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撑腰的来了,黑龙连忙爬起来,缩头缩尾地试图将自己庞大的身躯完全藏在新来的金龙身后。
“小叔叔说得对,你们干嘛非要强迫我?”
“你身为王室,就有责任为龙族开枝散叶!先前让你自己赶紧找个伴侣,你不当一回事。现在你爷爷为你定了门亲事,你又不乐意,我看你这臭小子是存心找揍!”大金龙恶声恶气道,“不趁着年轻实力弱的时候赶紧找个伴侣生个小龙崽,以后等实力上去了便会子嗣艰难,到时候你就是个没人要还没有崽子的孤寡老龙!”
说罢,他似是想起了什么,朝着自个的幺弟也就是新来的金龙笑道,“别误会,三哥不是在说你以后会是个孤寡老龙哈哈哈……”
幺弟刚被找回来的时候,他们也曾试图为他找个品貌俱佳的伴侣,但无一例外,皆被他拒绝了。因着心怀愧疚,他们也不好强迫,便任由他去了。只是后来几番追问之下,才偶然得知,他们这幺弟心里似乎已经有人了。
但那人,应当在天道所辖的天地内,而这就很难办了。他们这些大荒里的生灵,跟天道可是结过梁子的,哪敢再与之接触?
便是找回幺弟的那次,也是偶然罢了。诸位族长们忽然发现了一丝旁的天地的气息,便以为有了缓解大荒危机的机会,谁想到等他们急不可耐地利用阵法击裂其界膜之后,才发现是冤家路窄。
最后他们只好灰溜溜地收手,不过还好,竟顺便将自家遗落在外多年的崽子给捎带了回来,也不算是白费一场功夫。
在大金龙尴尬的笑声中,敖夜垂下眼帘,淡淡道,“族人们越强便越难以繁衍子嗣,我亦理解父亲与兄长们对龙族未来的担忧。但若非两情相悦,即便是结为伴侣也大多难以繁衍子嗣。三哥不妨回想一下,族内有小龙崽的龙们,是怨偶多还是佳偶多?”
闻言,大金龙陷入了沉思,须臾之后,他肯定道,“佳偶。”
比如他与夫人,即便是实力已经强到一定程度,但还是在有了长子的许多年后,又有了幼子——虽然这逆子常常气得他恨不得将其塞回夫人肚子里,但不得不说,因为多了这个逆子,他成了族里少有的拥有两个崽子的龙!
若按照幺弟的说法,原因便是他与夫人乃是青梅竹马,一直感情甚笃,才会较别的龙容易繁衍子嗣。
再一想到,他那感情不大好的五弟夫夫,成婚多年也没个崽子,龙三便愈发相信幺弟的话了。
只是——
“小叔叔,侄儿也觉得您说得对。可是人家凤族的送亲队伍都快到了,我们现在悔婚,不是在打他们的脸吗?”金龙大侄子将离忧愁道,“虽然咱龙族也不怕那群鸟,但两族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关系,经今天这一遭,怕是又要不死不休了……”
这倒是个问题,敖夜低下头,心里飞快地思索着该如何妥善解决这件事。先前他在沉睡,以致于小侄子派去求援的黑蛟只能苦苦等在洞穴外,直到睡梦中他忽然心中一慌,醒来后才知道了这件事。
没想到匆匆赶来之后,事情已经发展到了紧要关头。而但凡早一些,这事也好解决一些,只能说是天意弄人。
黑龙将夜从敖夜身后探出个头来,嘟囔道,“那也不能强迫我娶那凤鸟啊?再说了,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喜欢雄性了?万一我其实喜欢雌性呢?即便是你们真逼我娶了他,日后我也绝对不会碰他一根羽毛!至于什么小龙崽,您就做梦吧。”
“嘿,你这个臭小子,不喜欢雄性你不早说?我看你就是欠揍!”龙三被不孝逆子气得火冒三丈,“别以为有你小叔护着,老子就会放过你!总有你小叔不在的时候,到时候看老子怎么收拾你这个逆子!”
黑龙一怂,又把脑袋缩了回去,小声道,“大不了我以后就跟着小叔混,做他的儿子去……”
他总觉得小叔与其他龙不一样,身上有一种特别的气质,非要说便是——愿意讲道理的气质。不像旁的龙,一向只看谁的牙齿、爪子和尾巴厉害,压根不讲道理。
龙三听了怒上心头,就要上前揍黑龙一顿,“行啊,去啊,正好老子也不想要你这个逆子!”
金龙哥哥抱着亲爹的尾巴,试图阻止他,“老爹,息怒!”
而黑龙仗着有小叔在,不仅不怕,还出言挑衅,“去就去,赶明我就喊小叔一声爹!”
敖夜没有在意三头龙之间的乱象,左右有他在,他们又打不起来。
他抬起头,看向空中越飞越近的队伍。
许久之后,他忽然一怔。
…
飞辇上,大红的帷幔之中。
佘宴白垂眸瞥了眼终于将注意力从他身上移开的拂晓的背影,然后摸了摸脸,将其变回自己本来的模样。
只是为了防止还没见到敖夜的面就被发现,他并未撤去用绿凤尾羽做的气息伪装。
顶着别人的身份与模样嫁给本来就是他道侣的龙?呵,佘宴白自问做不出这么卑微的事。
要是敖夜真有意与旁人按照龙族的规矩结为伴侣,那么他便回去,然后立刻真给眠眠找上十个八个新爹!
藏在袖中的手渐渐捏成拳头,佘宴白勾起红唇,狭长的眼眸里盛着森冷的笑意。
看在过往经历的种种事情上,他自是愿意相信敖夜的,但若是这份信任被辜负了——佘宴白唇边的笑意扩大,他会做出什么事来,自己也不知道。
就在队伍离得更近了的时候,一真微风拂过,撩起了帷幔的一角,露出了端坐其内、身着红嫁衣的美人的半张脸。
薄唇艳红,笑容靡丽,狭长的眼眸只轻轻一瞥便能摄去某龙的神魂。
敖夜远远望见,只一眼便心潮澎湃,不禁仰头发出一声浑厚的长啸。
小蛇妖!那是他的小蛇妖!
吵闹不休的金龙父子三人一愣,不待发问,便见他们一向冷静又沉稳的幺弟/小叔叔,猛地飞上天,于空中盘旋一圈后径直冲向徐徐靠近的送亲队伍。
接着,不待龙凤双方反应过来,就见敖夜用龙尾卷走了飞辇上那坐在帷幔中的红衣人,然后果断调头径直飞向自己的领地。
只一眨眼的功夫,便不见他的龙影。
“抢、抢亲???”
众人目瞪口呆,不禁异口同声道。
“尔等欲意何为?莫非是在刻意折辱我凤族!”拂晓二哥反应过来,气炸了一身羽毛,宛若一个绿色的大球。
他回头看了看身后空荡荡的飞辇,又看了看那金龙消失的方向,心里一时又气又急。
金龙父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哑然无声,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拂晓二哥。只因他们也被这突发状况弄昏了头,不知道幺弟/小叔怎会突然抢了人就跑。
唯有黑龙将夜忍不住偷笑,“嘿嘿,还是我小叔叔厉害!竟用这一招帮我解决这桩婚事……”
啪——啪——
得意过了头后,亲爹与亲哥一人抽了他一尾巴。
黑龙被打趴在地,啃了一嘴的泥。
“呃,我等绝无此意。”大侄子将离讪笑道,“这都是一场误会,哈哈哈,误会,这位兄弟你先消消气,有话咱好好说,听我给你解释……”
“我弟弟要嫁的可是年轻的黑龙,而不是那头生不出崽的年迈老龙!你们竟干出骗婚的行径,呸!着实可耻!做叔叔的抢侄子的伴侣,忒无耻!龙族当真无耻——”拂晓二哥开口打断了将离的话,心中愈发气恼,瞪着金龙父子三人的眼神像是想要把他们活吃了一样。
“老龙吃嫩凤,呸,卑鄙无耻下流!”
拂晓从呆愣中回神,望着正在怒骂龙族的二哥,不禁露出了惊诧的眼神。
往日他这二哥不说是个文雅之士,但也从未口吐污秽之言,没想到今日竟像变了个凤一样,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大金龙越听脸越黑,最后没忍住火气,对着拂晓二哥便是一阵愤怒的咆哮,“吼——”
震得在场的龙凤、鸾鸟与黑蛟纷纷头晕目眩,首当其冲的拂晓二哥更是差点昏了过去。
“放肆,区区晚辈,竟敢在老夫面前辱骂我龙族,我看你是在找死!”龙三勃然大怒,就要上前教训拂晓二哥。
将离与将夜赶紧拉住老爹,毕竟今日这事是他们理亏在先,着实不好再去伤人。
“老爹,消消气!”
“老爹,息怒。”
拂晓虽然倍感头疼,但还是低声劝他二哥,说道,“殿下稍安勿躁,这里是龙族边境,咱们人少又只有您一头凤,还请您且忍一忍。我看此事龙族也很意外,说不定有什么内情,您先听一听对方的解释也好啊。”
不想气昏了头的二哥回头就是一顿斥责,“没用的东西,你是怎么守的拂晓?主人都不见了,你还傻坐着。”
拂晓脸一黑,行吧,这二哥要是被对面那大金龙打死了,他一定不忘给他收尸。
所幸拂晓的二哥很快就恢复了冷静,自知己方不是龙族的对手,便一咬牙,命令道,“听我命令,掉头!回族!搬救兵来把拂晓抢回来!”
拂晓这个主人暂时不在,他手下的绿鸾们自然会听从拂晓二哥的命令,当即跟在他身后毫不犹豫地往回飞。
见凤族的送亲队伍火速离开,大金龙也消了气,想了想,他果断飞往龙族境内的中心领地,打算将今天发生的事禀告于族长,请他定夺。
不管稍后等凤族来了,两族是战还是谈,他们龙族都得早做准备。
徒留真正的拂晓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得不断地在空中盘旋。
心道今天这叫什么事啊,他们龙族也太乱了吧,当叔叔的竟然明目张胆地抢了侄子的未婚夫?就很离谱。
“咦,那绿鸟,你留下来干嘛?”将夜发现凤族还留了只鸟没走,不由得问道。
拂晓身子一僵,随即没好气道,“我担忧我家殿下不行?”
“行吧。”将夜甩了甩尾巴,婚事告吹,他别提有多开心了。
拂晓思索片刻,便飞到了他身边,打算伺机将真相告知这头蠢龙——他叔把他的小情人抢走了!
奈何将夜的哥哥一直在侧,压根没给他机会,这令拂晓不禁深感郁闷。
“小绿鸟,你一直跟着我作甚?”将夜不解道。
拂晓翻个白眼,“你是我家殿下名正言顺的未婚夫,我不跟着你跟谁?”
过了一会儿,将夜的哥哥有事离开了。
拂晓才有机会凑到将夜耳边,小声提醒道,“喂,你叔抢的其实是你的小情人。”
“抢就抢呗,反正我又不喜欢他。”将夜无所谓道。
“……”拂晓深感无语,须臾后,朝他啐道,“渣龙!”
“?”将夜。
…
而那抢了亲的金龙,卷着本应是侄子伴侣的美人进了自个领地的山洞后,先是将人好生安放在巢穴之中,接着便趴在巢穴外,瞪着一双铜铃大的金瞳,一眨不眨地望着人家。
佘宴白打量了一下眼前金龙的身形,又仔细辨认过他身上的鳞片,终于确认了这头龙才是他的阿夜。
虽然不知道敖夜如何从黑龙又变回了金龙,但如今两人终于重逢,且知道婚约一事是自己误会了,佘宴白心里顿时一松,脸上不禁露出一抹欣喜又饱含思念的笑容。
“别笑,你笑起来就不像他了。”金龙忽然开口道。
佘宴白一愣,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蹙眉道,“谁?”
“一条蛇,鳞片很漂亮,是白色的像雪花一样。”金龙认真回答道。
佘宴白还以为敖夜在与他开玩笑,便又笑道,“那是他漂亮,还是我漂亮?”
闻言,敖夜盯着佘宴白的脸看了一会儿,郑重道,“我觉得……嗯,还是我的小蛇更漂亮一点。”
“哦,我不信。”佘宴白的目光从金龙身上移开,落到他由树枝与柔软的干草铺成的窝,又落到周遭画满了潦草图案的山壁上。
凝神细看,他发现那些图案竟是些原天地的花草树木与飞禽走兽,此外重复最多的便是一些由两条线组成的长柱一样的图案,且这种图案大多隐藏于水里、石头下、树后又或者是花丛里。
就好似,这图案的原型不见了,又或者是画图的人找不到他了。故而哪里都有他,又哪里都没他。
“我的小蛇比你年轻,要比你矮一些但比你胖一点点,他的脸颊还有点肥,看着很可爱,眼睛也没你的狭长,但水汪汪的像清澈的湖泊,可以倒映出……”敖夜的一个“我”字还没有说出口。
啪——
佘宴白一巴掌拍在他覆盖着龙鳞的龙脸上,冷笑道,“怎么,现在嫌我老了?”
敖夜僵住,这、这凤鸟怎么打人?
他就想睹鸟思蛇,一解思念而已。
等看够了,他自会将其送回去,又不会欺负他……他还以为看到了小蛇妖,可等尾巴卷住人后,才发现这就是一头凤鸟。
“呵,要是真论起来,就算刨除在蛋里的岁月,你实际上也有大几万岁了,怎么有脸嫌弃我老?”佘宴白的这个算法自然是加上了神龙活过的时间。
过了初见时的短暂高兴,他便又想起敖夜为何会与他分开一百年的原因了。说好只是飞上去观察一下情况,结果就失踪了上百年,这如何能不教他生气?
佘宴白心中渐渐升起怒火,看敖夜的眼神便愈发不善,一抬手,便又想再打龙。
敖夜回过神,连忙变回人身,握住向他袭来的手,皱着眉道,“你这凤鸟,怎么这么喜欢扇人?”
“凤鸟?”佘宴白眉头紧皱,心里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忙看向敖夜的眼睛,凝望片刻后心中猛地一沉——那双熟悉的眼里没有了昔日的深情缱绻,只余一片令人心惊的陌生。
“你——刚刚说的小蛇是谁?”佘宴白竭力保持冷静,只是脸色很难看。
说不清是因为敖夜失忆了,还是因为他心里可能有了别的蛇,一条长得和他很像但比他年轻漂亮的小白蛇。
敖夜松开他的手腕,坐在了一旁,低着头,叹道,“我不知道他的名字。”
佘宴白抬手揉了揉眉心,开始套话,“你们是如何认识的?”
“我曾经救过他,他可能记住了我的气息。”敖夜低声道,“然后他就找来了,一直跟在我身后。”
“哦。”佘宴白神情冷漠,“可是看你的样子,莫非你们后来又分开了。”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便只能以身相许了?佘宴白冷酷地想,敖夜要是在失忆后真与别的蛇好上了,他就咔嚓一下,帮他做个阉龙!然后给眠眠找百八十个新爹!
“嗯。”敖夜神情失落,怅然道,“他跟了我很久很久……我以为他会一直在,只要我一回头就能看见他,可是有一天,他忽然就不见了。”
沉默了片刻,他的语气里夹杂了一丝难过,接着道,“我想,他可能是放弃了,觉得我是一头无趣又冷漠的龙。”
这经历怎么听着这么熟悉呢?简直与他当年追随神龙时如出一辙!
佘宴白眉头拧起,转过头盯着一旁即便是坐着也显得很高大的男人,问道,“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重华。”敖夜淡淡道。
“啧,这个名字是你自己取的还是旁人为你取的?”佘宴白道。
“我。”敖夜道,“我很喜欢这个名字,我总觉得这对我很重要。”
可不重要么?重华宫是敖夜亲手建成的家,里头不仅有他的道侣还有小蛇崽。
佘宴白往后一躺,双手枕在脑后,望着洞顶投下的一束光开始发呆。
破案了,他家龙失忆了,脑子里只有神龙的记忆,还只到他被屠龙者抓走后不见了的那段。不过还好的是,他似乎并未完全忘记了后面的记忆。
“麻烦……”佘宴白这才明白来大荒前扶离那番话中的深意,斜睨了眼敖夜的背影,他不由得低骂道,“混账东西!”
虽然这龙有时是混账了点,但还算恪守夫道,看起来还能要……
“为何骂我?”
“你该骂。”
“……”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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