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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3章 皇长子回宫(1 / 1)

大皇子回宫这日,蓬莱殿自然是喜气洋洋,江怀为首的好些个宦官,早早便往崇明门翘首以待昨日已得通报,大皇子今日入城,因皇子尚还年幼,又不是因出征等重大之事回京,故不会摆开仪仗经过那许多过场,也就是说入城之后不会经历诸番延碍,正逢今日乃朝会,天子相比寻常更多朝政需要处理,早就嘱咐皇子不需先往紫宸殿拜见,而直接前往蓬莱殿与皇后团聚,掐算着时辰,午时之前应当就能抵达崇明门。

又果然还不到午时,迟儿便被前呼后拥地接入蓬莱殿,洛阳一别又是一年不见,十一娘这母亲竟然觉得略微紧张,她昨晚就没睡好,念叨了几十遍不知这一年间,迟儿的高矮胖瘦,又担心迟儿在邙山被养成了个“野孩子”,回宫也不知习不习惯诸多拘束,贺烨在旁饶有兴致地“欣赏”自家皇后难得一见的喋喋不休,到后来终于忍不住捧腹。

“你就放心吧,凌虚天师通谙养身之法,还能将迟儿养成个小胖子不成他这年纪,个头只有往高蹿,岂能比旧岁时更矮再说迟儿可是我儿子,个头定比同龄人更加挺拔,在邙山,凌虚天师虽纵着他玩乐,到底还有江氏这保母在,哪里能完全放纵就是凌虚天师,教授给迟儿道家心法,也时常要求他静坐调息,别看迟儿年纪小,已经懂得节制,他知道他生来不是普通人,日后需得担负江山社稷,一贯便知律己,虽还未曾正式启蒙,也已经比普通稚子懂得不少道理,又哪里会一味贪图玩乐。”

十一娘不由又叹息起来,稚子当有稚子之乐,然而迟儿因为是皇长子,便不得不舍弃诸多天然稚趣,早早便受拘于礼法规范,被剥夺童真,如果可以选择,又有哪个母亲愿意孩子小小年纪便担负什么江山社稷,经历这小心翼翼的成长过程。

往往慈母之心,虽然懂得不能惯纵孩子,却仍然不忍诸多教条拘束,贵为皇后也不能免俗。

此时一见迟儿,虽说还未满六岁,光看个头,竟俨然已经八、九岁的光景,只到底未曾束发,晃眼仍觉稚趣,再细看眉眼口鼻,虽还没有多么锐利的锋廓,已能看出的确更像贺烨,只是不像贺烨当年那么顽劣,举止仪态爽健之余,又带有几分道家的风清气朗,竟与一年之前,骑着那条巨蛇遨游深潭的稚子判若两人,光靠目审,是看不出丝毫野性了。

十一娘恨不能将孩子搂在怀中,母子二人细细闲话分别以来的诸多经历,无奈的是又必须往长安殿走个过场,韦太后到底该迟儿一声祖母,沐浴更衣后必须前往拜会。

闲话趣谈、天伦之乐只能在此之后了。

又说迟儿虽说赶了几日路程,原本便不觉有多疲惫,沐浴之后更觉神清气爽,他在山野之时往往只着半臂小袴,回了宫又是去拜见尊长,穿着自然要公整许多,却也并不觉得违和,举止仍然洒落,这孩子在山林里都能如履平地,本领比他父皇当年还要高强,行走时当然不需要长辈牵引了,一路上也不见他四顾巍峨华丽的殿厥,途中有宫人经过垂头避让时,他也像是习以为常般,仪表堂堂神情淡泊,既显庄重又没有克意端出金枝玉叶的架子,极有皇子风范。

十一娘看在眼里,又觉安慰与欣喜,暗暗感激保母江氏教导有方,第一次不再埋怨她的严厉。

这也是身为人母的矛盾之处,既忍不住溺爱之情,乐见孩子无拘无束无忧无虑,却当然不希望旁人窃窃私语指指点点不足之处,孩子倘若成器,当母亲的自然与有荣焉。

她不是个合格的母亲,总会因为各种各样的事务分心,甚至一度无法全心全意照顾管教孩子,更甚至对于她而言,虽然疼爱迟儿,相比必须完成那一件事,迟儿仍居次位,迟儿是她亲骨肉,但对于迟儿的成长教育,她往往无法理智的决断,总是迟疑不决犹豫不定,有时她几乎觉得不敢面对这孩子,该她担当的责任,她却转交给了江氏,要论来她根本没有资格埋怨江氏。

长安殿门前,十一娘稍停步伐,她蹲下身多此一举为迟儿整理衣襟,依然忍不住叮嘱道“有些事情,阿娘不及与迟儿细说,但担心你一阵会觉难堪,不得不先予交待太后应该不会太喜欢你,也许还会刁难,但迟儿要明白,过责并不在你身上,太后是因阿耶与阿娘方才迁怒迟儿,你在太后面前,维持礼数即可,其余事不用太在意。”

见迟儿脸上露出困惑的神色,十一娘更觉心疼,这个年纪的孩子,无不希望所有亲长都会疼爱自己,他们是无法理解成人世界的仇怨争斗的,又无论在晋阳王府,还是邙山,迟儿已经习惯了亲长的爱护,他又哪能料到被他唤作祖母的人,素未谋面却对他恨之入骨呢

只十一娘还不及叹息,迟儿已然用力点了点头“我不怕,师祖说过,宫里住着不少比山中虎豹更加危险之猛兽,但有父皇与母后保护,迟儿就不需害怕,等迟儿长大了,也要保护父皇与母后。”

说完还挺了挺小胸膛,一脸英勇无畏的样子。

十一娘心中是又喜又痛,好不容易才忍住了险些夺眶而出的眼泪,伸手抚摸迟儿的面颊“阿娘不是害怕太后,是担心迟儿难过。”

“迟儿才不会难过呢,大母就算不喜迟儿,阿耶、阿娘、师祖、姑祖、江世翁还有叔祖,迟儿有这么多亲长疼爱,说明迟儿的确乖巧讨喜,师祖说阿耶有许多仇人,他们不愿阿耶为君帝,他们都是乱臣贼子,所以他们当然也想加害阿娘与迟儿,迟儿不怕他们,更不会因为他们不喜感到难过。”

孩子尚还软糯的声嗓,却像一股暖流涌进母亲的心胸,十一娘微微一笑,向迟儿伸手“那咱们便别让太后久等。”

大约是母亲笑意里透着的狡黠让孩子大觉兴奋,这时也不顾小大人的仪态了,两眼闪着光,毫不迟疑把小手递了过去,母子两个手拉手迈进长安殿,不曾料却吃了个干脆利落的闭门羹。

任瑶光做为韦太后的全权代表,虽施足礼数,却用太后玉体不适的借口,阻止了皇后与皇长子的拜见。

皇后当然不能转身就走,太后患疾,她这儿媳可是理应侍奉榻前的,就连迟儿,也要代替忙于政务的父皇尽孝,再说皇长子甫一回宫,太后立即病倒,这事若被有心之人利用,说不定就会传出皇长子冲克祖母的谣言,韦太后这一招虽说下作,看似无理取闹,当然不能置之不理。

“太后玉体不适,我与皇长子便更该拜问了。”十一娘便想绕过任氏的阻拦。

又当然不会那么容易的。

“太后有令,体乏神倦,实在打不起精神见客,妾身不敢冒犯皇后,但也实在不能违逆太后嘱令。”任氏话虽如此,却噙着笑意,有意用这挑衅的态度激怒皇后。

皇后若真是孝顺,就该在太后寝卧之外等候,直到太后有所好转,打起精神“见客”。

“太后年事已高,可不能因为小疾便疏忽大意,任娘子早该传令尚药局奉御前来问诊,若延怠病情,任娘子可无力承担过责。”皇后当然不会任由太后借病刁难,更不说如今还要连累得迟儿也受委屈。

太后既要无理取闹,那她不妨就把事情闹得更大些。

便令身边跟着的宫人,立即知会紫宸殿,禀请圣上下令尚药局医官为太后诊疾。

这回任瑶光倒没有阻拦,虽说低眉顺眼站在一旁,心中却在暗诽都说柳皇后智计超群,依我看来也不过尔尔,如今尚药局田奉御虽说乃天子亲信,他若敢拆穿太后佯病,乃存心刁难皇后母子,虽是实情,另一位奉御隋逢帱可素来得太后器重,必然质疑田埠楔居心不良,谢相、韦相岂不有了把柄弹劾皇后不孝天子若包庇皇后,也是难辞其咎大周以孝治国,一国之君却苛待嫡母,又如何能使人心向服。皇后这可是不顾大局,一心只顾自身安逸,如此短见,哪有资格母仪天下,事态闹得不可收拾,天子要是不加责斥,说明就是个智令色昏之庸俗,什么英明神武,不过是言过其实天子既重美色,凭我瑰姿艳逸,又比皇后更加年轻,将来还怕没有机会亲近圣躬

这妄想一产生,任瑶光竟很是期待接下来这场风波了。

哪知奉令前来问诊的医官却不是天子党田埠楔,正是太后党隋逢帱。

任氏不由又再暗忖看来天子的确比皇后更加高明,也懂得在此一事上不能纵容皇后,遣隋奉御过来,便是告诫皇后当以大局为重,在太后面前只能忍辱伏低。

虽说这样的结果对自己不算有利,但任瑶光倒也乐见皇后受挫,媚眼微微一斜,有心欣赏皇后懊恼又无可奈何的神色,却只见皇后仍是气定神闲,她不由暗暗嗤笑到底还能不动声色,未到愚钝不堪的地步。

虽没笑出声,神色却带着几分讥鄙,没想到忽然被年纪小小的皇长子冷冷一瞪,任瑶光竟觉脊梁一寒,下意识便避开眼,心中大是懊恼无非乳臭未干小儿也,仗着自己乃皇长子就敢耍威风,有史以来,身为嫡长子却死于非命之皇子不知几多待我将来必定会让这小儿为今日耀武扬威付出代价。

正自发狠,却见隋逢帱已经结束了问诊退出寝堂,任瑶光连忙迎了上去,越俎代庖满面担忧询问起太后的病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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