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坊——”杨牧云骑着马走在花市大街上,看到一个很大的珠宝玉器店的牌匾上写着这三个字。
他犹豫了一下,但没有勒住马的缰绳停下,而是继续向前走去。
走了一段,又回首看了一下宝玉坊的牌匾,“吁——”一抖缰绳,翻身从马背上一跃而下。
“夫君,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紫苏掀开马车的帘帷问道。
杨牧云不答,快步向那个挂着宝玉坊牌匾的珠宝玉器店行去。
“千户大人——”马亮也勒住马缰叫道。
“我过去陪他看看,您在这儿稍等一下。”紫苏下了马车对马亮说了一句,便聘聘婷婷的跟了过去。
“这位大人,您需要些什么?”宝玉坊的掌柜的见是一位身穿青色官服的六品官员急匆匆走了进来,不敢怠慢,忙上前打躬作揖满脸堆笑地问道。
“叫你们老板过来。”杨牧云开门见山,没多说一句废话。
“小人便是。”掌柜的虽感诧异,但脸上笑容不减。
“我说的是大老板,周家的大小姐,周梦楠。”杨牧云盯着他一字字的说道。
“啊?大人,你稍等。”掌柜的这才恍然醒悟过来,一溜烟的向后堂奔去。
周梦楠正在后堂的账房里静静地翻看着账册,掌柜的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大小姐——”一口气没喘顺,下面的话登时噎住了。
“黄德平,”周梦楠不悦地看了他一眼,“你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什么事惊惶成这样?”
“大小姐,有个当官的来找你,让您出去一下。”黄德平才把气喘匀了。
“嗯?”周梦楠将账本合上,不解的问:“南都怎么会有官员知道我在这里?”
“小的也觉得奇怪,那人一进来,什么也不问,直接就说来找你。”
“他有多大岁数?”周梦楠似乎想起了什么。
“大概十五六岁吧,穿的是六品官服,小的也觉得稀罕,这么年轻的六品官......哎,大小姐——”黄德平话未说完,周梦楠美眸一亮,起身快步向前厅而去。
门帘一掀,周梦楠就见杨牧云穿着一身青色官服在店铺的厅台前焦急地走来走去。
“果然是相公。”周梦楠欣慰的一笑。
“娘子——”杨牧云也一眼看到了她,迎了上去。
“相公,你今天怎么穿着官衣来了?可把那黄掌柜吓了一跳。”周梦楠很少见到他穿着官服出来。
“娘子,我今天是来向你告别的,皇上下了圣旨,升我为京师锦衣卫北镇抚司千户,要我即刻进京。我马上得离开南都了。”
“相公荣升千户,这是大喜事。为妻在这里先恭贺相公了。”周梦楠听了不胜欣喜。
杨牧云紧锁眉头,一言不发。
“相公,好男儿志在四方,家里的事,为妻一定会为你打理好的。”周梦楠看了他一眼,劝慰道。
“这倒不是因为家里......”杨牧云还未说完,就见周梦楠眼神中露出一抹异色看向他身后。
杨牧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紫苏已不知何时走进了这店铺中。
“你怎么过来了?”杨牧云看向她时眉头微皱。
紫苏看着他们,没有说话,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你就是紫苏妹妹吧,”周梦楠来到她身边,“妹妹长得真漂亮,比姐姐我强多了。”
“他在你面前提起过我?”紫苏终于开口了,她没想到周梦楠对她这么热情。
“何止提起过妹妹,”周梦楠目光瞥了一下杨牧云,“他还夸你又聪明,又乖巧,关键是对他又很好。”
紫苏听了心里甜甜的,紧绷的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你......你不怪我跟他在一起。”周梦楠贝齿轻咬着樱唇。
“妹妹,”周梦楠语气中没有一丝怨气,“他离开湖州来到南都,人地两疏,幸好有妹妹你照顾她,做姐姐的感激还来不及,怎会怪你。”
“姐姐——”紫苏眼圈有些红了,“你人真好。”
“妹妹快别这么说。”周梦楠上前拉住她的手,“姐姐家里事务繁多,不能时时刻刻守在他身边,以后还要靠妹妹替姐姐在他身边多照顾照顾他。”
杨牧云见她们两人姐姐妹妹叫得甚是亲热,心中一热,暗暗松了一口气。刚才见到紫苏进来时,他还一度担心她会跟梦楠闹将起来。还好梦楠将这危机化解了,他感激地看了周梦楠一眼。他感觉梦楠就像一个大家长,包容着周家,包容着杨家,包容着周家庞大的产业,还包容着自己的丈夫和别的女人产生的情感。
“梦楠,紫苏,我该走了。”杨牧云提醒她们道。
“哦?”周梦楠眼睛微微眨了一下,“黄德平。”
“大小姐。”黄掌柜的不知从哪儿瞬间来到她的身边垂手肃立道。
“你去把店里的冰花芙蓉玉镯拿来,另外再取五千两银票。”周梦楠吩咐道。
“是,大小姐。”黄掌柜的身影瞬间消失了,不一会儿他在出来时手托一个镶金丝的檀香木锦盒和一个包袱出来。
“妹妹,”周梦楠打开锦盒,取出一对通体淡粉,晶莹温润,内含云状白色花纹的玉镯来,“我们第一次见面,姐姐没什么好送你的,这一对镯子你戴在手上看好不好看?”说着拉起她的皓腕帮她戴了上去。
“大小姐——”黄掌柜的脸上肌肉一阵抖动,“这可是唐朝宫廷遗传下来的珍品,相传是唐明皇送给杨贵妃的定情信物。”也难怪黄掌柜会为之动容,这冰花芙蓉玉镯乃镇店之宝,周大小姐却随便拿出送人,真让他感觉肉痛不已。
“啊——”紫苏听了也为之一惊,“如此贵重之物,小妹愧不敢受。”说着便欲把镯子摘下来。
周梦楠连忙拦住:“妹妹,你这样做不是打姐姐脸么,这镯子再贵重也是身外之物,你如果还认我这个姐姐,你就收下。”
“那......小妹就却之不恭了。”紫苏抬起皓腕看了一下,手镯已由淡粉转为粉红,触手并不冰凉,反而有一股暖意慢慢渗入肌肤,顺着经脉游荡于全身。
“相公——”周梦楠拿起那包袱来到杨牧云身前,“你此去京师,远隔数千里,这五千两银子你就带在身上作为在那里的花销吧。”
“娘子,这......我不能收,为夫乃朝廷命官,有自己的俸禄,而且......”杨牧云看了一眼紫苏,“紫苏已经给了我一千两银子了。”
“夫君——”紫苏过来说道,“姐姐给你,你就收下吧。进京之后你得给自己寻个住处,况且天子脚下,百官云集,需用钱打点之处必不可少,你那点儿俸禄如何能够。”说着笑着看了一下周梦楠,“还是姐姐气魄大,倒显得妹妹小气了。”
杨牧云无奈,只得将包袱接了过来。
“妹妹,姐姐坐你的车去送送相公,可以么?”周梦楠向紫苏问道。
“能与姐姐同乘一榻,妹妹不胜欣喜。”紫苏说道。
周梦楠微微一笑,对黄掌柜说道:“黄德平,你派人去同丰泰布庄,告知素月和宁馨,老爷就要去京师了,让她们过来送送老爷。”
“是,大小姐。”
杨牧云从宝玉坊出来,一个亭亭玉立的倩影站在外面正含情脉脉的看着他。
“絮儿”杨牧云紧走几步,来到她面前,“你怎么来了?”
“老爷,你就要去京师了,絮儿送送你。”絮儿面含微笑。
“絮儿,你长大了。”杨牧云感叹道。离开紫苏的身边,使絮儿少了一份天真,多了一份成熟。
“絮儿——”紫苏出了宝玉坊也看见了她。
“小姐——”絮儿眼神中掠过一丝无奈,但还是踏着小碎步来到紫苏身边垂首肃立。
“絮儿,”紫苏出乎意料的没有训斥她,“回去后我会任命你为国色馆的大执事,以后这国色馆就交给你打理了。”
“小姐——”絮儿惊异地抬起头。
紫苏的脸色很平静,目光转向杨牧云,“时间不早了,你跟我一起去送送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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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牧云站在船头,滔滔江水在船舷下流过,对岸送别的人影渐渐变得模糊起来,直至消失不见。他矗立良久,深吸一口湿润的江风,转身步入了船舱。
“总旗大人,你说这位锦衣卫的千户大人年纪不大,身边都已经有了五个漂亮女人了。”一位紫花罩甲的护卫羡慕的咂咂嘴,对马亮说道。
“怎么?你也想有啊。”马亮紫棠色的脸皮微微一跳,乜了他一眼,“就你在天界寺被他揍得那副熊样,还想要漂亮女人?做梦去吧你!”说罢转过身迈着橐橐橐的步子也步入了船舱。
“千户大人,”马亮向着杨牧云一拱手,“曹公公的意思是让下官护送你至对岸的江浦县登岸,然后快马疾驰直至京师。”
“全凭马总旗安排便是。”杨牧云冲着他微微一笑,拿出一锭约摸五十两左右的大银放在他面前,“弟兄们一路上鞍马劳顿,小小意思,就当请马总旗和弟兄们喝茶了。”
“多谢千户大人!”马亮两眼放光,咕咚一声吞了一口唾液。
“我先休憩一下,船靠岸的时候再来叫我。”杨牧云靠在一张藤椅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那就不打扰千户大人了,下官告退。”马亮收起那锭大银,感觉全身轻飘飘的。
船在江浦县靠岸后,一行十余人人弃船乘马,一路疾驰,天黑的时候,便进入了滁州境内。
“千户大人,前方是滁州城外的一个村子,叫七里圩。现在天色已晚,滁州城门已关,您不如就在这个村子里将就一晚,明日一早再行赶路。”马亮听手下人汇报后向杨牧云禀报道。
“也好,不过马总旗,进村后要先找到保正,由他安排食宿,”杨牧云看了他一眼叮嘱道,“你一定要约束好你的部下,切不可扰民。”
“是,千户大人。”马亮躬身应诺。
七里圩村子不大,紧挨着滁河。由于明朝时保甲制度严密,严禁人员自由流动,因此村里的人见一对官兵开了进来,都不免有些紧张。七里圩保正战战兢兢地领着他们一行人来到自家院落,杨牧云过意不去,客客气气地安慰了他一番,又交给他一些银钱,保正这才安下心来,忙招呼着家里人杀猪宰羊,生火造饭,并安排住房。
马亮手下一众护卫奔波了一天,现在陡然一放松,见到有酒有肉,不免吆五喝六,大声喧哗起来。
“弟兄们,这酒肉是千户大人花钱请大家伙的,大家别忙着吃喝,先跟我一齐敬千户大人一碗。”说着马亮抱起酒坛子满上一碗酒,端起来上前几步恭恭敬敬地向杨牧云递了过去。
杨牧云感觉心头一热,仿佛觉得又回到了在巢湖边和一众锦衣卫手下开怀痛饮时的场景。他将酒碗接了过来,等在场所有人都倒满了酒,才缓缓说道:“能与诸位同行,杨某深感荣幸。过去如有不周的地方,还望诸位不要介怀,来,干——”杨牧云仰起头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干——”马亮和一众护卫也将酒喝得一滴不剩。
“痛快,千户大人,您请上座。”马亮一抹唇边的酒渍,请杨牧云坐到主位。
“诸位不必拘束,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方显好汉本色。”杨牧云也不推让,坐定后微微笑道。
“千户大人,”一名护卫上来给他碗中满上酒,“小的以前上阵杀敌的时候,曾威风八面,谁知抵不过千户大人一拳一脚,您武功之高,让小的十分佩服,现在小的敬你一碗,还望不要推辞。”
“你上过战场?”杨牧云感到有些意外,他还以为马亮带的官兵只是一群在京城里混太平日子的老爷兵呢。
“不瞒大人,现在边关不靖,我们三千营的弟兄经常跟边军轮换驻防,去年冬天时小的就在黄崖口,参将大人领着我们出塞打了一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