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胜河听我这么直接地问就是一愣,缓缓道:“……我还以为你是一个更加优柔寡断的人。”
我心下想,我什么时候给人留下优柔寡断的形象了,我这是要试探你,便在手机一头哼了一声。接着就听到柳胜河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想什么事情,隔了一会儿才对我说:“我知道现在说一些事情你不太会相信我。你可以亲自过来看看这儿发生了什么,再考虑要不要按我的话去做。”
他的口气显得很严肃,我听不出他是不是在骗我,但这个人油腔滑调的本性是没有的,因此会在最初给人留下正直的第一印象。但这时候我转念一想,忽然就想到了一个妙计,便对他道:“好啊。我可以一个人过来,但我也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说来听听。”柳胜河的语速稍微加快了一些,看来他是真的急于我去帮忙。
“你知道我们学校论坛一个叫‘纳米’的版主吗?这事情办完以后,我想让你把他引出来。”
柳胜河在手机那头沉吟了稍许,便道:“没问题。这个版主我认识,是高二的。那你现在可以过来了吧。”
我实在没想到他居然会认识这个版主,不禁大感惊讶,想他难不成也是个论坛水军,常年混迹各大版块窥探别人隐私的?提防之心更重,便决定非要自己亲自去看一看他那里发生的事情。
我和柳胜河的交谈相当简单,他告诉我他现在在学校西南面科技楼一楼的教师办公室。可以从体育馆二楼的空中连廊直接进入科技楼二楼,再下到一楼。我们学校所有教学楼从高空俯视,被篮球场、教学楼前的天井操场,以及去最南端的食堂的道路硬生生分成了东西两大片建筑群,西面有一座连接体育馆和科技楼的空中连廊,而东面也有一座相同的。但是从整体来看,东面的建筑群占据了学校的大部分面积。每天早上,附近的街区都能听到这一大片教学楼里传出的朗朗书声。
我悄悄地离开了老张和苗玲玲,临走时给老张发了一个短信,说去上个厕所,万一有事就手机联系,想这学校也就这么大,我是足球队的,长处就是走哪儿打不过人家逃跑总能跑第一,因此也没有太过畏怯。经过二楼空中走廊时,透过玻璃窗朝西面的林荫道望去,可以看见学校的大门紧紧关闭着,证实了整个学校的确已经被封锁起来的事实。
科技楼是一个十分阴冷的地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建筑设计的原因,教室全部设计在走廊的两侧,走廊常年不见阳光,能闻到一阵阵工业酒精的味道,时不时还能听见下水道排水的声音。走到底有一个阶梯教室,那个教室就是我数学补习时第一次遇到柳胜河的地方。科技楼的功能也十分含混不清,有化学实验用的教室,也有一张课桌椅都没有的空教室,而到底阶梯教室这学校唯一一个能容纳百余人的教室为什么要建在走廊最里面,对于着火时的人员疏散问题设计师到底有没有用心思考过,这至今还是一个谜。
一路上没有别的学生,走廊安静地出奇,一楼的前门和后门都被关闭了,似乎这就是和体育馆相连的巨大密室,可供学生临时避难和休息用的。我一路小跑着下到了一楼,正想着见面要如何跟柳胜河打招呼,如何装作若无其事地和他嘘寒问暖,忽然就觉得身后有个人跟了上来。
我以为是柳胜河,猛地回头。没想到是个高高瘦瘦穿白大褂的家伙,正站在走廊的阴影里。看见我停了下来,对方也止住了脚步,站在那里定定地看着我。我给他这身气质吓出一身冷汗,脚步不禁无法挪动,眯起眼睛仔细去看。
走廊里光线相当暗,如果不是这个人正在喘气看的出是个活人,这时候我真的无法确定他是鬼还是妖。
看样子似乎是个老师,身材很匀称,年纪比较轻,应该还没到三十岁,有点像教理科特色班的,气质和别的班的老师比起来就是儒雅一些,带着黑框眼镜,正朝我这里咧开嘴微微笑着。
见过了别的发狂的老师,再看这个老师时却感到异常的亲切。这并不是发狂的老师该有的神态,这种神态太正常了,正常到我差点以为自己眼花,是在风和日丽的早晨遇到了一个和自己微笑着打招呼的老师。
这种联想让我本能地有一种不适感,不适到觉得诡异的程度。正想开口询问,手机忽然响了,是柳胜河打来的,我立马掏出手机,接通。
“你在哪里?”他问我。
“我已经到一楼了,喂我跟你说,我看到一个没发狂的老师,他就在……”
我正想把看到的和柳胜河说,面前的人忽然就消失了。我惊得说不出话来,难道真的是我眼花,看错了?于是拼命地揉起了眼睛。
“在哪里?”
柳胜河问道,我忽然觉得他的声音变成了立体声在耳朵边回响,就感觉背后有一个人拍我的肩膀,道,“凌云,你的背上什么时候写了字?”
忽然有人拍我肩膀,我以为那白衣的老师瞬移到了我的背后,给吓的魂都去了一半,大喊道:“妈呀!”
“你怕什么,是我!”
对方使劲把我肩膀掰向他,这下我看清楚了,是柳胜河,是那个一本正经的数学和武功双重变态的板寸头柳胜河。
看到他我立马长出一口气来,今天经历的事情太多,搞的我一惊一乍的,大脑无法很顺畅地处理这些信息,就对他道:“怎么回事!我刚才看到一个老师,然后接起你的电话这老师就消失了!然后你就出现在我背后了!”
柳胜河没回答我的问题,只是皱着眉头道:“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你的T恤背后被人写了字了,什么时候的事?”
我道:“怎么可能……”就扭头去看。这角度看背后着实费劲,我想了想,在他面前也没什么好遮掩的,就把T恤脱了下来,直接翻到背面去看。
T恤后面什么字都没有,我感觉被他耍了,怒道:“你搞什么……”话还只说了一半,就见到靠近衣领的地方,有一串很小的类似咒语的文字,歪歪扭扭地排成一排,浅浅的印在上面。不仔细看,还真的发现不了。
“这是什么文字?”
“藏语吧。”
柳胜河回答,口气上没有什么把握。
我大概知道藏语长什么样子,我们班主任郭正道老师是教语文的,给我们形容过藏文的样子,简单来说就是蝌蚪文,由点和竖线连起来,特别难看出一个字到底由几个部分组成。在我心目中是比五线谱还要难理解的符号。
“我的T恤上为什么会有藏文?难道又是那个死胖子趁我昏迷的时候写上去报复我的?”我想到每天中午都要来我们班和我联机玩街霸的那个死宅男。
“应该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柳胜河朝我打量了一番,便道,“目前来看,你好像没有什么内伤……”
他说到一半忽然就闭嘴了,我看到他的眼神就在刚才踢我那一脚后留下的腹伤那里停住了,表情颇为尴尬,吞吞吐吐道:“那个,不好意思了,我没想到那一脚有这么严重,看来是下手太重了……”
听他说话让人忍不住来气,换做是别的不认识的人这么跟我道歉的,早就能听出来这是反话,下一秒就照死里打了。但我知道柳胜河就是这种不会说话的人,而且我这辈子估计也打不过他只有被他打的份了,心中憋着股气无处发泄,只好长叹道:“你要是一天到晚打自己人还不知轻重,迟早都得四面楚歌啊……”
柳胜河面色越来越难看,见我穿回了T恤,连忙拿起手机拍了一下这些字符,便转身走道:“我的事你就不用管了。跟我来,带你去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一边跟上他,一边道:“怕了你了。平时你也这么打你们班同学吗?”
柳胜河道:“如果有意见不统一又无法用语言解决的问题时,暴力是很快的解决途径。”
我发现他话里用的是“暴力”而不是“武力”这个词,心下有些吃惊,就问道:“那么对于女生呢?”
“女生也是一样的对待方式,没有什么差别。不同的只有极限生存时候的状态而已。”
我无法理解他的观念,感情是女生不服从他也会遭到暴打,这简直就是人面兽心了,忍不住便道:“我听不懂你的意思,你能打一个比方吗。”
柳胜河想了想,道:“这么说吧。假如一列失控的火车上有一名男性的杀人犯,一名快要待产的孕妇,火车马上要摔下悬崖,两个人都不配合列车长疏散群众的指挥,这个时候,你要怎么对待这两个人?”
我道:“杀人犯就不要管他,孕妇就竭尽办法把她救出火车。”
柳胜河轻轻地摇了摇头,道:“一般人也会这么想,因为一般人总是会从道德层面入手。要如何竭尽办法解救一个不配合疏散任务的待产孕妇,你想过其中的困难之处吗?你必须有急救常识,不少于两人的担架队伍,还有各种随机应变的逃生手法。如果她不配合,你还要用你的伶牙俐齿。但是万一你的头脑也不够冷静,无法说服她呢?这个时候最快的方法就是将她打晕带走。但是对于一个孕妇来说,这种情况下重击导致的各种问题太难以估计了。”
我不同意他的论断,反问道:“那么你的意思是,还是先把这个杀人犯劝下火车才是正确的选择?”
柳胜河朝我望了望,静静地说道:“杀人犯之所以能杀人,说明他们大多数人中的体能并不会很差。对于危机之中的逃脱来说,这类人是最不需要费心的,只要用到暴力,他就能够很快被你降服甚至为你所用。也有一种说法,叫做戴罪立功。我用到的就是这种理论。在一个危机事件中,你没有很多的考虑时间,大部分情况下两个人中你只能竭尽所能救一个,到底应该救哪一个更加保险,你必须要在极短的时间作出正确且无愧于心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