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这位姐姐,”郁赫说的慢条斯理,“骗谁了?”
田觅:“……”
很快,阿嘟将她哥哥的问题和语气,复制粘贴了一遍。
“我爸,”田觅没好气的说,“有什么问题?”
“比较好奇,”郁赫两指夹着吸管,眉眼含笑,“小姐姐是怎么骗的呢?”
郁赫撩人的技术,炉火纯青。
并未刻意用力,就这么浅浅淡淡的一笑,已是风情万种。
如火燎原。
“……”
田觅自觉有点昏了头。
真的。这要是换个人,她必定会回敬一句——“关你屁事。”
“姐姐说她在吃茄只,豆、豆噗,喝菜菜汤。”没等田觅开口,小阿嘟率先抢答。
田觅抿了抿唇。
田牧若是现在打电话过来,确认她刚刚那胡诌出来的菜名,她都不一定能答对。
希望这小屁孩将来在学习上,也能也有如此好记性。
“骗人的姐姐,鼻子会变长长吗?”阿嘟偏过头,看着郁赫,眼里满是期待。
她记着郁赫说的故事,所以一直关注着田觅的鼻子,但到现在也没看出什么变化,又想了想,说:“姐姐说,她说的是善、善意的谎。”
“……”
善意的谎?
郁赫嘴角微扯,啧,还真是个小骗子。
“哥哥,什么是善意的谎?”阿嘟又问。
“不知道,哥哥没撒过谎。”郁赫一脸的温良恭俭。
阿嘟是个行走的《十万个为什么》,所以很快又问了田觅。
“我不想爸爸不开心,骗……出发点是好意,”田觅避重就轻地说,“所以这就是善意的谎。”
阿嘟很快受到了启发,偏过头对郁赫说:“哥哥,那我吃一个冰淇淋,你回头不要跟爸爸说哈,我不想爸爸……”
“做梦呢。”郁赫抬手盖住阿嘟的脑袋,慢悠悠地说,“哥哥是个坏蛋,坏蛋怎么会说善意的谎言呢?”
阿嘟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她指着田觅的香辣汉堡,对郁赫说:“哥哥,我也想这个。”
“这个辣,你要吃的话,”郁赫起了点逗乐的心思,“会跟姐姐一样,长不高的。”
“……”
这话说的,有点膈应人啊。
田觅缓过神,这特么长的好看,就能胡说八道啊?
她自以为,眼里隐着一股子腾腾的杀气。
但在郁赫看来,这杀伤力比他腿上的小鬼还弱一点。
奶凶奶凶的小眼神儿、鼓鼓囊囊的腮帮子,整的跟卖萌一样。
有点逗。
但为了给姑娘一个面子,郁赫还是非常赏脸的拿出了一点演技,扮了几秒的害怕状,还给她道了个歉:“不好意思,教育小孩呢。”
“……”这小孩,会给你越教越歪的。
“姐姐,你小时候是吃了很多辣辣吗?”蛋挞不可能堵住阿嘟的嘴。
“当然没有。”田觅嘴角抽抽,“吃辣和长高有毛关系?”
“那姐姐怎么这么矮呢?”阿嘟不懂就问。
“……”
郁赫很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天地良心,这回真不是他教的。
抬头一看,姑娘眼神里的威胁甚是明显,仿佛在说“再笑就死定了”。
郁赫想了想,他们俩身高差,保守估计,得有25cm吧。有些不太明白,这小姑娘为何敢如此“嚣张”。
但到底,还是很有绅士风度的绷住了笑意。
只是那修长的手指,很碍眼地在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片刻后,又徐徐地复述了一遍他妹妹的问题。
“……我一米六三,不算矮吧?”田觅没什么底气地反驳着。
“一米六三?”郁赫眉梢一挑,眸子里是毫不掩饰的——“我不信”。
田觅梗着脖子的“昂”了一声。
心说:你又没说净身高。
“不好意思,”郁赫有些“歉疚”,“可能是我出门忘戴眼镜,真没看出来。”
“……”
这话听着,有点怪。
像是在内涵什么。
“哥哥,那你多高啊?”阿嘟边吃边问。
“一米八六。”郁赫说。
“……”
很牛逼吗?
姚明两米二六,人家骄傲了吗?
“我想长的像哥哥一样高。”阿嘟说。
郁赫摸了摸她的头,似是有些欣慰,“那就不要吃辣辣。”
“男生和女生不一样,”田觅忍无可忍,插话说,“我这身高在女生中不算矮。”
“……哪里不一样?”阿嘟仰着头,问郁赫。
“哥哥不知道,你问问姐姐吧。”郁赫将问题推给了田觅。
“男生和女生的最大的区别在于,”田觅灌了口可乐,润完嗓子后,缓缓道:“染色体啊,也就是x和y的区别。”
阿嘟:“@#¥%@……”
“至于什么是染色体,回家让你哥哥翻书去,”田觅含沙射影地说,“长那么高什么用呢,很容易长成傻大个的,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的。”
“……”
郁赫嘴角轻扯,觉得有些新鲜。
他活了十七年,还是第一次听人说他是“傻大个”。
出色的记忆力跟相机似的,将这人的模样“拍”了下来,贴在了脑海里。
“哥哥,”阿嘟指着田觅,一脸惊恐,“这个、这个骗子姐姐,她骂你唉。”
“嗯。”郁赫语气淡定,“哥哥听到了。”
“那你怎么不打她啊?”阿嘟懂得虽然不多,但也知道“傻”,不是什么好字。
“因为,”郁赫勾唇一笑,“哥哥是个有素质的人。”
田觅:“……”
去你大爷的吧。
谁说她矮来着?!
“所以呢,哥哥不仅不会打姐姐,哥哥还要请姐姐吃好吃的,”郁赫下巴轻轻磕了一下阿嘟的脑袋,用温柔的语调给妹妹洗脑,“这就叫以德报怨,知道吗?”
“……”小阿嘟摇了摇头。她不懂。
“像哥哥这种以德报怨的男生呢,人们一般将其称作为,”郁赫拿了张湿巾,一边轻拭着被妹妹汗馊味“玷/污”过的下巴,一边闲闲道,“君子。”
田觅:“……”她有点想吐。
郁赫问阿嘟:“想吃冰淇淋吗?”
阿嘟连连点头。
“下来,”他拍了拍阿嘟的背,“哥哥去买。”
“好,”阿嘟喜出望外,立即就给她哥比了个大拇指,“哥哥真好!哥哥最好!”
郁赫龇牙一笑:“哥哥是不是傻大个?”
“不是!”阿嘟否定的斩钉截铁,又看了眼田觅,义正言辞道:“我哥哥不是傻大个,他可聪明可厉害了。”
……
真是会哄小孩啊。田觅阴恻恻地笑着。
啃完最后一根鸡翅,田觅就拎起书包,正准备离开这是非之地时,只见跟前的托盘里多了份草莓圣代。
田觅抬头:“……”
什么意思?
“不好意思,之前多收了你的钱,”郁赫转了转指上的塑料戒指,“这杯算作道歉。”
“……”田觅蹙了蹙眉,“之前?我们见过?”
“傍晚。”
“理发店。”
“五十元。”
他很大方地给了这人三个提示。
但是,看着她的神情——貌似还是没想起来他是谁。
“不好意思,能告知一下,”他支着肘子,双手交错地搭着下颚,笑容恣意,“你近视多少度?”
说完,身子又往后靠了靠,呈现一个非常放松的姿态,而后抬手指了指自己,懒洋洋地勾唇:“你那天,可是一口一个‘叔叔’地、喊我呢?”
“……”
理发店的那个华发大叔?
是他?
怎么可能呢……
一个大写的“懵”嵌在田觅的瞳孔里。
郁赫倏地笑了。
.那天下午,他陪阿嘟去打点滴,路上跟小鬼逗趣,倒还有些意思。
但一回家,却发现家里来了好些客人。
看见推杯换盏的众人,他眉眼里还残存着的笑意,霎地就烟消云散了。
不过,很快地,他面上砌好了假笑。
他笑的,还比他们娴熟自然且好看的多。
这些人做出一副很喜欢他的模样,将他从头到脚、里里外外地夸了好几遍,似乎忘了当初是怎么在背后议论他的了——
郁家的那小孩,脑子有问题,心理还不太正常,你们少跟他玩……
他们忘了,但他还记得呢。
记得归记得,他面上,也亲切地喊着“叔叔阿姨们好”。
很快,他就找小时候结识的“病友”,让他给自己打了个电话,然后借口“有事”出了门。
他的病友姓齐,名然。
不是什么好名字。齐然,凄然。
齐然不在南城,但是他弟弟齐放在。
所以,他就去了老齐家的理发店。
这店外表破旧,是刻意“仿古”装修的。
当年,齐放他爷爷在老家有一个理发店。齐老爷就是靠着那一间理发店,将四个子女拉扯长大、培养成才。但后来这店被拆迁拆掉了。老人家搞了大半辈子理发,一下没了事情干,整日都魂不守舍,身体也跟着每况愈下。于是,齐放他爸就把人接了过来,照着旧样弄了个理发店。
但没过几年,老人还是因病去世了,这店也就空了下来。
齐放跟爷爷的感情很深厚,得了空会过来收拾打扫一下。
这店其貌不扬,价格十分便宜,洗剪吹一律五元,还和从前一样。
但再便宜也没用,现在没什么人会来这家破店了。
他去老齐理发店的时候,齐放正在擦着那落满成灰的招牌。
“什么风把你吹来了?”齐放问。
“想你了。”他说。
“呦,这么疲惫?”齐放瞥了眼他的脸色,忍不住揶揄道,“听哥一句劝,小撸怡情,大撸伤身,强撸灰飞烟灭。”
“滚。”对于这不着调的话,他眼皮懒得掀开。
“切,跟我这儿就不用遮掩了吧?咱都是知根知底的人。”齐放说。
是的。
知道他“底细”的人并不多,齐放算是一个。
“家里来了人,吵的很。”他说。
“哦,避难啊。”齐放大大方方地一伸手,又扔给他一瓶矿泉水,“随便坐。”
不待他招呼,郁赫已经找了个干净椅子坐了下来。
“最近怎么样?”齐放问。
“挺好。”他说。
齐放看他这副模样,并不像“挺好”的样子,但也没敢多问。
郁赫出门走的急,没带伞,淋了点雨。
城市的雨,看着透明无暇,但实则裹挟了无数灰尘,并不干净。
他走到水池边,抹了点洗发液,将头发搓洗了一遍。
洗完头后,他还照了镜子。
有点惊艳。
在所有的赞美之词中,他能明确知道一种是真心实意的,就是对他容貌的赞美。
但是,他老了呢。
是不是这点“长处”都没了?
他拨了拨额前的刘海,垂眸时,忽地看见了桌边的染发剂。
银色染发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