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梦楠和紫苏互相对望了一眼。
“皇上是君,我是臣,”杨牧云叹息一声说道:“皇上无论下什么旨意,我都必须得遵从的,又何必在意是升是降?”看了她们一眼,“我若真的不会再被起用,你们是不是就会离我而去了?”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紫苏气得俏脸泛红,“我要是图富贵的话,又何必嫁给你?”
“相公,”周梦楠倒没有紫苏那样激动,“你我夫妻一体,说这些岂不有伤我们之间的情分?”
“同富贵易,共患难难,”杨牧云笑了笑说道:“有句老话不是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么?”
“你......”紫苏气极,一扯周梦楠的衣袖,“姐姐,没想到夫君这样看待我们,难为你一直为他忧心如焚,我们走!”
周梦楠轻叹一声,深深望着杨牧云道:“相公,我和紫苏妹妹是怕你遇见了不顺心的事,一心想帮你的。”
“姐姐的好心,都被他当成了驴肝肺,”紫苏说道:“你为了他都可以亲自来?萝院寻我,可他呢?却如此看待你......”
“哦?”杨牧云惊讶的看向周梦楠,“你竟然去那种地方......”话未说完左耳一阵剧痛,竟是被人狠狠的拧住了。
紫苏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什么地方呀?你再说一遍。”
“夫人你快放手,疼——”杨牧云龇着牙叫道。
“在你眼里,就是如此轻贱我的么?”紫苏眼圈一红,松开了手。
“夫人误会了......”杨牧云伸手揉了揉耳朵苦笑道。
“妹妹,”周梦楠有些看不过去,“相公他一直敬重于你,这你也是知道的......”拉住了她的手,一脸企盼的说道:“我也想与你多亲近亲近,不如你搬过来,我们住在一起,这样有些事我也能跟你商量商量。”
“姐姐的好意,妹妹心领了,”紫苏微摇螓首说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妹妹我虽然一直待在那烟花之地,但从未做过对不起夫君之事,如你们因此而不能容我,那我这就离开,再不相见......”
“怎么说着说着就成这样了?”杨牧云拉住紫苏的手对周梦楠说道:“娘子你可能不知道,紫苏她是在为他义父做事......”将事情的原委与她说了一遍,末了道:“这世上很多人都身不由己,但只要她做事问心无愧,又何必拘泥于表面呢?”
“这其中的缘由我还是第一次听呢?”周梦楠脸带歉意的对紫苏说道:“其实妹妹你真心对待相公,只此一点便足够了。”
“是呀,你们都是我的贤妻,”杨牧云又拉住周梦楠的手,“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与子一起,永不相疑。”
周梦楠与紫苏心中一甜,便向杨牧云肩头靠去。
杨大公子左拥右抱,心里好不快活。
“还是大人有本事,”莫不语偷偷在窗外窥到了这一切,叹道:“两位夫人哄一哄就这么过去了。”
“要是我有小舅舅这样的本事......”胡文广还没感叹完就“啊”的一声痛呼,原来是被人扭住了耳朵。
“小王八蛋,”杨兰骂道:“别的本事没有长进,倒会学着跟人听墙根了。”不由分说,扭住他耳朵便走。
莫不语颇觉尴尬,怕被杨牧云听见,跟在杨兰和胡文广后面,一起退了下去。
“娘,你松手!”来到一僻静地方胡文广忍不住叫道。
杨兰哼了
一声松开了手。
胡文广不住揉搓被杨兰扭痛了的耳朵,“娘,你手可真重。”
“小王八蛋,痛死你活该!”杨兰啐了一口,“听人墙根,老娘真该把你的耳朵给拧掉。”
“至于么?”胡文广嘟嘟囔囔说道:“小舅舅和舅母他们又没看见......”
“你说什么?”杨兰眼中射出一抹厉色,“要是被他们发现了,你让娘的脸往哪儿搁?”
“是,是,娘,我错了。”胡文广见母亲真生气了,连忙认错。
“孩子,”杨兰叹了口气,“你做事也太不知轻重了些,牧云他是你亲舅舅不假,可你那两个舅母可都不是好相与的角色,若是被她们知道了你做下了这样龌蹉的事,岂能容你。”
“容不下我便跟着娘你回湖州呗,”胡文广满不在乎的说道:“小舅舅他现在礼部会同馆任一大使,娘你知道大使是几品官么?”伸出指头比划了一下,“九品,还不如咱湖州府辖下的一知县呢......”
“你住嘴,”杨兰呵斥道:“你舅舅他是有大本事的人,九品怎么了,九品那也是京城的官儿,就是湖州知府他也得高看......你看看你,跟你舅舅他一般年纪,又混出什么模样了?还敢笑话他么?”
胡文广垂下头,没有说话。
“文广,”杨兰的声音缓和了下来,“娘也盼着你出人头地,可你......”喟叹一声,“学文,你不是读书的材料,学武,你就会你爹那几招庄稼把式。你小舅舅他混出了个样子,你便跟着他吧!我就这么一个兄弟,看在你娘的面子上,他一定会好好待你......”
“我知道了,娘。”胡文广低低的应了一声。
杨兰怜惜的看着他道:“娘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舅舅他遇见了些难处,可谁一生不碰到些坎儿呢?他年轻,又有本事,娘相信他一定会迈过这个坎儿,你就不要多想,一心跟着你小舅舅就是了。”
胡文广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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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御前五品降到了九品,杨牧云脸上没有露出丝毫颓丧之色,每日天不亮便去会同馆当值,很晚才归家,有时还连夜待在馆里。汪伟元也没分派他别的差事,只看好赛因孛罗便行。
杨牧云做事倒也尽心尽力,对赛因孛罗的生活关怀备至,只是别的话不再多说。
赛因孛罗还是对他一如既往的热心,没有因为他的态度冷淡而改变什么。
只是莫不语一见到阿列克塞便气不打一处来,两位大力士已私下里较量过好几次。
这一日杨牧云正按赛因孛罗的要求布置他的饮食。隆冬时节,这位王爷突然想吃火锅,杨牧云便吩咐人在他屋里支起了打边炉。一应菜蔬、鱼肉、菌类、蘸料都齐备后,正准备走,却被赛因孛罗给叫住了。
“本王无人在旁相陪,甚感寥落啊!”赛因孛罗说着看了杨牧云一眼,“杨大使若无别的事,便留下来陪本王一饮如何?”
“每次都叨扰王爷用餐,杨某已深感不安呐!”
“无妨,”赛因孛罗笑了笑,“不过是借花献佛,杨大使不必拘谨。你每日精心招待,本王也该有所回报才是。”
杨牧云不再推辞,便坐了下来,反正每日与这位王爷对饮,也不多这一顿。
“大明真是个好地方,”赛因孛罗感叹道:“物产丰足,生活优渥,本王都有些不想走了。”
“如果王爷志仅于此,那我朝便不会如此盛情招待了。”
赛因孛罗一怔,随即大笑,“有理,有理。贵国怎会养一无
用之人?”高举酒杯,“来,为你我的相识相知,干一杯。”
“在下不胜酒力,只能浅酌则止,”杨牧云端起酒杯,面带歉意的说道:“还望王爷见谅!”
“好,好,”赛因孛罗笑道:“本王干了这杯,杨大使随意!”
两人正喝着,忽见顾少均一掀厚厚的棉布门帘,走了进来。径直来到杨牧云身边低语道:“大人,尚书大人他到了。”
“哪个尚书大人?”杨牧云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
“礼部尚书胡濙胡大人,”顾少均催促道:“你赶快随我出去迎接一下。”
“哦,”杨牧云心中微微一惊,胡濙这个人他是见过的,自己刚进京时因与蒙古使团冲突而入了刑部大牢,后来便是这位胡濙和刑部尚书金濂、大理寺卿薛璟、都察院左都御史陈镒四人审理的自己。
“王爷,在下少陪。”杨牧云站起身来向赛因孛罗拱了拱手,正要随顾少均出门,陡见棉布门帘一掀,进来一位须发皆白,身穿大红袍服的官员。他看的分明,此人正是礼部尚书胡濙。
“尚书大人——”杨牧云和顾少均向他齐齐施了一礼。
“嗯,”胡濙微微点了下头,看向赛因孛罗,拱手一揖,“王爷真好兴致呀!”
赛因孛罗端坐在那里并未起身,眼皮微抬了一下说道:“胡大人可真来得巧,本王这里还没怎么动筷你便到了。”
“是么,”胡濙笑道:“正好本官也尚未用饭,就此叨扰一下了。”说着走上前坐在杨牧云刚坐过的位置上。
“你们下去吧,”胡濙向杨牧云和顾少均挥了挥手,“本官这里有事要跟王爷说。”
“是。”两人应了一声,正准备出去,就见赛因孛罗抬起头看了他们一眼,指向杨牧云,“你,留下。他,出去。”接着瞥向顾少均。
胡濙微觉讶异,但还是说道:“你们就听王爷的吩咐。”
顾少均退了出去,留下有些不知所措的杨牧云。
“杨大使,坐。”赛因孛罗微微一笑,指了指身边的一个座位。
“这......”杨牧云犹豫了一下。
“既然王爷这么赏脸,你还不赶快过来。”胡濙对他说道。他忽然觉得这个年轻的官员有些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是,大人。”杨牧云这才上前,欠了欠身,坐了下去。
“胡大人此来,有何贵干呀?”赛因孛罗问道。
胡濙笑了笑,没有说话,乜了杨牧云一眼。
“胡大人不必忌讳,”赛因孛罗看出了他的意思,说道:“本王与这位杨大人乃莫逆之交,无论何事都不会避着他的。”
胡濙惊奇的打量着杨牧云,不知这位草原枭雄为何如此看重这位九品不入流的小官。
“胡大人很是奇怪,是么?”赛因孛罗哈哈一笑,“实不相瞒,本王便是被这位杨大人擒获的,若不是他,本王怎能有幸与胡大人相会于此?怎能享受到如此优厚的待遇?”
“当真?”胡濙吃惊的问道。
“杨大人,”赛因孛罗嘴角一勾,“就请你向胡大人说说本王是如何被你生擒的经过吧。”
“王爷,”杨牧云拱了拱手,“在下不敢误了尚书大人的公事。”
“也好,”赛因孛罗点点头,“讲完了公事才好谈私事,胡大人,您请。”
“嗯,”胡濙清了清嗓子说道:“皇上已答应在新年庆典上册封王爷您和太师,并准许你们斡剌特部可以单独入供我大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