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塔议会的殒灭改变了很多事情,在之后大陆中部势力重新划分的盛宴中,神圣德尔帝国和渥金教会成为了最大的赢家,九大公会也收获了他们一直想要讨回的“公道”,但是除了这些大势力之外,还有一些小势力也因此得到了很多东西,比如波尔多城。
这座豪斯公国的商业都市原本只是个区域性的商业枢纽,但在萨姆城毁灭之后,这里却逐渐承担起了联通大陆南部,北疆绝大部分商品流通的重任,越来越多的商队舍弃了越来越混乱的布莱德王国商线,转而走水路抵达马尔博罗海峡联盟国的港口城市萨斯坦,然后绕一个不算太远的半圆通过波尔多城进入豪斯公国腹地,再回归到原本的商线上,这么一来,波尔多城就在这一段时间内变得更加繁华,每天通行的商人和佣兵越来越多,但在这种快速的繁华之下,某些原本还不算太严重的问题很快就凸显了出来。
“昨天晚上旧城区的“猪与哨声”酒吧遭到了一伙蒙面匪徒的冲击,他们当街砍伤了七个人,烧毁了三个摊位,幸好当时城卫军的一支小队正在那里举行联谊会,这才避免了更严重的后果,一些镶金玫瑰的常客也开始向赌场的主管提出配备护卫的请求,据他们说,经常在离开赌场后不久就会遭到以前从没见过的混混们的勒索,有的甚至还出手殴打了他们。”
帕尔斯坐在办公桌后面,双手插在一起仔细的听着身材姣好的情人兼秘书的报告,尽管此时的天气并不算寒冷,但他的身上仍穿着厚重的绒毛外套,而且即使这样,他苍白的脸色和一直放在手边的热水杯也说明了这家伙现在的状态,不过相比离开萨姆城的时候,原本那个总是毛毛躁躁的少年已经成熟了很多,在经历了生死之间的历练之后,帕尔斯这一段时间的作为已经完全赢得了包括正在养伤的老霍尔在内的很多商会前辈的认可,距离正式成为商会的继任者只剩下一步之遥了,但就在这关键的时候,波尔多城剧烈变化的形式却让他多少有些烦躁不安。
“还有吗?”
帕尔斯皱起眉头问了句,那拥有美丽黑发和一双水一般柔和的眼睛的秘书立刻在手里的文件袋翻了翻,这才说道,
“昨晚的情况就只有那么一起,但是这个月之内,归属于商会名下的产业或多或少的都遭到了不明身份的匪徒的袭击,但损失都很小,而且商会内部将更多的精力都放在了开拓南方和北方的市场上面,所有高级主管都没有兴趣去负责这些小事,因此会长的意思是全权交给您处理。”
帕尔斯听到这个回答之后,剑形的眉毛挑了挑,很容易就听出了他父亲隐含的另一层意思,但总是习惯于和对手在场面上来回较量的帕尔斯对这种地下势力的行事风格了解并不多,所以一时间竟有些无处下手的感觉。
而就在这时候,他办公室的大门却突然打开了,一个高挑的冷艳美女扶着一个身穿一身红色画格子衬衫,下身是黑色马裤的年轻人走了进来,这年轻人手里拄着一根木质的长手杖,行走的有些艰难,很可能是双腿有些问题。
从未见过他们的秘书立刻就要站起来喝止这两个没礼貌的闯入者,但是还没等这位美女说出声,一直坐在椅子上的帕尔斯就立刻笑着站起身,快步走到两人面前,在秘书惊恐的双眼中,以异常谄媚的姿态扶住了那年轻人的另一只胳膊,嘴里还甜甜的叫着,
“日安!伊莱文大哥,还有二姐,什么风把你们吹到我这来了?”
看着帕尔斯矫揉造作的表情,伊莱文冷哼了一声,双手扶着手杖坐在了沙发上,而温蒂则像个女主人一样,走到那满是书册的书柜前,弯下腰扣住了某个隐藏的按钮,然后轻轻一拉,一个小暗格就从书柜旁边显露出来,她从里面摸出了两个高脚杯和一瓶帕尔斯珍藏的月冠酒,在后者心疼不已的目光中,扭开木塞,温柔的给伊莱文倒上了半杯,然后再给自己倒了半杯,便翘着腿坐在了伊莱文身边。
“嗯~~芬芳入鼻,酒液清澈微黄,还有一股淡淡的寒冰气息,果然是三十七年前那场席卷了半个大陆的大雪灾里酿制的木精灵月冠酒,不得不说,你真的很会享受啊。”
“嘿嘿,这可是我从老爷子那里拿来的!自然是精品中的精品!”
帕尔斯得意洋洋的又拿来了一个酒杯,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一边大口大口的喝着,一边解开了自己那件绒毛外套的扣子,这家伙里面竟然还穿着一件高领毛衣,这个打扮让伊莱文有些哭笑不得,他拿着酒杯指了指帕尔斯,
“怎么?寒气还没完全消散吗?”
“没!”
帕尔斯毫不在意的拍了拍胸口,然后在伊莱文惊讶的目光中,他握着酒杯的那只手上突兀的出现了一抹白色的雾气,几秒钟的时间就将液体的月冠酒变成了酒液和冰块夹杂的样子,这家伙显然认为这样很酷,所以显摆似得将那被冰酒在两人眼前晃了一圈,这才坐回了椅子上,张开手,让那白色的雾气犹如长龙一样缠绕在自己的手臂上,然后一脸无所谓的说,
“本来回来之后休养了半个月,这寒气就消失了,当时我还很高兴,但从那之后就特别怕冷,霍尔大叔说那只是后遗症,我也没放在心上,但是就在某一天晚上,当我从睡梦中惊醒的时候,我就看到熟悉的雾气漂浮在我的床边,但这一次它却不再致命了,就像一把武器一样拱卫着我,深藏在我的身体里,我需要的时候,它自然就会出现,久而久之,我也就习惯了,而且这很酷,不是吗?”
伊莱文歪着脑袋思考了片刻,然后了然的点了点头,大概是因为上古水元素之神斯提悉亚的残响被自己干掉之后,这些被微弱神化的雾状水元素便找到了帕尔斯作为新的宿主,这说不上是好事还是坏事,因为体内深藏元素,帕尔斯以后的性格会越来越朝着元素生物的特点偏移,比如也许会略微的孤僻,也许会长时间的嗜睡,在被惹怒后可能会相当暴躁,但也仅止于此了,毕竟只是一小块没有自己意识的水元素而已,翻不了什么大浪。
“既然它选择了你,你也接受了它,那就好好使用它,毕竟是源自上古神灵的一丝力量,说不上多么强大,对你来说也足够自保了,行了,不打扰你了,看你挺忙的,我就是过来看看,走了啊!”
说着伊莱文就要站起身,温蒂急忙扶住了他,不过就在两个人走到门口的时候,帕尔斯还是叫住了他们,他的脸色多少有些不甘,但却很快就是释然了。
“恩,实际上,我还有些事情需要你帮一点小忙,你知道的,从小到大,我对打打杀杀的事情一向不怎么在行。”
伊莱文有些疑惑的接过了帕尔斯递过来的文件,翻着看了几页,然后眉头就紧紧皱了起来,他合上文件,转头问温蒂,
“胡夫是怎么做事的?怎么会让局势坏到这个地步?”
温蒂一脸为难的低声辩解道,
“这其实和胡夫没有太大关系,在你离开之后,商会那边就把胡夫调到了新成立的商队里,现在主要负责向南部丘陵开拓市场的任务,我私下里和镶金玫瑰的主管们聊天的时候,他们都在抱怨,说是波尔多城这边的秩序已经很久没有专人负责了,商会里很多高级主管,很难和他们沟通。”
伊莱文的脸色顿时变了变,他转过头,冷冰冰的目光让帕尔斯不禁缩了缩脑袋,他知道,每次伊莱文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总会有些倒霉蛋会遭灾,他可不希望那倒霉鬼是自己。
“文斯大叔和老霍尔怎么说?”
听到伊莱文的问话,帕尔斯急忙回答道,
“父亲的意思是让我全权负责,霍尔爷爷表示他在养伤,一切都和他没关系,不过家族的护卫都可以听我的调遣。”
听到这话,伊莱文阴霾的双眼顿时一亮,他想了想,又问道,
“那现在主管波尔多城附近区域的高级主管是谁?”
帕尔斯挠了挠头,然后求助似得看了看他身后的美女秘书,后者很快就在自己手里的文件里一阵乱翻,这才回答道,
“是阿尔诺勋爵,他是波尔多城城主的外甥,自从三年前加入商会以来一直在谋求商会里元老会的位置,但始终未能如愿。”
这下伊莱文脑海里的那一条线终于连在了一起,他笑着拍了拍帕尔斯的肩膀,低声在他耳边说,
“替我送一份请柬给那位阿尔诺勋爵,邀请他明天晚上九点钟在镶金玫瑰的贵宾间赴宴,到时候你也来,不是我说你啊,别人都欺负到你头上了,你还准备忍到什么时候?想要顺利的接过文斯大叔的位置,最好改改你的肉蛋性子。”
说完,伊莱文又看了看那婷婷而立,风姿卓越的秘书,对她笑了笑,而在帕尔斯看不到的角度里,站在伊莱文身后的温蒂冷笑着对她比了一个诡异的手势,那秘书原本同样微笑着的脸立刻变得惨白。
等到伊莱文和温蒂互相搀扶着离开之后,帕尔斯立刻就像放下了所有的心事一样,快乐的哼着歌,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这时候他才发现秘书的不对劲,便笑着在她的腰上拍了拍,
“我可爱的茱莉亚,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需要我给你放个假吗?”
“不…好吧,我确实需要休息几天,顺便回趟家,在这里好好等我哦,我的小帕尔斯!”
美女秘书茱莉亚俯下身,在闭着眼睛的帕尔斯脸上轻轻一吻,然后就轻笑着离开了办公室,只留下一无所知的帕尔斯笑嘻嘻的坐在那里自顾自的品尝着剩下的美酒,啊,一切都是如此的美好。
不过就在今天晚些时候,十几封署名不同的邀请函在同一时间从镶金玫瑰里传出,在辗转了不知几手之后,分别送入了隐藏在波尔多城各个角落里的主事者手里,其中的大部分大佬只是瞥了一眼,便狂笑着将其扔进了不知道哪个犄角嘎啦里,在他们看来,这个所谓的老菜只不过是个和他们一样新来波尔多城的菜鸟,想用这种办法获得一块地盘而已,在现在的波尔多城,这种异想天开的蠢货的多得是,完全不用理会。
而只有那么几个是在波尔多城土生土长的大佬,他们几乎完全经历过老菜崛起的那段对于地下势力来说堪称恐怖的岁月,尽管在老菜消声觅迹的这一段时间里他们也照猫画虎的建立了自己的势力,也初尝到了身为老大的威严和权力,尽管他们都无数次告诉自己老菜永远不会回来了,但当他们看到那封信的署名的时候,那种被老菜支配的恐惧还是不可抵抗的占据了他们的心灵,于是在第二天晚上,共计九位大佬从四面八方赶到了镶金玫瑰,他们穿着自己最好的衣服,身后却只跟着最忠心的一两个下属,也完全没有了平时的威风和嚣张,神态平和到近乎卑微。
九位大佬在特地安排的道路上沉默着行走着,在道路的尽头就是此行的终点,门口站立的身穿修身黑色制服,带着奇特魔晶眼镜的光头护卫们为他们打开房门,九个人鱼贯而入,这贵宾室装饰的金碧辉煌,各种奇异珍贵的装饰摆放在两侧,更奇特的是,周围的墙壁中央,都和镶金玫瑰的正室一样装饰着巨型魔法玻璃组成的环形鱼缸,在蓝色的光芒映衬下,一条条面目狰狞的德普鲨鱼正在游来游去,不时的会将冰冷的双眼盯向房子里的那些人,就像看到了最可口的食物,而且这些家伙似乎也有预感,今晚会有一顿丰盛的大餐,但这光怪陆离的一切,都却掩盖不了那个端坐在主位上的,带着银色面具的家伙的气势,那是阴冷中带着暴虐气息,让人印象深刻。
“老菜…”
大佬们神色复杂的看着那个几乎从不愿意想起的身影,但在他消失了好几个月却突然重新显身的这一刻,他们还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人将永远是他们企图完全掌控波尔多城路上一座无法绕过的高山,但这些家伙也都绝对比一般人聪明很多,老菜既然敢在如此混乱的情况下光明正大的显身,就已经说明了很多东西,至于那些从外边来,企图在他们身上咬下一口肉的家伙们的下场,估计也好不到那里去了。
“来,各位,请入座吧,我们还有几位客人。”
伊莱文做了个手势,九位大佬便很有眼色的纷纷就座,而他自己也拿起放在座位边上的手杖,轻轻的在地面上敲了敲,很快,一队衣着暴露的舞女便走上台前,开始演奏一些据说来自精灵那边的祭神舞,不过在这些妖艳的女子的舞动下,那原本高洁神圣的舞蹈也变得诱惑至极,但没办法,人类就喜欢这个调调,不是吗?
而就在伊莱文和几位大佬一边欣赏着歌舞,一边等待其余的客人到来的时候,在波尔多城旧城区新出现的猛兽帮的隐秘地下黑市的入口不远处的一间仓库里,五十多名身穿制式皮甲,全身黑衣黑帽的家伙正在紧张的整理身上的装备,而在他们的最前方,一个看上去白发苍苍的老家伙则手里把玩着两枚波尔多商会最新配发的第二代小型魔晶炸弹,一边用阴狠的双眼盯着人来人往的地下黑市的入口,看着那些小痞子们耀武扬威的样子,老家伙不屑的吐了口口水,然后转过身,高声朝着已经准备完毕的佣兵们喊道,
“以波尔多商会的名义,这座城市里除了镶金玫瑰之外不许出现其他的底下交易场,铲平那里,看在海洋女神的份上,一个不留!”
说完,这老家伙就将手里鸡蛋大小的魔晶炸弹使劲一扭,然后朝着那些小痞子聚会的地方扔了过去,另一枚则赏给了刚才对他恶声恶气的小商店的老板,这才算出了一口气,而被云层遮住的月光照到他的脸上,那赫然是一张很熟悉的老脸,那正是霍姆老爹,之前黑狱第一层的四位老大之一。
而在旧城区的另一侧,满身是血的野蛮人刀疤正拿着两把精钢大刀,疯狂的砍杀着这间巨大的破房子里四处哀嚎着乱跑的小混混,在他身后同样是几十名黑衣黑甲的佣兵,相比刀疤的疯狂,他们更冷静,但那配合起来,效率十足的杀人方式也更冷血,刀疤这家伙一边快乐的把一个企图偷袭他的小混混迎面砍成三段,一边朝着那些佣兵叫喊着,
“兄弟们手底下都快些!该死的老菜给的时间是九点半,我们这才清洗到第三个,还有两个等着呢!我可不想看到老霍姆那张得意的老脸,所以加油干啊!”
我们再将目光转到商业区的第三大道,这里是来自布莱德王国的一伙流窜匪徒的地下帮会老巢,但平日里总是热闹非凡的地方,现在犹如鬼蜮一般,平日里威风无比的打手们手里拿着刀,疯狂的捅向之前亲如兄弟的人身体上,所有人的眼里全是极致的恐惧,但他们却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同伴将刀刺入自己心脏的同时,看着自己手里的匕首刺穿他的腹部。
而最惨的家伙则是帮会的老大,他手里拿着一把剁骨斧一边疯狂的剁着他身下那亲兄弟的尸体,一边高声哭喊着,“不,查理,不!我的兄弟!你这恶魔!我诅咒你!不!”
而这一切都出自翘着腿坐在门口一把破椅子上的那两个家伙,身穿黑袍,带着兜帽,但从细长如玉的手指和沙哑的嗓音可以看出来,这两个家伙分明就是两名妙龄女郎,但就在一个手贱的家伙挑开了高个子那个的兜帽之后,这如同地狱一样的厮杀便开始了。
“姐姐,让他们停下来吧,这已经足够了!”
矮个子的那个对高个子的那个建议到,不过却被无情的否决了,
“不,老菜已经说过了,他要我们“黑狱四人”这一晚的杀戮至少让波尔多城安稳二十年,所以这种程度还远远不够!”
“但是姐姐,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哪里有时间帮那个老菜做这些下人做的事情!”
“闭嘴!克里夫,别人不知道老菜做了什么事也就罢了,难道我们“黑狱四人”也不知道吗?第一次出手就毁掉了惶惶如烈日一般的九塔议会,这么个人会一直待在这如同囚笼一样的波尔多城吗?不,即使他自己想要安稳的过日子,该死的命运也会逼着他加入那些风起云涌的大事件里,克里夫,我的妹妹,纵观历史,这种人物数百年都未曾会出现一位,就像父王曾告诉我们的那样,要把机会牢牢抓在自己手里,所以别说是当仆人,就算是…,我也愿意!”
妹妹沉默了,但是过了几分钟,她站起身,对一直看着她的姐姐说道,
“走吧,姐姐,只剩一家了,据说还是一位勋爵呢!”
“叫我达克斯,我的妹妹。”
两姐妹手牵手走入了黑暗之中,只剩下一片无声的厮杀场,直到最后一人的鲜血几乎流干,他无助的依靠在墙上,看着犹如修罗地狱一般的场景,虚弱的哭嚎着,
“天呐!我们到底惹到了什么样的人…魔鬼!魔鬼!!”
波尔多城的夜,静悄悄,除了一些在大街上游荡着的酒鬼浑身瘫软的趴在地上目睹了这一晚所有的血和火之外,一切都被有意无意的掩盖了下来,除了那些活着的当事人,就只剩下了波尔多大图书馆里记载的“焚天大火”,据说那是波尔多城历史上最惨重的意外事件,由酒鬼意外引发的火灾烧毁了小半个旧城区和商业区的一些房子,其中包括一位勋爵的老宅,死伤人数超过三百,失踪者不计其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