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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南安大火(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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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军议后,陈冲便一直立于西岸的望楼上打量形势。阳光晴朗,映得江上无数粼粼波光,令人眼光缭乱,而对岸厮杀进退的人群更似蝇虫角斗,声势浩大又难以分辨,只能依稀看见他们甲胃上的反光,却看不清他们厮杀时或愤怒或恐慌的神情了。

由于眉伤的缘故,陈冲的眼神算不上好,但大体还是看得清对岸的形势。姜叙杨阜所部与蜀军打了一个照面后,已经在按计划羊败,但如果西岸不能够即使给予资源,也难说羊败会否便成真败,其要害就在于能否遏制蜀军的水师。

陈冲顺着江流往下看去,虽然楼船们仅仅呈一字由北向南尾行,但其声势已足以摄人心魄,浩大的船队比之行人,就如同江上的巨兽,看不见头尾,半数江面都为其霸占,而沟通两岸的浮桥,在蜀人水师面前,也不过就像一根一拽即断的芦苇罢了。

等看见第一艘艨艟与浮桥撞在一起后,观战的李恢有些难耐了,他低声问陈冲道:“丞相,是否要令都督动手了?”陈冲心中估算时间,缓缓摇首说:“还不到时候,蜀人的水师阵型尚未展开,此时动手,并不能一劳永逸,再等一等。”陈冲心中的顾虑是,如果蜀军水师保持现在的长蛇阵型,恐怕是没有办法按计划行动的,他必须想个办法让楼船向西岸调动才行。

于是他转而拍手唤来潘濬,问他道:“令你用百艘小船,令大船乱阵,可行否?”潘濬按剑答道:“若只是乱阵,臣自有八成把握。”说罢他很快退下。

未久,在江上的蜀军赫然发现,自西岸中下来近百艘走舸,他们并无初下水的生涩,而是极熟水性,如同蜻蜓般极灵活地往浮桥中点去,很快就和破坏浮桥的蜀军纠缠一处,很多汉军士卒靠近后,也不在乎船只,直接就拿着斫刀跳进蜀军的艨艟内,而后在摇晃的船只上进行搏杀。

很多蜀军都以为汉军没有水师,对夺船战并没有准备,除去要下船作战的锦帆贼外,大部分船内并没有配太多的斫刀,而是带了相当多的弓失。此时见敌军如到了白刃战的时刻,蜀军竟落入下风,大约两刻钟的时间,便有四艘艨艟落入汉军之手。

在楼船上的刘范对此情形看得分明,他对汉军的水师出乎意料,但随即又反应过来,对身后的众人切齿道:“那定是这半年来倒戈的叛徒,可恨,如今竟为陈冲所用!”说罢,他又往浮桥处的争斗看了几眼,确认仅凭艨艟难以改变颓势,便对马良说道:“传我的命令,派六艘楼船压过去,以大斗小,必能取胜!”

马良略有犹豫,问道:“殿下,敌军于西岸立于石车,贸然靠近,岂非受损?”

刘范叹道:“战事岂有只得不失的?只要能毁掉浮桥,些许损失何足道?快去!”

马良不敢忤逆,即刻向身后以旗语发令。未久,蜀军的水师开始第一次变阵,数艘高大的楼船缓慢地脱离队伍,组成一道新的行列。船只的女墙与旗帜靠过来,如同一团乌云压来,给人以极大的压迫感,每一次樯橹拍打水面,就仿佛是巨兽的怒吼,这时汉军才发现,其实楼船的速度并非缓慢,只是因为楼船庞大的体型,导致他看起来迟缓而已,实际上与普通船只比起来,也毫不逊色。

很快,楼船靠近了走舸,将其覆盖在箭程之中。继而一阵阵箭失划破空气的嗖嗖声此起彼伏。如同飞蝗般的箭失顿时钉满了周遭的船只,汉军的小船根本没有还手之力,想要如攻入艨艟一般跳入楼船内,也是不可能的。有艘不走运的走舸还是被楼船左侧的巨浪所掀翻,船尾朝上很快就沉没了。活下来的汉军士兵只能扔下刀剑,在起伏不停的江水中拼命泅渡,试图游回西岸,但很快就被紧随而来的箭失射杀在水中,一些鲜血从暗流中浮上来,渐渐为周遭稀释成澹澹的红色。

剩下的汉军走舸见状,知道目的已经达成,就开始划桨往西岸回撤,而楼船得势不饶人,也紧随其后,始终将它们笼罩在箭程之内,继而不断地有人翻船落水,在风波中随浪起伏。但好在这里并不在荆楚之地,江心哪怕暗流极多,距离西岸也不过半里。

很多人奋力划水,除了换一口气的必要外,就长时间在水中潜泳,终究还是逃回了西岸大营之内。随后是一片发石声,那是发石车在阻止楼船继续靠近,而于此同时,浮桥也确实完全落入了蜀人的手中。

陈冲见状,知道时机已经成熟了,当即对身旁的使者说道:“吹号!”霎时间,一声极嘹亮的号声飘荡过半空中,周遭数里可闻。在浮桥上的蜀人听得一惊,以为是汉军要再做一次反扑,连忙招呼着周遭的水师在江上列阵,掩护侧翼,又对着浮桥连连挥刀抽板,希冀能更快地破坏浮桥。但他们很快发现出不对,西岸的汉兵并未立即做出回应,而是对着北面翘首以盼。

此时指挥楼船们的乃是楼船将军冯习,他站在中央楼船的瞭望塔上,原本准备顺着木梯下去休息一会,然而听到西岸的号声后,心中顿觉不妙,连忙抓住栏杆朝远处看。发现北面的江边渐渐出现了一些黑影,虽然有些模湖,但由于是顺流而下的缘故,不一会,他就可以看到对方上下翻飞划船的动作,显然是在北面来了一群新的汉军水师,并且早就布置在上游了。

这些水师仍然是以走舸为主,虽然开得极快,但是和楼船比起来仍然是小巫见大巫,完全不能相提并论。他们要干什么?这个问题从冯习脑中划过的一瞬间,他就盯住了对方走舸上的反常之处,北面所有的走舸上都似乎载有事物,并在上面盖了一层湿漉漉的布帛。

答桉呼之欲出了。没错,布帛下是薪柴与火油。

冯习的喉咙里发出低沉的都噜声。左右的指挥旗手,以为他要发令,都转头看着他。而冯习却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一阵懊恼升上头顶,让他头晕。他良久才说出话,第一句就是:“快传令前方,停止拆桥!停止拆桥!”

但为时已晚,此时不止是蜀军在拆桥,汉军也在拆桥,西岸的汉军将浮桥最大的一根桩基掘开,砍断了下面船只与木桩的绳索,这使得这些连成一串的船只顺流飘下,在江面划过一个半圆之后,自然而然地与最近的楼船们撞在一起,这导致楼船的桨手们要划船时,船桨反而和浮桥的绳索船只相纠缠,根本施展不开,极为尴尬地立在原地,不知是进是退了。

而另一边,中间未被牵扯的楼船也瞧出不对,想要往后退,但此时他们尴尬的发现,楼船的速度虽然不满,但是船身郭大,列阵后极难以调头,在两侧都被捆住的情况下,他们也难以行动。

汉军的走舸来得太快,毫无半点拖泥带水,差不多快进入楼船箭程的时候,船上已经有人打了火石,在帛布上点火,火星擦上油布,瞬间一发不可收拾。那些船上的汉军立刻噗通不停地投入江水中,然后探出头来看局势接下来的发展。

火势很快包围了所有走舸,伴随着断断续续的撞击声,东西岸的所有人都看到,火焰就像一只无形的巨兽,吞噬了浮桥的残骸,紧接着,又将更多冲在前面的蜀军艨艟点着了。火焰腾天而起,借着北风,火苗又继续向蜀人的大船方向燎过来。

见到火船陆续撞上来,楼船上的蜀人真慌了。靠近火船一侧的桨手奋力摇桨,远离火船另一侧的,则持浆不动,希望如此能让船头朝向一边快速旋转调头,但正如前文所言,不利的因素实在太多,蜀人此时的挣扎已经于事无补了。

随着两只火船撞在了冯习旗舰的侧舷上,旗舰的起火正式宣告了蜀人水师的失败。一个巨浪打过来,并没有浇灭船上的火,而是将更多的火油打在了楼船上,身处长长的火苗,就像巨蛇伸出红色舌头。一旦燎上了跟来的船只,砰的一下,引燃船上的干柴和油,竟然生成了一次小型的爆炸!火势就此迅速蔓延下来。

而冯习则不得不被亲信们簇拥着坐小船逃生,他在江上沉浮的时候,转头往江上看,发现燃烧的船只们不知不觉间开始往东岸飘动,又陆续撞上了还没有展开的一些楼船,船和船只撞在一起,根本没有逃脱的空间,瞬间就被四周的烈火所吞没、蜀军的大部分楼船与艨艟就这样被一艘艘地点燃,把江面点燃为一片红色。

而这种情形下,蜀军中操船的水手,也基本丧失了逃生的机会,根本穿越不了四面的火海。痛苦的嚎叫声从江面的烈焰中传来,伴随着越来越大的北风呼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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