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胜河没有回答他。对方明显指的是红城团,但是这种问题就算是以前红城团的人来问他,他也不会回答的。
就听到对方说道:“你是第五个。我杀了四个,全部都没说一句话。我真替他们的爸妈感到惋惜。”
那个人变着腔调说了起来,手中的武器动了动,柳胜河感到自己背部有一股冰冷的气息。他的脑袋开始飞速运转起来。
会开口说话的敌人明显不会立刻杀死他,虽然这个人杀了四个红城团的人,但是他没有立刻杀死自己。或许他只是想和自己攀谈一阵后再进行虐杀,或许这只是某些杀手的习惯。换成是自己,那就没有那么容易成就这种短暂的喘息时间。
“全他妈是未成年,杀起来真不够味儿。喂,我说,你倒是说几句话让大爷我乐一乐。”
这个男人如此戏谑地说着。柳胜河知道要怎么应对这种人了。这种人就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人,他不怕死,也不知道杀人的痛苦,他喜欢在杀人前的那一瞬间感受到莫大的快感,包括让对方陷入恐惧的极端。这样的人心理极其地变态,但是也是能力极其高的人才做的出这样的事。因此柳胜河不暇思索地编起故事道:“有一天,我跑到大街上去买切糕……”
普通人说这种话,别人一听肯定是个笑话,结果是不言而喻的,一定是以惨痛的金钱交易或是可悲的被打作结。但是这话是柳胜河说的,我听了实在笑不出来。我觉得“柳胜河买切糕”一定会成为一起错综复杂的案件,卖切糕给他的人一定会有我们意料不到的下场,并且,卖切糕的人或许会因为这件事从此改变人生观,走上从新的道路也说不定。
那个男人一听柳胜河说话,忽然就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整个人东倒西歪。柳胜河这时候感觉到他的气息了,是一种厚重的难以言喻的杀气。他感受到了一种无与伦比的压迫感,头微微地瞥向后面斜眼偷看他。
这个男人的警觉程度丝毫不亚于柳胜河,一见对方动弹,手上的枪便直直地抵住了他的后脑勺,说道:“说啊,继续说。我最喜欢你这种心思活络的娃了。你要是能让大爷我继续笑下去,我就放你一马。”
柳胜河不是个擅长说笑话的人。这个时候实在是迫不得已。虽然他的脑子里有无数个念头在飞转,但是他知道这时候说冷笑话的时间越长对自己越不利。假如能够以这种笑话来给对方分神倒是可以考虑,但他这时候压根就没有思考这方面的问题。这不是在给春晚准备小品,这是一种搏命的演出。并且,他知道只要把这个不好笑的笑话说完,那个人也会一枪把他解决掉。
无论如何结果也是一样,他不希望用口舌之争来让自己走入绝境。他的风格一向来就是以武力制胜。拿他的话来说那就是暴力。因此他只淡淡地说了一句:“接下来你想听?来我告诉你。”
他向后微微地招了招手。那个男人居然就上当了,头凑了过来,手上的枪一瞬间离开了柳胜河的后颈。柳胜河抓住了时机,奋力地将拳头挥了出去,同时深吸一口气收起了腹部的肌肉,用另一只手护住头部朝一边滚落。他能够清晰地听到男人开枪的声音。那是消音枪,声音并不大,这条走廊相对其他教学楼来说十分封闭,仅有的几扇窗户全都关着,离学楼稍远的距离便不能再听到了。男人的用意没有得逞,他站了起来,柳胜河在翻滚过程中看见了他的全貌。
这是一个身材十分奇特的男人。全身穿着白大褂,但是下摆因为运动的缘故被撕短了,用皮带系住。所以柳胜河感觉不到这个人走动时带到的风声。他的另一只袖子垂在身边,也同样紧紧地系在皮带里面,似乎里面是空的。柳胜河判断他缺了一条手臂。另外,最令他感到惊奇的是,这个男人拿枪的手并不是一只自然的手臂,而像是机械构成,和手上的枪连成一体。说不定,这个人白大褂里的部分也都是用机械构成。虽然附着一层皮肤,但感觉全身冷冰冰地,好像终结者电影里的角色一样,是科幻电影里的未来人。
柳胜河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对敌人的认知因此被刷新了。虽然理论上来说这样的敌人的确存在,但是真正遇上他才发现自己对这种气息的感知十分微弱。假如机器人来进攻他,他无法用对人的那一套理论来铲除敌人。他的所有经验都是基于敌人的属性为“人”。相对来说,丧尸也更好对付一些。但是他完全没有想到对方会以半机械的状态出现。一只机械臂拿着手枪,无声无息地靠近他,他除了立刻销毁这种鬼东西,完全想不到别的对自己更有利的办法。
他听到对方发出了诡异的笑声,他用快速的翻滚撞开了一间空着的教室,躲了进去。催泪弹、烟雾弹和霰弹对这个“人”有用吗?先不管这些,丢出去试试吧?但是柳胜河的手没有动。他只是在迅速地远离这个男人。假如这个人大部分由机械体构成,一般的武器对他没有用吧?但也有可能自己只是想多了。自己只有16岁,比自己强大的敌人多的是,只是因为无法感受到对方接近自己的气息,就认为他不是地球人,是个全是由超先进的机械所构成的无机生命体,似乎也太科幻了一些。
但是今早的事情让柳胜河的想法不由得多了起来,他迅速地做出了决定,伸出手朝走进门里来的男人开了一枪。男人并没有躲开,子弹射入到他的白大褂里发出“扑”地一声沉闷的声响。柳胜河没有愣住,躲避的动作没有停。不能停留在原来的地方,对面的男人是一个老手,而且他不会朝柳胜河曾经停留的地方开枪。他会计算柳胜河逃跑的位置,以这样的速度朝原来的位置偏移一些来进行射击。
子弹以无法预料的时间点射向柳胜河。柳胜河的躲避没有成功,肩上猛然地吃了一枪,被子弹的冲击力贯穿,身子不由得朝后方的桌子倒去。刺骨般的疼痛让柳胜河忍不住想要哼出声来。但是他忍住了。他不知道在之前的翻滚途中有没有被射中,以这个男人的本事,他不会在杀死自己之前就放弃。但是现在没有时间顾及身体的不适,他从课桌椅中抬头,又朝着男人的方向毫无间隙地进行连续射击。
教室里硝烟四起,男人的身上似乎中了好几枪。柳胜河暗暗吃惊。这不是普通人能够承受的射击。他没有因为射击而倒下,而且没有流血,这有很多种可能性。可能他穿着防弹衣,可能他正如终结者一样,身体里附着一层金属骨骼。
那么应该射击他的头部。从这个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男人的脸。这张脸说不出的普通,只是因为两眼凹陷而显得有些苍老和疲倦,似乎因为找不到乐趣,而呈现着乏味空洞的眼神。这个男人大概已经过了四十岁,身材不算高大,除了手显得奇特,身板其实十分厚实。头发稀稀拉拉地没有经过打理,胡子也没有剃干净,放在平时的大街上,他显然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不懂得打扮的中年人。
但是现在的情况却很不一样。这个男人不断地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柳胜河丝毫不为所动。这种人在他见过的杀人犯里是十分极端的例子。是自己把他的极端激发出来的。他对杀人没什么感觉,红城团埋伏在学校里的四个学生都死了。虽然自己对红城团的人没什么留恋之情,但是杀的是四中的学生却会令他感到无比地愤慨。
这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假如今天遇不上这样的人,柳胜河不知道要如何继续自己想要去破解的疑团。这是他希望看到的进展。他似乎感觉能把一些事情联系在了一起。
他捂着肩头,用课桌椅当掩护,跳出了这个教室,拔出了他早上给我看的那把霰弹枪。他躲在教室门外的那道墙后面,静静地等着里面的男人出来。这个男人只要一动,他就会用霰弹枪轰杀他。柳胜河这时候豁出去了,他不管这样巨大的爆破声音会不会惊动周围更加危险的人,或者是让天文馆里穿白大褂的人停止重要而危险的事情,立刻因此而销声匿迹。他觉得闹出声音来或许也是一种引蛇出洞的办法。假如只有自己一个人能办到这样的事,那么何不在这种时候闹个彻底?
但是他的想法过于单纯了。不知道对手的实力就进行攻击是最大的失误。他不知道敌人接下来会干什么,有多少人,躲在什么地方,有什么武器。对于这点,他本来认为这不过是可以靠自身的经验和直觉来弥补的事情。就算是在战场上,像他这样的人也会被大家认为是能够以一敌百的人。但是他显然低估了敌人的实力。
柳胜河就在一瞬间的疼痛中醒悟过来。他的背后又出现了一个敌人。这个敌人没有对他说多余的话,只是用针扎进了他脖子的静脉里。他忽然感到了一阵晕眩。这是令他险些暴怒起来的元凶。
柳胜河根本没有时间抵抗和反击,巨大的耳鸣声和如虫噬咬全身的不适感贯穿了他的神经。他就在这毫无防备的时刻颓丧地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