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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翻了醋缸(1 / 1)

沈青稚脚下步伐微顿,垂眸看着那只好似小心翼翼拉着她衣袖的手。

那手冷白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带着的却是不属于他身份的小心谨慎。

沈青稚本就没打算离去,说好陪他一日,他便放了她家兄长。再说了,这都跟着他一路到了深山庙宇,她还有退步的可能?

于是她转身把手中药箱,先放到一旁的黄花梨木小圆桌上,而后深深吸口气,眸色淡淡却也前所未有的认真。

沈青稚瞧着贺愠:“贺大人,今日有何吩咐?”

贺愠盯着指尖上勾着的那一片桃粉色衣袖,听着她口中疏离又谨慎的声音。

姑娘家声音软糯,许是江南呆久了,带着一股子姑苏吴侬软语中特有的江南小调,婉转悠扬端庄雅致,更夹着一股别具风情的娇调。

哪怕这般静静的坐着,听她漫无目的说一日的闲言,他心中也是极愿意的。

但这一日独处,可是他千方百计机关算尽,才得来的机会。

他偏执的想在她心中留点什么,哪怕是令她恼怒不喜的,但只要她能记住他,这便够了!

贺愠抿了抿唇,而后起身,但他拉着沈青稚衣袖的手,依旧没有松开的意思。

声音清润如玉:“请姑娘稍等。”

沈青稚微愣,便见得贺愠起身,轻车熟路往这间禅房深处走去。

她才注意到这方隐在深山寺庙后头的院子,是别样的雅致清幽,禅房里的布置也极为讲究。

临窗放着书案,书案上笔墨纸砚,她身后是一扇乌梨木雕云松屏风,再一旁就是放了满满当当书籍以及各色小玩意儿的博古架。

沈青稚抬眼看去,禅房里一物一具,瞧着色泽和新旧程度,恐怕件件都是他平日里惯用的物件,这院子也定也是他常来的地方。

禅房深处,一阵一愣的悉悉窣窣衣料摩擦的声音,不一会儿功夫贺愠便从里间走了出来。

沈青稚闻声望去。

只瞧得不远处的人好似画中走来,头带玉冠,身形颀长,一身象牙白色云纹外裳,低调内敛,却也不失端方玉润的贵气。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沈青稚一时间竟是看呆了去,往日清冷的凤眸此刻微微睁圆,瞳眸深处带了惊艳,心玄撩拨呼吸都不自觉加重。

“姑娘久等。”贺愠慢慢行至沈青稚身前,因着身量极高,他便微微俯身瞧着沈青稚道。

沈青稚呼吸一顿,恍然回过神来,她小心退后一步,抚着自己狂跳不停的心口,极力与贺愠之间保留安全距离。

贺愠似没瞧见她的紧张,抬手时手里多了枚碧玉缠枝海棠簪,翠色的簪柄枝叶缠绕,末尾处开了大朵大朵鲜艳欲滴的海棠花。

这簪子极美,更是依着玉石本身的形态,工匠以鬼斧神工的技艺雕出来的物件。

沈青稚看着贺愠手中的簪子,她又不禁后退一步,神色略带慌乱。

贺愠抿唇,不说话,而是抬手指了指她发髻的位置。

沈青稚抬手一摸,才发现发今日出门时,发髻上簪着的茉莉珠子碧玉簪,许是在马车里掉了。

只是这东西,瞧着上头的色泽,这恐怕还是一件被珍藏许久的旧物,沈青稚神色犹豫,不知如何是好,又不敢开口违逆贺愠的意思。

贺愠一叹,语态无奈:“姑娘为何这般小心谨慎,丝毫不敢逾越一步?”

他说着,抬手不容拒绝便把那簪子给簪到了沈青稚乌黑如墨的发髻里头,还不忘赞了声;“这簪子配姑娘,是极好。”

沈青稚赶紧行礼道谢,声音谨慎道:“等晚间回去时,我便把簪子物归原主。”

贺愠神色闪了闪,他静静的瞧着沈青稚半晌,最终未反对,也未开口同意。

二人说话间,那去而复返的小沙弥,这时小心翼翼在门外道:“师叔,我可以进来吗?”

“嗯。”

得了肯定,小沙弥这才小心推门而入。

沈青稚闻声望去,便瞧着屏风那处绕过来一个小小的身影,那小沙弥身量不高,却提了一个极大的都快有他人高的食盒。

小小的人儿力气极大,把食盒往贺愠身亲一放,圆溜溜的眼珠子一转,壮着胆子道:“师叔,敬善也有些饿了。”

贺愠闻言,不动身色拧了眉头,眼中神色带着严厉。

这个叫敬善的小沙弥赶紧吐了吐舌头,转身就想溜之大吉,不想才准备转身,便被人拉了衣袖,那人声音娇糯道:“贺大人,不如就让敬善小师父一同用膳?”

眼前的姑娘打的是什么小心眼,无非不就是不想与他单独相处罢了。

她主动向他提出的第一个要求,他难道还能拒绝?

贺愠拧着的眉头渐松,微不可查点头:“好。”

敬善双眸一亮,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小光头,朝着沈青稚天天的笑了出来:“谢谢姐姐。”

然而,小沙弥这一声不轻不重的姐姐又叫得,贺愠敛了眼中润色。

他被敬善称作师叔,眼瞧着就要三十而立的年岁,而他眼前俏生生娇滴滴的小姑娘,才及笄不久,不过是十六出头的花龄。

他大了她足足一个生肖轮回,贺愠心底漫起酸涩,面上神色却毫无波澜,瞧着小沙弥勾了勾唇,突然邪气一笑。

笑的敬善心头毛骨悚然。

果不其然贺愠下一句便是:“饭后抽查你功课,错一处,一戒尺!”

小沙弥敬善觉得自己无辜极了,不就是一顿午膳么,还是他悻悻苦苦拎过来的,瞬间神色委委屈屈,憋得一头撞进了沈青稚怀里,抱着她的手臂可怜兮兮:“姐姐,师叔欺负敬善。”

贺愠见得委委屈屈缩在沈青稚怀里的敬善,他当场怒极反笑,他家娇滴滴的姑娘,他都没抱过。

这位九岁的小师侄倒是大胆!

这一刻,贺愠五脏六腑里,足足藏了两辈子的醋缸子这,打翻一地。

冷沉着一张脸盯着敬善,声音寡淡严厉:“饭后功课,错一处,一戒尺,外加抄写十页佛经!”

敬善只觉得晴天霹雳,他家师父都舍不得这般眼里罚他,偏偏他这位师叔却是最说一不二的那个!

三人一同用了素斋饭。

贺愠又亲手给沈青稚泡了一盏子君山银针,而后递了一卷书册给她,便真的在临窗的书案上,开始抽查敬善的功课。

整个午间,敬善背书背得磕磕绊绊。

贺愠手握一卷书册,身前的书案上放了一根,不知从哪处折下的竹条。

他倚靠在临窗的书案上,瞧着斯条慢理的翻阅书册,面上的神色也是漫不经心,还不时悄悄往沈青稚那处看去。

但是!这其中但凡敬善背错一处,他便会薄唇微微一勾,毫无感情报数!

敬善足足背了一个时辰,也担心受怕了一个时辰,就在他憋红了眼眶,为他即将开花的手掌心默哀的时候,贺愠却是突然起身,步伐轻缓走到了沈青稚坐着的地方。

娇娇俏俏的小姑娘,不知何时趴在一旁的长桌上睡着了。

如墨般的发丝,垂在天鹅颈处雪嫩肩膀上,纤长的睫毛就似眼皮子上的小蒲扇,红唇微微,鬓云娇乱……

手里还紧紧的握着那一卷,瞧着便极为枯燥乏味的书册。

贺愠轻手轻脚,拿了沈青稚手中的书卷,而后俯身,掩去眸中异色,几乎是颤着手把这个妄想已久的人儿搂进怀中,再小心的抱了起来。

他哑着内心几乎是喘不上气来的颤栗,漆黑的眼眸里这一刻凌厉孤傲,更深处是低到尘埃里的欢喜,缓缓转身,把娇俏的人儿放到了临窗的一张软榻上。

“师叔……”敬善小心上前,手里抱着一大团从贺愠床榻上拖过来的锦被,献宝似的递了上去。

贺愠瞧着敬善手里头抱着他床榻上的锦被,他心底略微一颤,涌起密密麻麻的情绪,面上却无表情接过,小心翼翼的给沈青稚盖了上去。

敬善眼中一喜,正要说话。

贺愠抬手做了个禁声的动作,把自己的声音压到极低:“回你师父那。”

“那师侄今日功课?”敬善眼中透着期待。

贺愠看着软榻上睡得安稳的小姑娘,抬手给她掖了掖被角:“今日戒尺便免了,但罚抄袭的书册,三日后交给我,功课还要复查。”

敬善还未来的勾起的唇角又垂了下去,只得叹气认命,垂头丧气退了出去。

……

这一觉,沈青稚睡得极为安稳。

等她伸着懒腰,睡眼朦胧醒了过来,她迷糊中习惯性吩咐道:“书客,水。”

而后沈青稚还未睁眼,便被人给小心扶了起来,唇瓣一阵湿润,被人用杯子喂了温热的蜜水。

小半杯蜜水下去,沈青稚终于彻底醒过神来。

“还要吗?”耳畔的男声清润黯哑,扶着她肩头的手,不经意间刮过她的脖颈,指尖略显粗粝。

沈青稚一口蜜水呛在喉咙里,咳了出来:“贺……贺大人?”

贺愠点了点头,神色温润,眼底隐着极为浅淡的笑:“慢些喝。”

这一刻沈青稚脑子里乱糟糟的,瞧着眼前这个不沾凡尘的男人,她心底似有小鹿乱撞,贺愠眼底的笑容,在她眼中变得极为眩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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