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莺死后,许绍城就撤走了在医院监视的人,因此错过了这个重要的消息。
他懊恼地想,要是他早一点知道就好了。
谢莺的身后事,他找几个人随随便便就能办,压根不需要沈玥拖着病体千里迢迢地赶回来。
“噢。”然而此刻,他只能机械地点头。顿了顿,怀着满腔的希望,他试探着问:“需要我帮忙吗?”
“不需要。”沈玥终于开了口。
她答得飞快,仿佛迫不及待地将他甩开。
许绍城愣住。
渐渐的,一股凉意从后背爬上来,侵入他的四肢百骸。
许久后,他找到自己的声音:“好。”
——短短的一个音节,发出去却耗费了他所有的力气。
陆晨深深看他一眼,在经过他身边时,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许总不必难过,玥玥向来坚强独立,不爱麻烦别人。”
沈玥的腿还没全好,但比许绍城上次在美国见到的,要好了很多。
她已经可以自己走路,只是姿势有些怪异,时间长了,还是需要人搀扶。
否则,她都不会让陆晨陪她回来。
但她拒绝许绍城,并非这个原因。
陆晨不知道,许绍城心里却门儿清。
面对陆晨好心的安慰,他只能苦涩地笑笑。
跟着一起到了酒店停车场,许绍城看着他们上车,才转过身,慢慢走向自己的车。
隔着挡风玻璃,陆晨目送他离开。在这期间,沈玥始终低头摆弄手机,百无聊赖地从一个应用跳到另外一个。直到汽车发动,她才舍得抬起头来。
“你跟许总……闹矛盾了?”陆晨犹豫了很久,终于问出了口。
事实上,还在美国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成日成日地发呆、不顾医生劝阻加大强度拼了命地复健、话比从前少了一半……
他原以为她是因为思念许绍城,想要早点康复回国,可看她刚刚的表现——他似乎错了。
“没有。”沈玥回避着他的眼神,很明显不愿意就这个问题多说。
陆晨也就识趣地没有再问。
人民医院的太平间在地下一层。
因长年不见阳光,这里比其他楼层要阴森许多。
一出电梯,沈玥便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寒意。
将羽绒服的拉链拉到最上,又把脖子上的围巾裹紧了一些,她双手揣兜,仍旧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寒颤。
“冷?”陆晨皱眉。
沈玥点头,反问他:“你不冷么?”
不像她“全副组装”,他只在单薄的衬衫外加了一件御风的大衣,这会儿只会比她更冷。
可陆晨摇了摇头,“我不冷。你要觉得冷,就去外头找个暖和的地方等我,我办完事情跟你会和。”
他本不打算让她一起过来。走流程签字办手续,他完全可以自己搞定。
但沈玥很坚持。
谢莺毕竟是她的亲生母亲。
哪怕她心里仍恨着谢莺,也无法任由其一直躺在医院的太平间,没有人埋葬送终。
“都到这儿了。”沈玥加快脚步,“早点办完早点走吧。”
她的上下牙齿冻得直打架,音节与音节的空隙间,能听到牙齿碰撞发出的细微“噌噌”声。
陆晨在心中叹一口气,也快步跟上。
他们提前打电话约好了时间,太平间门口,有人专程在等着。
“谢莺的家属?”穿着白色大褂的年轻男人脸色不大好看,不知道等得太久,还是在这种地方工作本身就会影响心情,他的语气也透着一股明显的不耐烦。
“是!”沈玥答得很客气,还小心地赔着笑,连连道歉:“让您久等了。”
“我等得不久。”年轻男人领着沈玥与陆晨进去,拉出冰柜的一格,不满地看沈玥一眼,讽刺道:“她等得比较久。”
——此时距离谢莺去世,已经过了快半月的时间。
沈玥脸上的笑一僵,因不方便解释个中缘由,她打着哈哈糊弄过去。
冰柜里,谢莺的身上盖着一层白布。年轻男人将白布揭到她的下巴,露出一张青色的脸。
因为去世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是靠着营养液续命,谢莺早已瘦得只剩皮包骨,此刻看起来格外的骇人。
沈玥只瞄了一眼,就无法忍受地转开了头去。
心里头那点儿因为谢莺去世而生出的悲痛情绪,这会儿也立刻烟消云散。
年轻男人见状,又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嗤笑。
“你叫什么名字?工号多少?”陆晨上前一步,沉着脸冷声问。
年轻男人愣了一下,想明白了他的意图,挑衅一般的将自己的姓名牌露出来:“喏,去投诉我吧!”
陆晨记下他的名字,还没开口,就被沈玥拦住:“抱歉,我哥比较冲动。”
沈玥疯狂给陆晨使眼色,示意他不要闹。
“请问,这边我们应该办什么手续?”她对年轻男人的态度始终如一的客气——甚至比刚刚还要更加客气。
年轻男人为了报复,故意让他们到处跑,去拿各种乱七八糟的材料。
沈玥腿脚不灵便,这种跑腿的事情自然全都由陆晨去做,她在负一楼的走廊里等着他。
走廊里时不时刮一阵穿堂风,阴气缭绕,寒意刺骨。
沈玥被这风吹得久了,一出医院就开始狂打喷嚏。
“感冒了?”陆晨不放心,又拉着她掉头,让医生给开了几盒感冒药。
之后又不顾她意愿,强行把她送回了酒店。
“我给你叫了客房服务,一会儿有人给你送午餐上来。你吃完饭再吃药,这个一天两次,一次一片,这个得吃三片……”陆晨仔细交代着,“谢莺那边……后续的事情我去替你办好。明天我带你去墓园给她上香,完了就回美国去。你身体还没完全养好,叔叔不放心你,一天打几个电话催我们回去。”
在回来的路上,沈玥的鼻子就堵了,这会儿喉咙也隐隐的有点儿痒。
她不敢再逞能,按照陆晨吩咐的,吃了饭又吃了药,等药效上来,便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她这一觉睡了很久,醒过来的时候,外头的天全都黑了。
盖在身上的被子不知何时被她踹下了床,薄薄的全棉睡衣湿了以后紧贴着肌肤,额头、后背,全是密密的一层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