
老A似乎不为所动,就一口气打了好几行字。
(告诉你也无所谓,这件事情被你知道反而是好事。这个地下本来就不是我们的地盘。我们只是利用了红城团废弃的地下工厂而已。你自己想一下,我们这样的组织有必要利用那么大的地方来进行我们的试验吗?随便找一家私人诊所就可以达到目标了。即便把事情闹大,只要通过关系换一个地方改头换面就可以继续进行试验了。但是你自己进来了以后也看到,这个地面以下那么多机关,很明显就是为了储存军需物资和人为演习所设计的。是为了某种战略考虑而建立起来的。这种机关就是为了防止入侵所设计的,在地下墓地很常见,当然在另外一个地方也很常见,用通俗的话说,有点类似情报和特务机关,当然,也类似恐怖分子的组织。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吧。)
我看到这段话愣住了。我完全没有想到能够从老A口中听到这么劲爆的话题。虽然老A这一方对我来说更加类似于恐怖组织,但是说到这个地下并不是他们的老巢,而是红城团的,我一时之间有些措手不及。
我盯着手机屏幕怔怔地看了好久,反复地阅读着这段话,思考着其中的一些细节。
因为这条内容包含的信息量太大,如果我和老A来回递交手机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够把这个话题说清楚,因此我没有立刻将手机交还给他,只是说道:“你说的这件事情有些不合情理。要是红城团真的在这个地下运作,产业园的老总和化工厂的人怎么会没有发觉异样?难道说都买通了吗?”
铁门外发出了一声敲打声。这一声并不是老A踢门的声音,而是他用手指敲的,我听的出来他的意思是,你猜对了。
我忽然想起来红城团的运作方式。这个团本来就是由一些大财阀共同运作起来的组织,其资金来源非常明显,表面是一些行商的活动,但背地里的目的却一直不为世人所知。既然他们是一些商人,为什么要培养非军队的武装人员作为组织的成员?既然对整个国家无害,为什么培养出来的武装人员却不为军队所用?我的内心一直存在着这样的疑惑,但是因为遇到的所有红城团成员看上去全都人畜无害,因此而把这个组织用意险恶的可能性完全地排除出了大脑。
现在想来,我完全没有怀疑红城团,正是因为我在丧尸爆发的第一时刻得到了柳胜河、郑治、任超洋他们这些红城团成员的救助。如果不是他们当机立断地将我们救出危险的境地,我可能对他们的印象还是会停留在比军队更低一个层次的台阶之上。
“那么你想说什么?告诉我你们不是有意开动机关害我们的?这种话你还是别说了吧。你们这种血腥的屠杀怎么可能被忽略掉呢?杀了那么多学校的学生,难道还要我们熟视无睹吗?”
(你是不是没有仔细想过我说的话,还有这其中存在的问题?我们解剖的是丧尸和一些实在没有办法救活的人。我们是在研究这些人是如何变异成丧尸的,这有错吗?反而是你认识的那些红城团的人,你看到过他们真正地将你们救出这个危险的城市了吗?他们只不过在你们面前演戏而已,他们自身都难保,谁还会来管你的死活?)
老A敲完了这段话,在门外窸窸窣窣地动着。我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但是闻到了一股烟味。他开始抽烟了,我想将手机递回去,但是他没有接,显然他不想在抽烟的时候还要空出手来打字。他的机械臂看起来不能同时做更多的动作,我想象了一下他用机械臂夹着手机,另一只手费力地打字,还要时不时顾忌嘴巴上的烟的荒唐模样。
他看起来不像柳胜河口中听来的那种残忍的模样。以我的角度来判断,他可能有一点像是打了太多仗而身心疲倦的战士一样。虽然他的内心依旧留存有对敌人的杀戮欲望和敌意,但是这种感觉只会在他面临危机的时候显露出来。大部分时候,他除了保持高度警惕和时不时对敌人发泄自己的恐吓、残暴能力以外就不会做任何事情了。这一次谈话有可能是意外,是他无聊之下对我的嘲弄,也有可能是组织事先安排好的。毕竟在这个组织之中能和我谈话的人已经非常少了,除了老A,高澄已经被证明是不能和他冷静交谈的类型,可能连吴宽也是,那么老A说不定真的是最佳人选。
他们想利用老A这种粗陋的表达方式来掏出我内心的什么想法?他们难道不仅仅是想要知道那个密码箱里存放着什么东西吗?我想了想这其中的问题所在。不过,我能够确定老A刚才口中所指的“厉害的朋友”应该就是指红城团。他们可能想知道红城团的一些信息,比如柳胜河的,比如任超洋的。
不,我一瞬间否定了这个想法。柳胜河说过,当老A和扎针男将他带到高澄面前的时候,高澄明显对柳胜河展示出了漠不关心的态度。高澄说,柳胜河对他们组织一点用处也没有,所以即便放走也没有关系。那么柳胜河真的对解剖组织没有用吗?假设一下,我将所有柳胜河对我说的事情全部推翻,反过来推理,会得出什么可怕的结论呢?
那天下午我们驱车出门去抢食物,而柳胜河和郑治在学校里面清丧尸。当他们分散以后,柳胜河来到了南面教学楼五楼的天文馆。他遇上了不会说话的老A,二话不说就经历了一番激战。柳胜河当时右肩的确中了一弹,也拍到了天文馆内的照片,但是接下来的事情非常蹊跷,可能和他说的完全不一样。
关键在于,以他这种机智的性格,对于学校地理方位如此熟悉的他怎么可能连学校老师的名字和样貌都不记全呢?没有认出来可能就说明他根本没有见过高澄。那么问题就来了,如果说他是成功逃脱的,那么可能连扎针男也不复存在,而高澄对他说的话也都是假的。天文馆里面可能根本没有什么实验用的手术台,和如人偶一般吊着的女生尸体,这一切都是柳胜河的杜撰,但是其结果却是相同的,那就是,他最后还是逃出了老A的魔爪,并且给我打了电话,神色紧张地在校门口等着我们回来。
他为什么要编这样的谎话来骗我呢?虽然从结果上来说是一样的,但是他是为了让我这个听众能够更加接受他说的事实而故意将内容的经过改编了吗?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隐瞒其中的什么我无法注意到的细节吗?
我将这几天所有经历过的事情全部联系起来思考,忽然就觉得大脑如针扎一般地疼痛。我不想去回忆,这些痛苦而绝望的经历让我又要陷入到濒死的境地里面。但是我不得不逼着自己去思考。一股巨大的洪流如凶猛的野兽一般侵袭着我的大脑和全身,我忽然冷得贴着铁门坐倒在了地上,蜷缩起了身体。
这本该是顺理成章的一件事情,但是因为我偶然的设想将所有的事件原委全都打乱,我信任着的事情在一瞬间全都分崩瓦解,再也无法拼合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