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绍宽居然亲自来电让自己立即回国听候处理,原因是有伤风化。李孔荣震惊之余又哭笑不得,自己这一个月拼死拼活,哪里有伤风化了。他在屋子里走了几步,可最后还是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陈绍宽的脾气是有名的硬,又是有名的‘不明’,说得直白一些就是脑残。他亲自来电,看来是震怒不已,谁他娘的上的眼药?!
如果这事情交给李孔荣少校处置,那说不定真要卷铺盖走人,一走与英国的关系就断了——自己怎么解释在重庆的自己为什么能获取纳粹的情报?未卜先知还是算卦灵验?再有一个,说不定自己就在江阴挂了。一干老式舰艇在狭窄的江阴河道对抗日本舰载机?这发生在陈绍宽、陈季良身上也许可以接受,但他是打死也不愿意干的。在空中力量主宰海权的当下,这和送死有什么差别?最后一个:他还想带着潜艇于珍珠港伏击日本航母呢,还想大咧咧上浮炮轰横滨码头呢,还想他娘的驰骋大洋呢?
想到这些事情李孔荣脑子里乱哄哄一片,他的手摸向怀里,没有摸到那张照片却摸到了那本护照。回去唯一的好处就是能和佩佩在一起,可他这个小小海军少校如何能保护自己女人?直接躲进荒山野岭、终老一生?他完全不愿意那么的活!他要轰轰烈烈的去爱,也愿意轰轰烈烈的战死,这不是因为男人的虚荣,而是出于男人的责任。
“何树铎!何树铎!!”李孔荣忽然大声的喊叫起来,何树铎是今天的值日官,而今天是周末,大部分学员都在别墅里没有出去。
“在…在…在…长官!”值日官何树铎满脸惶恐的跑了上来——虽然到柏林只有一个星期,但李孔荣少校还是在学员心中建立了绝对权威。
“荷兰来的那几个家伙呢?”李孔荣面色不虞,眼带杀机。陈绍宽会在今天来电而不是之前,肯定是有人对他说了什么,身边的人只有钟前功少尉,再就是海军学员,国内来的十人谅他们也不敢告黑状,唯有荷兰来的那三个和林准同届毕业,他们来了没两天陈绍宽就来电训斥,事情肯定是他们几个搞的鬼。虽然陈绍宽在四处走动,可现在他就在巴黎,电报只要发到驻法大使馆,陈绍宽就能看到。
心如电转,冷静下来的李孔荣当即猜到了事情的大致经过。他不相信有伤风化是指孔令仪,即便是陈绍宽也不敢直说,有伤风化只能是指蒋瑛,当初真不应该让这个女人谱曲!
“吹集合号,我有话说。”李孔荣沉默了一会才对何树铎下令。不一会,集合号就吹响了,人在别墅的学员都集中于青天白日旗之下,包括朗鉴澄三人。
“我知道,有人看我不太顺眼,这我不在乎。可我没想到有人居然会造谣生事,电报居然打了法国?哼哼!”李孔荣看着站成一列的朗鉴澄三人,目光刀一般的刻在他们脸上。“来了几天,就当自己来了几年了,脑补的不错啊哈!有伤风化都出来了!你们他.妈的那只眼睛看到老子有伤风化了?!”
“今天就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话说清楚,当面对质也好、当众理论也好,有什么都放开了说。”李孔荣目光一开始在朗鉴澄脸上,再又在韩兆霖脸上,最后又在黄廷枢脸上,在他的逼视下,三个人都满头大汗。沉默了好一会,待烈日底下三人流汗流的迷糊,他方用不可违抗的语气说得:“谁他.妈打的电报,给老子站出来对质!”
三个人纹丝不动,没人站出来,李孔荣又怒吼了一句,“站出来!”还是没人站出来,他忽然笑了,道:“早知道你不敢站出来,何树铎!”
“在,长官!”值日官何树铎高声答应了一声然后出列,他此时算是真松了口气,他本以为是自己或其他学员有什么地方又错了,不想却是有人背后告长官黑状。
“去,带两个人,把他们三个的行李都给我搬出来,就拿到这里,一件一件的搜,我就不信搜不出电报底稿!”李孔荣眼睛还是盯着朗鉴澄三人,嘴上却在对何树铎下命令。这时候,他看见韩兆霖的神色最为慌张。
长官有令,下属莫干不从,只是搜查的场面并不壮观,何树铎进去没三分钟就拿着一张混乱折成两折的电报纸回来了。电报是昨天发往巴黎大使馆的,如今天热,洗澡后换了衣服,这无用的电报底稿就扔在朗鉴澄桌子上。
电报是明码,且拍的是英语,上面写到:‘昨日抵柏,租房很大,管束很严,李与孔极密切,又与一女留学生有染……’
李孔荣没有念电报,而是让值日官何树铎代念,听到那句‘与一女留学生有染’,在场的海军学员顿时笑了。之前长官就说过,他是有家室之人,那姑娘来了要他们陪着会客,当时他们还讨论过该怎么个陪法。谁料他们还没说长官与那姑娘如何如何,他们三个新来的实习军官倒说长官和那姑娘有染。
李孔荣也笑了,拿到了电报他算拿到辩白的证据——朗鉴澄三人来了也就是四天,四天他就能看出自己和蒋瑛有染,这真不知道是什么眼神。
李孔荣大笑,朗鉴澄三人脸色却汗如雨下、面色如土。他们在荷兰时就接到了林准的电报,要他们到了柏林后给他去电,以向他告知柏林的情况。林准倒不担心李孔荣会抢了自己的位置,他只是想知道李孔荣在柏林都干了些什么,这样自己到了柏林不会不知所措。
“你们还有什么说的?!”李孔荣拿着电报就想抽朗鉴澄三个的耳光,可他实在是太高兴了,拿着电报的手在空中挥了一下就作罢。
朗鉴澄沉默不语,韩兆霖和黄廷枢也纹丝不动。见他们这幅德行,李孔荣冷笑道:“不说是吧?好!来人,关他们的禁闭,部长来了再对质!”
半个小时后,一封电报从柏林发出,大使馆收到电报后当日送至陈绍宽住处,周应聪看了电报却没有马上交给陈绍宽,而是先找了准备睡下的林准。
“柏林那边到底怎么回事?”看着不明白自己为何而来的林准一眼,周应聪低声喝问。
“什么怎么回事?”林准莫名其妙,他并不觉得哪里有错。
“绍盛那边的事情。”周应聪紧盯着林准,以他了解,林准已经两次告黑状了。
“他?”林准还不知道柏林那边起了变化,他笑道:“李绍盛来电报求情了?淑春哥,你就不要理他了,这人自以为长的俊,就四处勾搭女人,以前是孔大小姐,现在是女留学……”
“别胡说!”圆滑市侩的周应聪也有了些怒气,他把李孔荣发来的电报扔给林准,“你自己看吧。”后又道:“朗鉴澄已经被他关禁闭了,你想事情闹多大?”
周应聪都发脾气了,林准始有些动容,他接过电报只见上面写道:“查朗鉴澄、韩兆霖、黄廷枢三人抵柏不到四日,于实情毫无了解便造谣生事、诋毁长官,现已将其三人禁闭……”电报还没有看完,只扫到‘三人禁闭’林准心就跳了一下,他道:“这李绍盛怎能如此?”
“你看下去吧。”周应聪点了一只烟,看着面色不对的林准默默不语。
‘……以待部长亲来当面对质。卑职官小言微,然军人之荣誉不可侵犯,故待部长抵德之日,便是真伪对质之时,若此事真,卑职愿请辞自去;若此事伪,请部长将朗鉴澄等造谣之人逐出海军、开革军籍,一还卑职清白,二正海军声誉。李孔荣。虞。’
“淑春哥,他这是要……”电报戾气毕现,林准看完全身不适,他倒也不是想借此机会把李孔荣赶回国,倒是看了电报的林献炘知道购艇希望只能在德国,而李孔荣也在德国,既然李孔荣与女学生有染,那就应当趁此机会将他赶走,以减少一个威胁。谁想那素来老实的李孔荣不但不服,还查了到是谁发的电报,更进而说这是造谣,要开革自己一干人。
“到底是不是朗鉴澄他们告诉你的?”周应聪皱眉道。他见林准的表情就猜到了事情原委,但他还是要让林准亲口承认。
“是,是他说的,可他们也不是造谣的人啊,部长也说了无风不起浪……”林准辩白道。
“他们才到柏林三天,就敢说绍盛和女学生有染?”周应聪怒而发笑,“现在事情闹大了,绍盛已经把他们几个关禁闭了,还要当面对质,你说吧,对质谁会赢?”
“淑春哥,这……”林准想到电报里对质的后果,开始有些急了,他道:“这对质也不能说此事就真没有啊,邮轮上的时候,李绍盛就和孔大小姐……”
“你还说!”周应聪不断摇头,“按照你这么说,随便抓一个人只要他和女子说过话,就是有染了?若是这样就算有染,那天下有染的人多的去了。我还和孔大小姐说话呢?是不是说我也和孔大小姐有染?你还是收回你莫须有那套吧,好好想想现在这事情该怎么办。”
听闻周应聪的语气好像偏袒着李孔荣,林准顿时不高兴了,他道:“对质就对质,我就不相信朗鉴澄他们会无中生有、凭空造谣。”
“你!”周应聪大怒,他不把电报给陈绍宽,就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想到林准还真和李孔荣犟上上了。真要对质,这可不是对质,这是内讧,传出去海军的声誉都就全毁了。
“淑春哥,既然他李孔荣敢对质,那我们何必要怕他。”林准毫不在意周应聪的怒气,他看李孔荣早就不顺眼了,现在他要对质那就对质好了,反正他是没有造谣。
“我真要被你气死了。”周应聪差一点就要跺脚。他说罢不再搭理林准直出了房间。可到陈绍宽那边他却不敢进去,以陈绍宽的脾气,肯定又要鸡飞狗跳一阵,说不定朗鉴澄几个真开革了。走廊里想来想起,他最后自己给柏林发了封电报。
周应聪电报晚上发的,李孔荣第二天中午吃饭的时候才收到,此时看电报的是李孔荣少校,昨日日记里已经交代了这次诬陷事件,按照另一个自己的意思,接二连三的被部长误会,就是因为有人造谣打小报告,这次若干不严惩,那以后肯定还会类似事件,现在是与女留学生有染,以后万一来个里通日寇、卖国求荣,自己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李孔荣要求严厉处置此事,少校看到那份翻出来的电报也吓了一跳。为了拉拢朗鉴澄三人成为自己日后的帮手,他对他们几人可是极为客气的,谁能想到这几人居然如此恶毒卑劣,而部长又听信他们所言,居然要自己马上回国。
朗鉴澄几个不是好东西,周应聪那家伙也很不够朋友,邮轮上就不肯为自己说话,还骗了自己好几次。现在倒好,却要自己念同乡之谊,不要将此事闹大,他难道不知道自己差点被部长赶回国了么?对了,当时周应聪肯定在场,甚至让自己回国的那份电报就是周应聪起草的……
李孔荣少校看着电报不动声色,筷子也不动,餐厅里其他几个海军学员却狼吞虎咽,一会儿就把饭菜啃光了。之后,客串司机的钟前功少尉将他们和李孔荣送市区,这些人是去培训班,李孔荣则去大使馆——明天上午代表团就要到了,大使馆这边做小旗的做小旗、练口号的练口号、挂灯笼的挂灯笼、清垃圾的清垃圾,忙的是不亦乐乎。
见是李孔荣少校来了,三等秘书姚定尘当即跑过来打招呼:“李副官来了啊?我们现在正按上次开会说的那般布置安排,保准场面热热闹闹,绝不会在气势上输掉,让德国人、日本人看不起。”
“那就好,那就好。”李孔荣少校虚应着。此时他方才想起孔祥熙明天上午就到了,自己就是给周应聪回电他也看不到。一切只能等明日见面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