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一大早就被送入了马府,马崇韬回复得很快,说自己突感重疾,卧床不起,不能过来拜会于大人云云,等身体稍有好转,即来听命。
于谦听马崇韬派来的亲信禀告完事情的原委后,脸上不动声色,目光微动,淡淡的说道:“既然马指挥使身染重病,那就好好歇养吧,不过,朝廷交办的差事还得要办,延庆卫所有官兵的花名册还请你回复马指挥使,让他派人送来,还有,请马指挥使传下令去,所有延庆卫官兵于午时正集合瓮城校场,本官要按花名册逐一清点人数,好分派防务。”
那亲信的眉头皱了一下,禀道:“于大人,我延庆卫官兵防区分布于居庸关两侧长城,从常峪口到黄花镇,分布于绵延百余里的城墙与烽燧,数千人于午时正集合于瓮城校场,恐怕很多人来不及赶到。”
“哦?”于谦捋了捋胡须,目光一凝说道:“那就先将居庸关城内的延庆卫官兵集合于瓮城,本官于午时前要亲赴瓮城城楼,还请马指挥使在午时前把本卫所官兵的花名册送来。”
“是......”那亲信眼中目光闪烁,拱手答道。
待那亲信出外后,杨牧云方现身出来。
“牧云,”于谦看向他道:“没想到马崇韬会托病不来,由此来看他也不会痛快的将兵马与名册交接出来......”在房中走了几步,似乎下定了决心说道:“我想亲自去马府探视一番,你看如何?”
“大人不可,”杨牧云断然说道:“林把总已探知马崇韬勾结鞑子和邪教乱党,可知其居心叵测,现在他又托病不来,一定是心中有鬼,大人若是此时去马府的话,他要对您不利怎么办?”
“他也是朝廷命官,”于谦说道:“怎会如此乱来,真这样的话与造反作乱又有何异?”
“大人......”杨牧云急道:“他既然胆敢私下里跟鞑子勾结,又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待其不轨之事败露,他就是有一千条命,也不够朝廷砍的,到那时他大可以把大人您扣住,召集军中一应乱党投奔鞑子也就是了。”
于谦面目凝重,半晌沉吟不语。
“还有一件要事,”杨牧云说道:“那鞑子特使说他们的大汗脱脱不花就在居庸关外,身边带了多少人马还未可知,若是他带人干脆降了脱脱不花,引鞑子入关,那居庸关城危矣......”顿了一顿说道:“居庸关一失,京城门户大开,那事情可就大了。”
于谦倒吸一口凉气,目光看向杨牧云,“如你所说,那岂不是奈何他不得了?居庸关有失,你我万死莫赎。”
“所以现在当要之事便是把那位马指挥使先稳住,”杨牧云迎着他的目光说道:“没到走投无路那一步,他还是不会跟朝廷撕破脸的。大人您当好言慰抚,让他暂时不起异心......”
“嗯,”于谦点点头,“看来朝廷单单派一个昌平卫过来是压制不住他的,本官拟将附近的镇边卫和怀来卫的一部分兵马也调过来,牧云你看如何?”
“大人所想甚是稳妥,”杨牧云又加了一句,“马崇韬在这里经营多年,军中官兵应该大多都已被其收买......不论马崇韬暗中使何绊子,大人您一定尽可能多的接触延庆卫的下层官兵,让他们脱离马崇韬的影响,尽可能多的让他们站在朝廷这边来。”
“牧云所言甚是,”于谦颔首道:“至少这居庸关城本官绝不让他为所欲为。”
“大人,”杨牧云躬身说道:“卑职想领一支人马到城外去......”
“你想去探知脱脱不花的踪迹?”于谦脸色一沉,“不行,这太危险了。”
“唯其这样才能保我居庸关安全,”杨牧云没有丝毫动摇,斩钉截铁道:“居庸关在则京师安,京师安则天下太平,为了我大明安危,卑职一人得失又有何足惜?”
于谦长吁了一口气,深深凝注了他一眼,“那好,你一切皆小心为是,需要多少人尽管直言。”
“人贵精不贵多
,”杨牧云微微一笑说道:“我只要莫不语和阿列克赛两人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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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庸关城,将台胡同,马府。
“什么?”马崇韬听了亲信的回报后瞪大了眼,“那于谦向我要手下人的花名册,还要所有人集中到瓮城校场?”
“是的,”那亲信恭恭敬敬答道:“他就是这么说的,大人,您看怎么办?”
“他这是想削我的兵权呐,”马崇韬眼珠子一转说道:“把我手下人全拾掇了,最后再向我下手便不用费吹灰之力了。”
“大人,”那亲信说道:“这名册不能交,人也不能依他所言全集中到瓮城校场去,可......以一个什么样的理由来回绝呢?”
马崇韬皱了皱眉头,“这老儿,一上来就掐我的软肋......他是兵部侍郎,我的顶头上司,巡查卫所官兵是分内之事,要回绝也不能硬回,这样无疑是抗命,没事也要授人把柄了。”思索了一下说道:“这样,你去跟他说前几日指挥使司衙门失了火,案牍库被烧,卫所官兵的花名册已成灰烬,现正在整理中,他要把人都集中于瓮城校场,你让马威随便找几百个人先应付一下,对他说因为昌平卫的兵马入城,原城中人马大部分都调去别的烽燧和隘口守御去了,一时不好都集中起来......”
“是,属下这就去办。”那亲信刚要转身又被他叫住。
“把蒙伊格让人给我叫来,”马崇韬说道:“就说我有要紧事。”
门“吱呀——”一声开了,博日都无精打采的走了进来。
“他们什么时候交人?”林媚儿迎上前问道。
“不好说......”博日都摇摇头,叹了口气说道:“姓马的现在和那姓白的沆瀣一气,说什么外面风声甚紧,人一时没法送过来。”
“他们什么意思?”林媚儿眸光一闪,佯怒起来,“想耍无赖么?风声再紧由他们自己应付去,扯上我们做什么?”
“看来我们不帮那姓马的解除眼前的危机,他是不会轻易交人了,”博日都瞥了林媚儿一眼,“他还说让大汗帮帮他......”
“让大汗去帮他,怎么帮?”林媚儿眸子一转,“他肯献出居庸关城给大汗么?”
“他就算敢这么做,大汗又如何能应承?”博日都苦笑,“大汗此来并没带多少人?”
“你怎么知道......”林媚儿话一出口便知失言,连忙止住。
“大人不是从大汗那里来的么?”博日都奇怪的看着她,“他的情形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我的意思是说大汗乃天之骄子,”林媚儿清了清嗓子,镇定道:“纵然只身犯险,其他的部落臣民也一定不放心,这几日来又有多少人潜入明境守卫在大汗周围,你知道么?说不定大汗身边现在真的有夺取居庸关的足够人手,这也说不定呢!”
“大人说的也是,”博日都在房内来回踱了几步,抬头说道:“方才那姓马的透露给我的也是这个意思,若是能把居庸关城献给大汗,这份量可比一个赛因孛罗重多了。”
“既如此,事不宜迟,”林媚儿催促他道:“你赶快派人去面见大汗,将这一切说给大汗听......要是真夺取了这座关城,你还立了一大功呢!”
博日都脸上也变得兴奋起来,忽然眉头一皱,“可怎么把人派出去呢?明人现在把守关口很严,寻常人根本不让出关。”
“那就让姓马的帮你想想办法,”林媚儿乜了他一眼,“这点儿小事他没有理由再推三阻四了吧?”
“嗤——”一颗石子从马府内飞了出来,被守候在外面的昌平卫官兵捡到,上面还绑着一张纸条,那官兵没有拆开看便交了上去。
杨牧云展开纸条看了看,上面写着几个娟秀的小字:“巳时三刻有马车出府,勿拦!”杨牧
云微微点头,忙领着莫不语和阿列克赛直趋城门。
巳时,马府的门打开了,一名中年贵妇领着一名丫鬟上了马车,向着西边的关门而去......
西边出关的人排了长长一队,城门前设有鹿砦,官兵们握刀持矛如临大敌,一名长有络腮大胡子的守门将官在关门前喝骂着,把很多要出关的人都赶了回去。
一阵车轱辘转动的辚辚声远远传来,守门将官眯着眼望了一下,握刀走上前去。
“站住——”他把快要驶到近前的一辆马车拦了下来,大声喝道:“车上人下来,接受检查!”
“你们瞎眼了吗?”马车的车帘一掀,一名丫鬟露出脸来向守门将官呵叱道:“这是我们马指挥使夫人的车子,我看哪个敢过来搜我们夫人的车子。”
“吆喝,小丫头还挺厉害的,”守门将官乜着眼睛笑道:“俺从昌平那边过来,奉命检查出关的一应人等,可不识得什么马指挥使夫人?”
“你不识得我们夫人,但总认得这个吧?”那丫鬟拿出一块刻有篆文的牌子在他面前晃了晃。
“唔......”守门将官收起笑脸,拱手说道:“原来真是马夫人,失礼失礼!”
“看来你还算识货,”丫鬟的秀眉一扬,“还不快把路障撤下,打开大门,让我们夫人过去。”
“是,是,”守门将官拱了拱手,“现在非常时期,小人斗胆问一下,夫人要去何处,上边问起来,我也好回话。”
“我说你这人......”丫鬟的额头一皱,正待再要呵叱,车内一个雍容的声音朗声道:“新儿,退下!”
“是,夫人!”丫鬟合上了帘子。
“马指挥使病了,我欲到泰安寺为我夫君上香祈福,这你听明白了么?”那个雍容的声音说道。
“是,是,小人听明白了。”守门将官忙侧身立于一边,向着关门前的官兵喝道:“撤路障,开关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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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安寺在居庸关外,始建于元时,入明后依然香火繁盛,方圆百里的善男信女都会来此膜拜佛祖,祈求保佑。
马车在泰安寺的山门外停了下来,迎客僧将马夫人迎入了寺内。一切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样。
“我们也要跟进去么,大人?”不远处,骑在马上的莫不语向身边的杨牧云问道。
“嗯,”杨牧云从马上下来,对莫不语和阿列克赛说道:“我进去探视一番,你们守在寺外继续盯着。”
“是,大人。”莫不语把杨牧云的话转成蒙古话又对阿列克赛说了一番。
杨牧云信步走进泰安寺山门,这山门跟别的寺庙也没什么不同,四大天王立于山门的两侧,怒目瞪视着每一个进入山门的人。
“施主,可是来上香的?”一名知客僧上来双手合十向他问道。
“唔......”杨牧云微微颔首示意。
“施主请随我来。”知客僧作了个请的手势。
杨牧云在香烟缭绕的大雄宝殿毕恭毕敬的为佛祖上了一柱香,然后布施了十两银子。
“多谢施主!”知客僧合十称谢。
“大师,”杨牧云低声向他问道:“请问方才进入寺中的那位女施主去了哪里?”今日进入寺内上香的香客不多,他应该知道自己说的是谁。
“施主认识那位女施主?”知客僧诧异的问道。
“嗯。”杨牧云点点头。
“那为何不随她一同进来?”知客僧又问。
杨牧云微微一笑,“大师若能告诉我,我愿再布施十两银子。”
“阿弥陀佛,”知客僧口宣佛号,“那位女施主是本寺的贵客,现正在方丈处听方丈讲经,施主对此也有兴趣么?”
杨牧云略微思忖了一下说道:“那她何时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