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程回草原的那天,赛因孛罗王忽然病倒了,一直昏迷不醒,这可把大明朝廷上下连同朱祁镇在内都给紧张得够呛,为此这位年轻的皇帝下了一道严旨,责成太医院的御医们五日内一定要把这位威震草原,又受到大明正式册封的忠义王给救醒,否则就要将他们下狱治罪。为此太医院的一众御医们使尽了浑身解数,灌药汤的灌药汤,查典籍的查典籍,更有的御医用针灸将赛因孛罗王浑身扎了个遍,十八般武艺使完,这位番王依然媳妇穿着娘家的鞋——还是老样子。眼看皇帝给的期限快到了,太医院一片愁云惨雾,御医们个个愁眉不展,看着床上躺着一动不动的赛因孛罗,他们连死的心都有了。
“王爷是不是中了邪?”一名太医脑洞大开的说道:“如果这样的话就绝非针灸药石所能诊治的了。”
他的话使得太医院的秦院使茅塞顿开,犹如抓到一个救命稻草似的跑到朱祁镇那里把全体御医得出的结论呈递给皇帝陛下。
朱祁镇皱了皱眉头也不好说什么,病倒和中邪外行人是看不出其中区别的,太过难为这帮御医也于事无补,于是把王振叫了来,要他想办法找人来为赛因孛罗除邪。
王振毕竟是读过书的,不是那大字不识一个的太监,中邪一说太过匪夷所思,于是觉得秦院使是束手无策了,编出一个理由来忽悠小皇帝。回去后便把东厂的纪欣和锦衣卫的马顺给招了来,让他们私下里寻访能够医治赛因孛罗怪病的人。
一日,马顺的手下宁祖儿带来一人,王振一看,却是朝廷敕封的驻锡京西白塔寺的大慈法王释迦坚赞。登时大为不悦,赛因孛罗又不是命已垂危,需要找一个番僧来为他超度吗?
释迦坚赞似乎看出了这位大明第一内臣的心中所想,于是对他说自己也是懂些医术的,要求王振让他去试一试。
看着这位年纪甚轻的大番僧一脸庄重的样子,王振半信半疑,反正也别无他法,说不定他真能将赛因孛罗给救过来。
他亲自带人将释迦坚赞领到安置赛因孛罗的屋子,赛因孛罗看了看躺在床上有如死人一样的赛因孛罗,额头微皱了一下,转身施礼请王振和所有人都出去,留他一人在屋中即可。
见他面色淡定,王振便依他言领着人出去了,然后在屋外命人关紧门窗,盯紧周围,切勿让不相干的人靠近,就这样他还不放心,连屋顶上也加派了人手。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就在王振等的不耐烦时,门忽然开了,释迦坚赞大汗淋漓,身上的紫红僧衣似乎都湿透了,他还是一脸宝相庄严,双手合十,向王振口宣一声佛号。
“怎么样,王爷他醒来了吗?”王振急问。
“王公公请入内一看便知。”释迦坚赞让开一边。
王振迫不及待的步入屋内,来到床前,见赛因孛罗面色红润,已睁开了眼。王振大喜,开口问道:“王爷,你终于醒了。”
赛因孛罗微微颔首,看了看他,没有说话。
“国师,”王振转身向释迦坚赞问道:“王爷这是患了奇症,还
是中邪?”
释迦坚赞淡淡的说了一句,“病亦或是,邪亦或是,不过是王爷命中注定的一劫难罢了。”
“好个番僧,跟我打什么机锋?”对这个回答王振大为不满,可也没发作,转身快步去向皇帝报讯去了。
朱祁镇闻言大喜,立即下旨封赏释迦坚赞,封其为一品大国师,另赏赐金银法器及锦缎无数,还特别颁下旨意,命户部拨出银两重修白塔寺。释迦坚赞叩旨谢恩,另外向皇帝陈请了一个要求,就是随赛因孛罗一起去草原。
“哦,这是为何?”朱祁镇问道。
“臣受陛下隆恩,无以为报,”释迦坚赞面色平和的说道:“愿为陛下感化一方民众,使草原各部不再与大明为敌。”
“嗯,”朱祁镇点点头,沉吟了片刻说道:“国师对大明一片忠心,朕心甚慰,出行那天,朕必亲送国师出京。”
“谢皇上!”释迦坚赞深深一礼。
送忠义王赛因孛罗出行那天,安定门大街上挤满了人,男女老少,黄发垂髫,有衣着鲜丽的富家少年,也有衣衫褴褛的穷苦百姓。从东长安街口到安定门,黑压压一大片,一眼望去,根本看不到头。
朱祁镇端坐在黄罗伞盖下的龙辇上,一脸威严的目视前方。他身后,朱祁钰和赛因孛罗分左右骑在马上随行。再后面,释迦坚赞头戴班智达帽,坐在一辆装饰金箔玉璧的豪华马车上,闭目念诵着经文。十余名身穿紫红僧裙的喇嘛列成两队跟在车后而行。
身着明亮甲胄的旗手卫在前开路,紧随其后的仪仗鼓吹队卖力吹奏着欢快乐曲,曲声中夹杂着沉闷单调的马蹄声,彩色旗帜迎风舒展开身姿,猎猎作响。
大队人马出了城门,走没多远,释迦坚赞忽然睁开眼睛向一旁看去,不远处的一个凉亭内,站着一位貌赛天仙的佳人,正凝眸向这边看来。
“紫苏?”释迦坚赞沉静若水的心绪陡然波动起来,对前面驾车的人说道:“快,把车靠在一旁停一下。”
“可是大国师......”驾车的内侍看着前边的龙辇欲言又止。
释迦坚赞明白他想说什么,便道:“陛下那里由本尊去说,你只管停车便了。”
车一停下,释迦坚赞便跳下马车,快步走向凉亭,平常雍容高贵的神态荡然无存。
“你......你怎么来了。”一看到紫苏,这位大国师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听说你要走,我来送送你,不行么?”紫苏冲着他嫣然一笑。她出来时精心妆扮过,一头秀发梳拢成一凌虚髻,金钗珠玉点缀其间,明眸朱唇,一袭雪白狐裘披在身上,更显得整个人出尘脱俗。
释迦坚赞看得不禁一呆。
“你在京城待的好好的,为什么要去那塞外苦寒之地?”紫苏问道。
“唔,”释迦坚赞努力不去看她,
“忠义王爷希望我去为他的部落民众讲经说法,我无法推却,这便随他去了。”
“京城里也有你的很多信众啊,”紫苏眨了眨璨然的眸子,“国师舍得丢下他们么......”微顿了一下,“就连我,也时时想听国师讲经说法呢!”
“京城的寺院法师何其多,”释迦坚赞抿了抿嘴唇说道:“紫苏小姐要想听讲经说法,不一定非我不可。”
紫苏轻叹一声,凝眸看着他道:“在京城的这段日子,若没有国师时时为我开解,我真不知该向谁求教了。你一走,说实话,我真有些舍不得。”
释迦坚赞眼角一跳,遂硬起心肠说道:“小姐过誉了,用你们汉人的话说‘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我身为出家人,当以普度众生为己任。不宜留恋凡尘俗世的牵绊,草原各部与大明兵戈相向至今已有数十年,难得忠义王爷对我生出亲近之意,我正可借此随他去草原,向各部百姓弘扬佛法,化解干戈,止息与大明之间的杀伐,这也算是一大善事吧!”
“听国师这么一说,倒显得我器量小了,”紫苏一笑,从身上取出一个红色绣金线的荷包向他递了过去,“这个给你。”
“这是......”释迦坚赞一怔。
“这是我专门为你求来的护身符,你带在身上,希望你此去一路平安。”
“唔......”
“还愣着干什么,拿着啊!这荷包我绣了好几个晚上呢!”紫苏不由分说,一把将那个荷包塞到他手里,“此去千山万水,你可得保重了。”
“谢谢小姐。”释迦坚赞心中一热,珍而重之的将荷包放入怀内。
“我还为我夫君求了一个,”紫苏叹息一声,毫无瑕疵的俏脸显露出无限伤感,“可不知道他现在哪里,会不会......”哽咽了一下,晶莹的泪珠在她眼眶里直打转。
释迦坚赞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的敲了一下,强笑着劝慰道:“杨大人吉人自有天相,小姐切不可想得太多,我此去会每晚念经,保佑杨大人安然归来与小姐相逢。”
“那小女子在这里多谢国师了。”紫苏说着敛衽一礼。
“好了,时候不早了,”释迦坚赞合十道:“我该告辞了,小姐如心情烦乱的话,可在心中默念一遍维摩诘经,当可解忧。”
“我知道了,”紫苏凝视着他道:“国师一路保重。”
释迦坚赞走出老远侧目看去,紫苏还静静的站在那里,心中不由叹息:“我所喜欢的人却不能跟她一起,她所喜欢的人却杳无踪迹。世分男女,便生出情孽,让人徒增烦恼......无量寿佛,弟子尘心不净,愧对佛陀,罪过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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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牧云被绑缚的紧紧的跟随那老人和他的一众弟子在无边无尽的丛林中行走,不敢稍动,也不敢心生脱身的念头。因为绑在他身上的绳索很特别,是一条条五彩斑斓的蛇,不用老人提醒他也知道,一旦他有异动,缠在他身上的蛇便会狠狠的咬他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