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我分析,梁启华的电话里也有虚假的成分在。他和父亲一起调查小白鼠的变异事件,知道这种晶体的危害是通过食道进行传染的,那么通过毒气传播的话有可能就是虚晃一枪。他可能知道自己家的电话会被人窃听,因此以“毒气”来隐瞒了事实的真相。虽然对于家人来说用“毒气”还是“有毒食物”这两个词汇都能让人对身边的事情多加注意,但对于想得知这一情报的“相关人员”却不是那么简单的一回事。
“毒气”可以将人们的注意点都引开。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父亲所研究的方向都没有被人猜测到。某些媒体记者在病毒爆发的那天也注意到了梁启华所透露出的预示,因此来到了我们的小区附近调查梁姓的人家。这么说起来,梁启华他们一家人就住在我们家附近。但我没有见过梁少,那么至少咱们住的地方不在同一幢公寓,在上下学和他走的也不是同一条路。而且我这个人记性差,到底有没有在这附近见过梁少可能连自己也记不清楚了。
我父亲在当时寻访了销售这种口服液的药店,发现这种口服液在很早的时候就停产了。而使用这种口服液的地区大多是在偏远的农村。服用了这种口服液的人会感到身体不适,且会有怪异的举动出现。他有一次利用到江西出差的便利去了一个村子进行探访,亲眼见到了一个服用过口服液的中年人神情怪异地站起来,围着田埂疯狂地转圈,余人拉都拉不住他,直到太阳下山他才停止了活动,活像是见着了鬼一般。
父亲的调查还在继续。他继续调查生产厂家的地址,却在最后停止了寻找。他似乎显得非常震惊、失落、彷徨而沮丧。在中间一大段的空白页面上,似乎有他用火点燃烧纸片又立刻熄灭的痕迹。他那个时候知道真相的时候心情非常矛盾,在犹豫着要不要将写下的内容烧掉。最后,他大概烧掉了最为核心的十来页纸,只保留了一行字,跟在他写的前面的那些内容后面。那是一个地址,地址的抬头写着:萧山城南化工厂总部。
为什么会写这样一个地址,其原因是不言而喻的。他和我说过,这是城南化工厂的总部所在,也是一切噩运的开端。我不知道他烧掉的那一部分写了什么,但是我后来才知道,假如他那个时候将稿件保留下来让我看到,可能以我现在这样的年纪完全无法接受真相的残酷,最有可能的情况是受到严重的打击而变得一蹶不振。
我将文稿放下。理了理头绪。所有的事情大概是从1980年开始的。有人将私盐中的晶体掺入到口服液中拿到偏远地区进行贩卖,这种贩卖类似于危险的人体试验,充当这些试验的人可能是自发参与的,或是得绝症不得治的人。因为反应剧烈,很多人在短时期内感到了强烈的不适,因此这种贩卖很快就被大范围地禁止了。我父亲研究过这种晶体与人体接触后产生的异变。它们会打碎和重组DNA序列,使得人长期在得病和健康的临界点上辗转。长此以往对于人的免疫系统是一种挑战。要知道,细胞和DNA的修复和人的寿命一样,是有限度的,当超出这个限度以后,便无法再修复,从而造成癌变,也就是我们现在称为的“变异”。小白鼠的变异就是因为这个道理。这和存在于柳胜河弟弟血液中的“代号R”病毒的侵蚀原理非常相似,而事情的发生又刚好都在那个点,所以不得不引起人的无端遐想。
在那个事情以后,父亲就开始寻找红城团的庇护,也在那个时候遇到了柳胜河。想到这里,我听到沙发上有了一些动静。柳胜河在咳嗽,似乎非常难受,我没有关书房的门,跑出去看他。
他似乎在做噩梦,身体不住地扭动着。他的动作幅度应该很大,头不停地晃着,只是因为全身被绑得严严实实,这才没有从沙发上滚下来。我推了推他的肩膀,喊了几声他的名字,他似乎没有睁开眼来的迹象,但是能够看到一些脓水从他嘴里吐出来。
我连忙拿了一个盆子来给他接。但是他没有继续吐下去,躁动也停止了,只是大量地出汗,说着胡话。
如果是住院时期,这样的症状是需要护士时刻照顾的,但是我没有这个技术。不知道应该怎么做。简单的擦洗身体和降温我是会的,喂药也会,但是静脉注射就不行了,况且我们家也没有针管和点滴瓶。会吐就说明吃下去的东西没有被吸收。可能他的情况并没有我想象得那么乐观。我这时候不知道是要继续给他补充水分还是补充药物,只能坐在那里给他擦了一下脸,呆呆地看着他痛苦地躺在那儿受折磨的样子。
他之后吐了两次,一直到晚上都再没有出什么问题。但是他还是动得很厉害,像是做着一些不由神经控制的举动。都说半夜是死亡率极高的时间点,我实在担心他会因此而出事,因此自己的卧室也不去睡了,就草草地吃了一点食物,将客厅的桌子移到一边,腾出了足够大的位置,将床垫、被子和枕头都搬过来,直接睡在了可以看到柳胜河一举一动的地方,监视他的情况,以免自己在卧室里面提心吊胆。
这天晚上我没有像昨天睡的那样舒坦。我的脑子里一下子装了那么多的内容,一直都在思考、在联想。我想马上动身去萧山化工厂总部,但是我不能放着柳胜河不管。他有可能会一直昏迷不醒,无法醒来,那么我的行动就会受到牵制。如果他变成了丧尸呢?我也会感到不安,因此将手枪放在了床边。并且,我不知道去萧山化工厂的结果是否会和去城南化工厂那样空手而归。毕竟在我们到达城南化工厂的时候也看到了爆炸。
我越是思考这种问题,就越是无法入眠。大概是睡到了半夜,我因为口渴,起身拿着手电筒去厨房里倒了一杯水来喝的时候,忽然就感到沙发上的柳胜河不自然地动了一动。
屋子里漆黑一片,我用手电筒照了照沙发。发现他虽然闭着眼,但总有一些奇怪的感觉。我这时候内心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想着他该不会是在这种时候开始变异了,而且现在手枪也不在我手里,还放在床边上呢,因此内心冷汗直冒地随手就抄起了厨房里的一把菜刀,慢慢地朝客厅里面走去。
他似乎没有再有动静,不过呼吸的感觉很奇怪。和昏迷时的紊乱气息不同,现在的呼吸明显变得沉稳起来。而且我发现连着他和被子、沙发的布条正在有节奏地晃动,这种晃动并不是因为他的胸腔起伏而造成的,而是更大的动作。我暗暗提防着他的举动。要是他变成丧尸,只凭他的力气是没法挣脱这种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裹的。我有这个信心,能够在他脱出我的包围之前先将他杀死。
我拿着菜刀的手在微微地发颤。毕竟我和他认识这几天来,他一直都非常照顾我。像他这样的人,如果一切都不是因为我,本应该不会受到多大的伤。要是他变成丧尸被我杀死,可能我一辈子都会无法忘记这样一个血腥的夜晚。但是面对这样的事情既然发生了,也没有办法将时间倒转。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不是我杀死变异的他,就是他来杀死我。我们之间已经不再是生死同伴之间的关系了,而是达尔文食物链中的“吃”、与“被吃”的关系了。
我小心翼翼地走近了他,用手电筒照了照他的面部。他似乎一点儿反应也没有,我试图喊了他一声。他大概又陷入了昏迷,我觉得刚才他的反应可能预示着想要喝水。我站在那儿等了有十来秒钟,发现他完全没有反应以后,就缓了一口气,想要转身去厨房放杯子。
谁知道我一转身,身后的动静就大了起来。我听到布条被什么东西割开的声音。我心中暗叫“不妙”,想他要是变成丧尸难不成还真的会有智商,都懂得乘人不备偷袭了,因此在还没转身的时候就抽出了手中拿着的菜刀,朝着背后挥了过去。
黑暗之中就听到了“啪”的一声,我的手腕被他被抓住了,菜刀因为大力掉到了地上,接着背后就有一阵风袭了上来。我这时候极度恐惧,想他这是怎么脱出这重重束缚的,难不成他还有第三只手不成?这还真是撞鬼了,觉得这次真是碰上了这辈子最难缠的对手了,因此不顾颜面地大叫起来:“柳胜河,你这个杀千刀的,我知道都是我害你变成这样的,但你不要死了变成丧尸来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