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赫面无表情地走出饭馆。
在一处人少的地方，顿住脚步。
他看着手机屏上的这一串数字，红唇一抿，两秒后，按了拨号。
对方秒接。
“学长。”
是个女声。
郁赫抬眸看了眼四周。
人来人往，一街烟火。
但他，仍是最受关注的人之一。
这里能与他pk人气的，估摸着只有路口那个正在散传单的“皮卡丘”。
“学长，不如你先猜一猜，我是谁？”
声音很甜。
跟人工奶油似的。
郁赫一声低笑。
是一个，能让他有些反胃的人——
“你想做什么？林浅浅。”
“看来，学长对我印象也是挺深刻的嘛。”林浅浅有些高兴。
她没想到，郁赫能这么快猜出自己。
这不就证明，他对自己还是有几分上心的嘛。
“我肠胃不太好，”郁赫抬手摸了摸下巴，“忌讳的东西挺多。”
林浅浅：“……”
这是内涵她反胃？
“那是我爷爷，”郁赫切入主题，“怎么了？”
“……”林浅浅没想到他这么直白，她预想的画面也没有发生的迹象，愣了十多秒，她才勉强挤出了笑，语带威胁地说：“没想到，你爷爷还是个贪污犯呢。”
郁赫：“那又怎样？”
“我想和你见一面，”林浅浅说，“谈一谈。”
“谈什么？”郁赫问。
“我可以把这新闻发在咱们校园贴吧里，”林浅浅说，“也可以选择什么都不知道。”
他笑意凝固。
“只要你做我男朋友。”林浅浅说，“我就替你保守这个秘密。”
“你可以，”郁赫笑出了声，“考虑做个梦，梦里什么都有。”
“……郁赫，”林浅浅恼了火，“我知道的可不止这些，你最好别这么跟我说话。”
郁赫唇线崩直，一时没说话。
见他沉默，林浅浅以为他是怕了。
一时有些得意，接着道：“我还知道，你们家的关系很复杂呢，听说你妈吗和你……”
“你家的关系简单？”郁赫打断她的话，抬脚碾了碾脚边的小石子，带着几许的漫不经心，嗤笑道。
林浅浅：“……你什么意思？”
“你的家庭关系，我可以找人给你写，”郁赫弯唇一笑，“要什么，就有什么。”
“……你在说什么？”林浅浅愣住了。
“你敢发，我就敢写。”他顿了顿，又说,“写出来，就有人信。”
声音低沉，但咬字清晰。
“……”
林浅浅没想过她的问题，还有这种答案。
他怎么能，这么嚣张？
“……我是听，一个阿姨说的。”她不知所谓地开了口。
这话是在解释，但她并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解释。
她不是来威胁人的么。
解释完，她又说：“那阿姨说，她以前在你家做过保姆。”
“如果你需要，”郁赫不以为然，“我也可以找个保姆阿姨，作为你家复杂关系的见证人。”
“……”
“感觉今年中考卷子挺简单的啊，连你，都能考进南一。”
郁赫说话，不急不慢，更没有一丝慌乱。
“郁赫，你别以为我喜欢你，你就……”林浅浅气急，但话未说完，又被郁赫打断了。
“你别以为，”郁赫似乎更为不耐，“我不动女生。”
林浅浅：“……”
“你再惹我，别说南一，我会让你在南城都待不下去。”
他压着声，语气平静无波，冷静的渗人。
完全不像是一个高中生。
他虽是少年模样，可心性却并不单纯。
长期揣摩人心，对于这点恶意，他一点都不害怕。
相比于他的平静，林浅浅开始语无伦次：“我没别的意思……没想过要把它们发贴吧里去……”
他不语，默然地听着。
纯粹是好奇，这人的脑回路是个什么形状。
“我、我只是和别人打了个赌，说一定要追到你，”林浅浅带着点哭腔，“如果我没追到的话，她们一定会笑话我，会看不起我的……”
不待郁赫打断，她说着说着，自己就说不下去了。
她为什么要打那个赌？
……
这个年纪的情感，可以纯粹质朴到让自己后来每每想起来，都觉得那时候很傻很天真。
也可以满纸荒唐，让旁人看着都忍不住说一句“是不是有病”。
男朋友和女朋友在这个年纪，在某些时候，会成为炫耀的资本。这样说也不对，其实到成人社会，这种现象也有。
林浅浅小学五六年级的时候，找了个初中生男朋友。她时不时地会拿这初中生男朋友出来炫耀吹嘘。那时候，有人对她指指点点，也有不少人会觉得她很酷很厉害。班上有人对她不好，或她看不顺眼的，她可以找那初中生男朋友来收拾他们。
她小学时找初中生，初中时找高中生……这么多年，她这恋爱游戏只跟学长玩，换学长也跟换衣服差不多。
她其实也没付出多少情感，很多时候就是出于一种虚荣心。眼下，她若是能追到郁赫，能够她扬眉吐气好一阵。抛去这一层面，她也确实有些喜欢郁赫。
第一眼见到，就心动了。
体育课时，老师要求跑步，她借口身体不舒服，便在树荫上躲着玩手机。翻到了贴吧，将美男榜里的郁赫照片存了下来。
抬头时，恰好看见了篮球场。
几个高二年级的正在打篮球。
真人比照片还好看。
她们班有人追郁赫，可惜没追到。
林浅浅那时觉得，那女生长的很一般，人家能答应才有鬼呢。
从那一刻起，林浅浅就决定，她要追到郁赫。
追到后，她要每天发几次说说，来显摆显摆。
她脑容量也没那么大，哪能想到这一失足会成千古恨呢。
郁赫对这种说辞不陌生。
他以前交友，大抵是那荤素不忌。三好学生有，二流子小流氓也认识不少。混迹于三教九流里，对这花季雨季的另一面也认识颇深。
他知道不少男生以炫耀女朋友的相貌、成绩甚至数量为荣。长的好看、成绩还好的自是让他们脸上有光。追到班花、校花的，那更是得炫耀好一阵了。这谈得来的就谈，谈不来的就分，“感情”来的快也去的快，收放那叫一个自如洒脱。女生应该也有这样的，相对男生而言，这样的二缺还是少些的。
郁赫知道，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是一个可供展示的价值符号——
成绩好、长的好、家里也不穷，看着就个金镶玉。
除了田觅整天在那里“掩耳盗铃”、此地无银三百两地，不知是觉得带他出来丢人还是怎么回事。这要换个姑娘，说不定人家逢人就会说：“我男朋友是南一的！是南一的校草！还是个学霸呢！”
郁赫抬头时，目光对上了几个正回头看他的女生。
他眉眼没有半分温度，日渐浓郁的夜色为更为他添了几许阴沉。
女生被他看的犯怵，加快脚步地跑了。
“关我屁事。”他默了半分钟，对林浅浅说。
说完，他就挂断了电话。
他是希望林浅浅适可而止。但瞅着这人偏执狂的架势，也必须得给点颜色瞧瞧才行。
他可不是被人捅一刀、还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老好人。
垂眸看了眼手机，想了想，给“病友”齐然打了个电话。
要他查一下林浅浅。
齐然在初中时，就有过找私家侦探查他爸的壮举。
这么些年，也没闲着，把他那喜欢折腾的父亲也折腾的够呛。
在折腾人方面，齐然经验丰富，颇有心得。
但齐然最近在忙毕业论文的事情，没心思掺和高中生的鸡皮蒜毛，于是给郁赫推荐了个联系人。
一位私侦。
几天后，那位私侦就给他发了一堆关于林浅浅的资料。
从她的家庭背景到她的人际关系，以及各种社交账号的动态……
扒的那叫一个彻底。
总的来说，林浅浅也不是一个家庭幸福的孩子。
小时候，父母双双出轨。大人各玩各的，没人正儿八经的管过她。她中考成绩一般，去什么职高也让父母没面子，于是家里到底还是托了点人际关系将她送来南一。据说南一学风好，老师负责，他们塞点钱，就准备当甩手掌柜了。
林浅浅照猫画虎，自学成才。
眼下脚踩十几条船。从一中到十八中，中中都有她的备船。
可这么多船还不够……
这人还要踩他。
他在这些信息里，捡了几个劲爆的发给林浅浅。
两个少年老成的人精，玩了一周的心机，终于是分出了胜负。
林浅浅溃不成军，割地赔款。据说正在准备转学手续。
这人，她不光撩不起。她还得躲。
郁赫这几天一直都在琢磨怎么“打压”林浅浅，对田觅似乎有些疏忽了。
眼下，这一块石头终于快被踢走了，他心情平静了许多。
这会子回过了神，他虽冷淡了他家的小姑娘啊，可他家小姑娘，分明更没把他当回事。
……嗯？
自从那天聚完餐后，田觅像是变了一个人。
话少了一半。
步子大了一半。
整日神情肃穆，跟随时要奔赴战场似的。
他昨晚百度了两个笑话，今早上学路上说与她听，本以为能逗得她哈哈大笑，可谁知她竟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怀疑这笑话有点问题，便与谢予也说了说。
谢予笑的花枝乱颤，甚是惊悚。
所以，笑话没有问题。
有问题的，是人。
又一想。
小姑娘上学催他走快点，他要是磨叽一点，小姑娘就会用扑灵扑灵的大眼珠子瞪他。
中午碰巧吃个饭，吃完也拍拍屁股就人了，一点也不黏他。
一副挺不稀罕他的样子。
他这是，魅力贬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