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济堂。
伤员满满一堂,就连外头都放了不少担架,将两头的路都堵了大半,只在中间留了一小条路。
原本人手不够,姜卿羽还以为同济堂会乱成一锅粥,可如今见轻伤者照顾重伤者,百姓自发烧水、清创,秩序井然。
就连医堂里的那些孩子都在帮忙处理伤口,看那手法颇为专业。
她顿时神色微动,心里涌起了一阵暖流。
可下一秒,孙老气急败坏的声音便从里头传了出来,“你这小兔崽子,给我回来!”
姜卿羽神色一凛,连忙上前,却见虎子一只胳膊打了石膏,另一只手还在搀扶着一个伤员。
“诶,孙老,我这身子瓷实,抗揍!这点伤算不得什么!”虎子这条命,几乎是从鬼门关被抢回来的。
若是景庭晚来一刻,他怕是就活不下来了。
“这还小伤?你这胳膊以后怕是再也提不得重物了!”孙老气得吹了吹胡子,怒目瞪他,“你给我去躺好!”
可虎子却是无所谓的摆了摆手,刚想开口,却被姜卿羽开口打断,“虎子,你坐下,我看看。”
“王妃!”一见她过来,虎子立刻笑开了,单手将伤兵扶到了榻上躺下,而后坐在椅子上,朝她伸出了手臂。
姜卿羽仔细检查了一下,碎骨性骨折,已经用夹板固定住了,但经络受损,这条胳膊确实和废了差不多。
她的眸子不由得微微一暗,虎子倒是无所谓的摆了摆手,可转瞬却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神色顿时紧张了起来,“那我之后还能领守城军吗?”
姜卿羽心底一动,抬眸看他,她不清楚军营里的规矩,便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徐之洲明日进京,届时你可以问他。”
“好歹捡回来一条命,若是还能留下,以后替兄弟们多杀几个叛贼,也值了!”虎子感叹了一句,也就没多问什么……
整整半日,姜卿羽都在同济堂忙着救治伤员。
等景庭过来的时候,已是薄暮了,他衣服上沾染了血迹,却还没来得及换。
“今日搜城时,发现了三处青玉阁暗桩。”他开口时,眉宇间却分明染上了几分凝色。
“都已服毒自尽,不曾留下活口?”见他这副模样,姜卿羽便猜到了大半。
“嗯。”景庭低低的应了一声,再看向姜卿羽时,神色有些复杂,“不止如此,城里大半商铺做假账,昧下的银子,都去了青玉阁那里。”
其中,便包括姜卿羽陪嫁的铺面。
“水木楼之类的也在内?”闻言,姜卿羽的动作陡然一顿,这才突然串联了起来。
怪不得那些掌柜的行事有些诡异,怪不得她的那些铺子今年还特意换了账本。
原来都是青玉阁的手笔。
“大概有多少?”这经年累月的,怕是积攒下不少银子。
“足够养一支万人私兵。”景庭神色微凝,看向她时一字一顿。
话一出口,姜卿羽便倒吸了一口凉气。
所以,今日京都叛乱,大部分的兵力竟是青玉阁出的!
他们是真想颠覆了这江山不可!
“这青玉阁,留不得。”景庭目光坚定,可开口时却还是放柔了语调。
知道他这是在意自己的感受,姜卿羽不由得心里一暖,可孰轻孰重,她分得清。
个人私利是小,天下苍生为重。
“青玉阁早就不是爹娘初建时的模样了。”她笑着摇了摇头,只一个眼神,景庭眼底的笑意便陡然绽了开来——
这便是让他放手去做了。
四目相对间,两人相视一笑。
是夜,灯火通明,京都各处都燃着长明灯。
可原本约定好戌时,西城门相见,牧野却没有来。
只一支短箭破空而来,景庭伸手一夹,取下了上头的纸条,目光陡然一沉。
孤定取你项上人头,血祭紫烟。
天牢运尸路线隐秘,只有自己人才知道。
可如今牧野这么快便得到了这个消息,多半是有内鬼。
“加强天牢防守,三日后,谨防有人劫法场。”景庭神色微动,指尖一捻,那张纸便陡然碎成了齑粉……
等景庭回到府里的时候,姜卿羽还燃着灯,坐在桌前,皱眉沉思,就连他回来了也一时没注意到。
“在想什么?”景庭坐了下来,倒了一盏茶给她递了过去。
姜卿羽这才回过了神来,无意识的端起那盏茶喝了一口,慢慢的将最近的事情都串了起来。
“牧野没来。”分明是疑问句,可她说出来的时候却多了几分肯定。
“是,有内鬼。”见她若有所思的样子,景庭挑眉看她,示意她接着说下去。
“皇叔入宫那日,景煜也在,离开前,李德全追了上去。”姜卿羽眸色微沉,“当晚便出事了。”
所以这李德全不是皇后的人,而是景煜的。
景庭目光一动,剑眉紧锁。
“这林御医是秦京墨的人,他有个私生子林珙,是景煜门下,前段时间提了翰林院侍读。”姜卿羽说到这里,眼底不禁多了几分嘲讽。
这林御医对正室不怎么样,对这林珙倒是有求必应,为了他的前程,甚至不惜赔上一家老小的性命!
“今日出丧,景煜没来,却去了宫里。”姜卿羽说到后来,不禁觉得后背一阵发寒。
原来权力,当真可以使一个人面目全非。
景庭神色微顿,下意识地想起了江南赃银一案。
废太子景恒是被陷害的,这些赃银,原本都进了景煜的口袋!
而他如今所为,目的只有一个——皇位。
既是有所求,便是他的弱点。
两人相视一眼,便暂且将此事按下不提。
当务之急,是安葬城中亡魂。
汾城离京都不远,消息来去不过半日,因此徐之洲连夜调兵前来,第二日一早,便已经到了城门外。
不出一日,便彻底重塑了京都城防。
不止如此,他还直接拆了法场周围的房子,全部改为平地。
这一眼看去,贼人根本藏无可藏。
菜市口法场前,直接设了一个大灵堂,上百口棺材整整齐齐地排列着,而法场上跪着数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