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长风顿时愣在当场。
渴了？让我倒水？
我是你的丫鬟？还是仆人？
他感觉颜面扫地，故而纹丝不动。
当当当……
云青萱伸指敲了敲桌子。
“我想喝水。”
她一改往日的蛮横，语气十分轻柔。
这让俞长风愈发的不安，因为陌然就在身边。
一时间，他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脸色因纠结变的难看。
符离看师兄如此为难，便站起身来，要替他去倒水。
不料他刚转身过去，就听见云青萱厉声喝道:“回来！”
符离激零零哆嗦了一下，蹑手蹑脚的坐回原位，再也不敢乱动。
“我让你去了吗？你哪来胆子自作主张？”
云青萱不转眼珠的瞪着他，目光咄咄逼人。
“青萱姐姐我错了……”
符离老实的认错，心里后悔不已。
其实他真的糊里糊涂，看不懂他们三个到底在做什么。
明明不久前还在一起谈笑的两个女人，为何突然冷面相对？
符离觉得这些东西好复杂，越想越不通。
云青萱不再管他，转头望向另一个男人。
“没记错的话，我好像救过你两条命？”
她微微歪着头，似乎不太确定的样子，脸色疑惑话音中带着询问之意。
“是，所以你要怎样？”
俞长风唯有苦笑。
云青萱缓缓点头，微笑道:“没有我的话，你恐怕早就死了，既然如此，让你倒杯水怎么这般不情愿？”
俞长风一言不发站起身形，大步出殿。
他转身时脸色不太好看，双拳也握的很紧。
虽没有说话，但他的脚步声却很响，踏出咚咚的声音。
他生气了，真的生气了。
这些，云青萱全瞧在眼里，脸上的微笑慢慢变成冷笑。
不多时，水来了。
俞长风把杯子放在她面前。
“是凉的呀？”
云青萱满脸嫌弃，伸手推了一下。
俞长风忍住了砸桌子的冲动，低声道:“荒郊野外一个破道观，我去哪里找热水来？”
他额头上的青筋逐渐鼓起，看得出来，已然到了崩溃的边缘。
符离在一旁又是担心，又是害怕，简直不要再折磨。
刘陌然没有看任何人，她的目光聚集在烛火上，清澈的眼神中，两团微黄的火焰不停跳动。
“也是，那就凑合吧！”
云青萱看也不看他，端起来喝了一口，忽然噗的一声吐了出来。
不偏不倚，刚好吐在俞长风脸上。
“凉也就罢了，怎么还是苦的？你故意害我是不是？”
云青萱站起来，指着他怒道。
俞长风终于忍无可忍，狠狠地向桌面拍去。
他想一掌把桌子击碎，好发泄胸中这股恶气。
但他的手刚举起来，身上忽然没了半分力气。
紧接着两腿发软，脑子里一阵晕眩，手臂自然而然垂了下来。
俞长风暗叫不好，心知中了这姑娘的道。
一瞬间，他想不通云青萱为何要对自己下毒，也没那么多时间去考虑。
扑通一声，他倒在地上，如个死人一般。
“师兄！你怎么了？”
符离吓了一大跳，慌忙把他扶起来，伸指去探他的呼吸。
云青萱走至近前，把他的手拍了下来，不悦道:“什么意思？我哪会要他的命？再说了，若真想弄死他，还需要等到今天？”
符离抬头惊道:“青萱姐姐，你这是在做什么？为何要让师兄晕过去？”
刘陌然从他身侧走过，出了大殿，仅仅扔下一句话。
“你在此处看着他，哪也不要去。”
符离向她的背影叫道:“陌然师姐，你要去哪里？”
无人应答。
她已然走出道观。
云青萱拍了拍符离的肩膀，笑嘻嘻道:“听她的话，在这里守着姓俞的，等姐姐回来，以后不凶你就是了。”
符离越听越糊涂，呆呆说道:“青萱姐姐，你……你也要随陌然师姐去吗？”
“我们有点事要办，不过放心，天亮之前必然转回。”
云青萱送给他一个温柔的笑脸，这可是奢侈的很。
但不知为何，符离却觉得身上渐渐冰冷。
他不懂发生了何事，只是莫名其妙的恐惧。
悄然间，一股无法言喻的难过涌上心头，他不禁落下泪来。
“青萱姐姐，我……我不知道你们俩有什么事要做，但我心里……我心里实在害怕的厉害，你们……别去了好不好？我担心你，也担心陌然师姐。”
豆大的泪珠噼里啪啦落在俞长风前襟上，符离瞬间泪如雨下。
云青萱微笑地看着自己这个很听话的出气包，忽然觉得有些对不住他，主要是自己太凶，动不动就是一顿破口大骂，其实完全没必要。
那个女人胆敢挑战自己，必然有些特殊的手段，否则她绝不会无缘无故的送死。
这一点再清楚不过。
所以此番能不能回来，云青萱自己也不知道。
“若能够活着回来，以后不再对他那么凶，就这么说定了！”
她看着符离，心里默默许下个承诺。
符离是个好孩子，在巫仙教接触几个月，所有的人都这么认为。
连比自己还蛮横无情的春梅她们，也对符离讨厌不起来。
他真的没有一点坏心眼，待人以诚这四个字放在他身上，那是相当的合适。
这样一块浑金璞玉，世所罕见。
他哭的如此伤心，云青萱自然不忍开口责骂。
她眨眨眼睛，再次给他一个勉励的微笑。
换做以往，云青萱能对自己这般态度，符离一定会开心的飞起来，但此时他唯有不停落泪。
心知将要有不好的事情发生，自己却无力阻拦，这让他万分痛苦。
……
夜终已深。
殿中寂静无声。
地上横着摆放三只破旧的蒲团，俞长风平躺在上面。
他睡的很熟，呼吸声稳定有力。
符离坐在桌旁，时不时看他一眼，清秀的脸上尽带忧烦。
云青萱和刘陌然离去许久，依然未能回转。
到此时他可以确认，这两人半夜出去，绝不会只说两句话就算了。
所以符离很担心，他甚至分不清，自己应该更担忧哪一个。
青萱姐姐虽然凶的很，但是人并不坏。
陌然师姐更不必说，每每想起她，脸上都有些微微发烫。
符离想出去找她们，最好能把她们劝住，让二人和好如初，那自然是一个美好的结局。
但他却去不了，因为还要守着师兄。
此时的他，就像被人绑在树上，然后来四名大汉伸出八只手，同时挠他的胳肢窝一般的难受。
他终于坐不住了，忽然站起，脸色十分难看。
砰！砰！砰！
符离很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每一刻过去，他都在承受着苦苦的煎熬。
细小的汗珠从他额头上渗出来，符离缓步走到师兄身侧，慢慢瘫坐在地上。
他扭头看着俞长风宁静的脸，不经意间，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在西域时，师父曾对自己说过，中了迷药的人，只需要拿凉水洒在脸上，便可使其清醒过来。
心念一起，符离顿时狂喜不尽，他回头望向桌上的杯子。
那是青萱姐姐用来下毒的，可不敢随便触碰。
万一自己也被迷晕过去，到时候悔之晚矣。
符离费劲的爬起来，来不及拍去身上的尘土，直奔院中的马车。
车上带着清水，他知道。
片刻后，符离拎着水壶回转。
他走到俞长风面前，弯下腰去，打开了壶盖，将清水倒在手心里，朝师兄脸上一泼。
俞长风还在熟睡，并无异动。
符离瞪大了眼睛，心想是不是应该多泼几下？
哗哗哗……
他不死心地挥洒着手中的水，直到铁壶渐轻，地上已然湿透一片。
俞长风依然睡得很香，无有半点醒来的迹象。
当啷！
符离随手把壶丢在一边，脸上失落掩之不尽，颓然地坐了下去。
他面露苦笑，心想我真是糊涂，青萱姐姐施毒手段高明至极，区区凉水哪能管用？
再说自己都能想到这个办法，她比自己机敏无数倍，焉能没有丝毫防备？
符离想通了，也绝望了。
云青萱临走时说的明白，俞长风会在天色将明之时醒来。
符离向外望了望，大概还有一个多时辰。
他只好苦苦等待，别无他法。
……
朦胧中，天边现出一丝微光。
密林深处，依然昏暗。
噔噔噔！
云青萱向后疾退了几步，右手扬起，一团红色的烟雾顺她掌心喷出。
刹那间，她面前方圆几丈以内，尽被毒雾笼罩。
雾气凝而不散，带着一股刺鼻的辛辣之味。
树上微黄的叶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就连树干的表皮都逐渐干煸。
她使出了自己最厉害的毒。
仅仅换来稍许的喘息时间，而且不能白白浪费。
云青萱撕下半截袖子，熟练地将左臂伤口包扎起来。
她瞪着因愤怒而变得通红的眼睛，犹如她的心情。
这会，她只想给俞长风十八个大嘴巴子。
不！直接杀了他才好！
云青萱恨得直咬牙！
那个女人为何突然武功大进？并且连自己的毒也奈何不了她？
她经历了什么？得到哪些机缘？
俞长风那个卑鄙小人！他竟然瞒着自己！
一时间，云青萱又是生气，又是委屈。
她甚至怀疑，这是俞长风和刘陌然故意做下的圈套。
就为了摆脱自己，或者杀了自己。
想至此节，云青萱伤心欲死，强忍着泪水没有流下来。
她无法接受，俞长风会设计陷害自己。
但事实又摆在眼前，今日自己有死无生。
血红色的毒雾凝聚许久，终于散去。
刘陌然面无表情走了出来，长剑上挂着丝丝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