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客气,太师夫人有心,妾身这里替我们林妹妹先谢过了!这等没眼色,还不快上好茶!”凤姐笑语妍妍,也不看礼单,一抬手,自有下人带人去抬箱子,两个丫头忙去备好茶。
“很是不必劳动,我们夫人还说了,不日将亲自登门拜访,看望老太太并林姑娘,届时少不了府上费心呢!”婆子客套寒暄着,同凤姐一般的客套话。
“哪里哪里!太师诰命亲临,荣府可是蓬荜生辉!若府里定准了日子,确确要使人先行通报,我们也好多做些准备,保管啊热热闹闹的,让夫人乐呵乐呵!”凤姐闻言激灵一下子,贾家虽说是世家,只近两年朝里无人,大姑娘也借不上力,若是抱住了太师府,来往打点可是少不了自己的好处!脸上堆了笑,嘴上抹了蜜。
“那倒不必,只是夫人惦记林小姐,免不了叨扰罢了!”婆子又客气会子,方告辞回转了。
凤姐前脚命人点数收拾了贺礼,后脚忙赶去贾母房里。
“我来得晚了,不曾迎接远客!”早没了被贾母训斥时的满腹委屈,一身穿金戴银明晃晃的让黛玉好生纳罕。这个妇人,衣着是主子不错,可偏张扬的话语不甚合规矩,虽美貌却行为不端庄,倒也知道不是个普通的,起身就要下拜。
“你不认得她!”贾母打趣道:“她是我们这里有名的泼皮破落户,南省叫辣子!”众人闻言哈哈大笑,凤姐自己也笑弯了腰。三春在凤姐进来之前早已到了,陪着黛玉一同取笑。
待相互厮认见礼后,凤姐拉着贾母道:“偏老祖宗的外孙女儿脸面大,身份高!人才到,那贺礼箱子已经踏破了门槛子了!日后我倒要偏疼这个妹妹些,临了还能捞些好处!”说完又掩嘴笑。
“你个凤辣子铁公鸡,素来是一毛不拔,时时凑份子乐呵还要搜刮我的箱子,今日反倒知道给你妹妹备礼了?”贾母笑道:“长进了不少!”
“老祖宗说我是一毛不拔,却不知道我是那毛啊都被拔了没了的,今日倘若是我的礼,不过是抱些金踝子,银镯子的,倒是辱没了林妹妹这个神仙般的人儿!老祖宗却不知呢,林妹妹前脚刚进府,那太师府的礼几箱子的便送了来,还说改日登门呢!”凤姐从袖子中取出两份礼单,讨好似的双手呈上。
这句话一出口可是了不得,不光惊讶了一屋子的人,脸连黛玉自己也没想到,满脸疑惑。这位莫太师,她倒是听过的,据说是位刚正不阿的好官,当今的恩师。比爹爹年纪上长些,莫家还曾提亲与母亲闺中时。至于为何要给自己送礼,倒是不知其中缘由。
王夫人眉梢一跳,手中佛珠缓缓慢了下来。当初元春入宫,可是奔着后宫去的,无奈最终落得个四公主伴读,眼瞅着公主要出阁了,那元春最好了说或在公主婚前被指婚嫁了,否则便要做驸马的妾,两条路都白白枉费了自己的培养。而莫家梨阳凭借着太师女的身份,少了这么多的周折便近水楼台,若是攀上,便地位可保!另外,那莫皓勋……
贾母忙叫人取来花镜,双手托了礼单细细看起来。太师府送自己这份,无非是福禄寿喜之类的吉祥物,而黛玉的那笺上,衣物玩器倒是很全的,打眼一看没有自己的贵重,细品品则黛玉这份颇费心神。不论怎样,太师府的礼,这还是破天荒头一回。说来奇怪,署的是太师诰命的章,贾母却是纳罕,当年的事……
看罢了将单子交给黛玉,搂了她一同看,满屋子女人深觉荣耀。邢夫人倒是翻来覆去的琢磨莫要开罪了这处处受宠爱的黛玉、王夫人琢磨一旦太师诰命真的临门该如何拉拢关系、贾母目前关心的是宝玉赶紧回来见人才是!
“林丫头可曾认得太师?”王夫人看似闲说话一般问:“看样子对大姑娘很是客气。”
“二舅母,黛玉从未离过苏州,若说起来,许是与爹爹在朝中有些交往,如今只当做个人情就是了。”黛玉微微颌首答道。她当然知道莫家当初提亲一事,既然大家都装糊涂,她也乐得敷衍。
“玉儿只带了几个嬷嬷并一个丫头,这怎么成呢?”贾母叹了口气,岔开话题:“鹦哥儿,打今儿起你便服侍我这外孙女儿吧。”
“是!老太太!”一旁的鹦哥儿脆生生应下了,跪倒先给贾母磕了几个头,又转过去跪拜黛玉。看衣着样子原先也是个二三等的丫头。
“玉儿,赏她个名儿就是了,日后就是你的人!”贾母笑道:“伶俐着呢。”
“玉儿谢过外祖母关爱!”黛玉点头致意,复又转向跪着的紫鹃道:“打今日起,你便更名紫鹃就是了!”
“谢姑娘赐名!”恭敬的磕了头,紫鹃起身站在黛玉身侧。
“我这宝贝外孙女哦,起的名字也雅,倒是把你们姐妹那几个统统比下去喽!”贾母哈哈大笑,三春也抿嘴儿笑,皆知是在玩笑,没人混在意。
“日后我们定要多向林姐姐学学才是,不知姐姐念了什么书?”探春问道。
“只念了《四书》,不知姐妹们都念些什么书?”黛玉笑着反问道。
“她们念的什么书,女儿家家的,些许认得几个字罢了。”未等探春回答,王夫人倒是微笑着答道。
“你们姐妹好生相处,学在一处玩在一处,可不许恼了!”贾母叮嘱道,众人忙应下了。
黛玉本就进府晚了,这一通折腾下来,天已渐黑,贾母不叫她赶着见贾政贾赦二位舅舅,生怕夜路扭了脚,只说明日一早不迟,亲热的拉她一同用晚饭。王夫人原本找个机会让黛玉远着宝玉,到底被贾母搅了,再不满也要服侍。
京城口味不甚清淡,偏重油腻,但有外祖母的疼爱,黛玉头日倒也多吃了些。
碧纱阁内间,帐子窗幔皆是新的,已更名为紫鹃的鹦哥儿带人收拾黛玉从苏州带过来的箱子,雪雁则在内侍候黛玉安寝。
这一天若说过的惊心动魄,丝毫不嫌夸张,好歹用了晚饭,结果那宝玉回来相见,一句话语不甚顺心反倒把那块什么玉给摔了。黛玉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子,又是初次离家在外,实是心神难安。刚见了二舅母,方知她便是那个嫌弃自己的“二太太”,只不明白为何素未谋面的她对自己竟有这般大的敌意。虽然外祖母是好的,处处维护自己,到底这里不是自己的家。思来想去,只独坐垂泪。
雪雁拾掇妥了床榻,见黛玉又在哭,先是劝解了会子,见她稳些了,才笑道:“老爷送姑娘十颗玉华丹,今儿竟白白给了那两个贼人一颗,若是那贼人知道自己一口吃掉了十万银子,不知道会不会后悔。”
“人命岂能用银子来衡量。”黛玉擦了擦眼睛:“若是他当真死在屋子里,或是在屋子里被发现,我却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药丸子就是救命的,倘若他们真因此感念而走了正途,岂不是一件幸事,况且……”黛玉忽地想起那双眼睛,怔怔道:“他们真的不像坏人。”
“阿弥陀佛,我的好姑娘,这好人坏人倒是一眼能看出来的?”雪雁无奈的叹了口气,自家姑娘哪哪都好,就是心太善,心太软。不过照当时的情形,也许姑娘的处置方式是最好的,就算他二人被自己擒了,看着这一个个深藏不露的贾家人,姑娘许要惹上不少麻烦。刚想再多说什么,却见紫鹃的身影在帘子那头出现,忙闭了嘴,只去摆弄窗幔的银钩。
“姑娘这是怎么了?”紫鹃见黛玉眼睛通红,赶忙放下手中的面点匣子,上前查看:“莫不是哪个不长眼的冲撞了姑娘。”
“还不是因为你家哥儿,姑娘这会子还说,若是因一句话便当真使你家哥儿摔坏了玉,她岂不是成了罪人了。”雪雁拿簪子拨暗了灯,用罩子罩好。
“姑娘可是想多了!”不等紫鹃开口,袭人笑着走了进来,先是请了晚安,而后道:“宝玉就是这么个脾气秉性,再者得了老太太的宠溺,魔障起来倒是谁也拿捏不住的,与姑娘很不相干。只那块玉是个稀罕物,眼下宝玉睡了,我取了来给姑娘瞧瞧?”
“罢了,这会子晚了,改日再说吧。”黛玉本就不敢兴趣,哪里还想看那惹祸不少的玉。
“也是,姑娘也该安寝了,若是今儿宝玉吓着姑娘了,我便来陪个不是。”袭人和善的很。
黛玉闻言却是一愣,很快回过神来,道:“有心了。”
“我们宝玉素来是个没心肝的脾气秉性,说起就起,说好就好了,这不,睡前还念叨明儿要来找林姑娘顽呢!”袭人外貌不甚出众,看起来憨厚些。黛玉不愿多说,只点点头,擦了擦眼睛。
袭人又劝了几句,才告辞回了碧纱阁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