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
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顾盛之察觉她的异样：“怎么了你？”
“没事，有点儿皮肤过敏。”
“过敏？我看看。”
顾盛之走过来，拉起她的衣袖：“怎么都抓破了，今晚别碰水啊，感染了就不好弄了。”
夏四季低头“嗯”了一声，终于忍不住：“顾盛之，柜子里的医药箱……”
这时，门铃响起来。
顾盛之去开门，来人是风弈。
夏四季眼皮一跳：“林沐沐怎么了？”
风弈摇摇头：“夫人没事，今天我来是因为二少的事情。”
性能良好的车子滑行在无边黑夜，夏四季在后排问顾盛之：“你很早前就知道真相了，是不是？”
顾盛之握住她的手点点头。
冯少威在美国读高中，篮球技术很好，是很有希望走职业道路的。但他在训练中发生了意外，腓骨骨折，而且骨折断口一直不能愈合，经过系统检查后确诊恶性骨肿瘤。
医生建议截肢化疗，冯少威在知道做不做截肢手术的区别不过是早死两年或者晚死两年时，拒绝截肢手术，只接受保守治疗。后来，冯少威想回国，才转到顾盛之他们医院。
“其实，他做的这个截肢手术意义不大，骨癌发展太快，当时他已经出现了肺转移，做手术除了增加痛苦，对他的病情帮助几乎为零。”
夏四季想起她最后一次见冯少威，还是在优美的病房里，那个身材高大的男孩，尽管在病中仍有蓬勃的力量感。
车子驶进冯家大院，大厅里，林沐沐和冯家的其他几位都在。
夏四季和冯老爷子问好。
老先生晚年时同时丧失两子，凭着过人的心性带着孙辈稳住了冯家。如今，面对小孙子的意外，风烛残年的老人沉浸在无声的悲戚之中，苍老而孱弱。
“他昨天开始昏迷，今天下午醒过来，突然说要见你，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林沐沐刚在外面偷偷哭过，鼻音很重。
夏四季心里隐约已经有了猜测，冯少威在弥留之际执意要见她这个不算太熟的人，多半是因为优美。
林沐沐带着夏四季来到冯少威的房间，冯少棠正陪在一旁，家庭医生候在门外。
即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在看到冯少威的那一刻，夏四季还是被眼前暴瘦到皮包骨一般的男孩子刺中了心脏。曾经那个高大帅气的男生硬生生被病魔搓磨成了这般形销骨立的模样。
“四季姐，你来了。”他的声音曾经是那么快速雀跃，中气十足。夏四季曾经在紫藤花架后面隔好远的距离听他嘲笑优美的英语发音口音十足。而此时，声音从他干裂的嘴唇里发出来，是那样轻飘飘的。
夏四季坐到一旁，用手拍拍他的胳膊：“是，我来了。”
冯少威看了看冯少棠：“哥，我想单独和四季姐说几句话。”
冯少棠点头起身，对夏四季说：“麻烦了。”说罢，他揽着强忍泪水的林沐沐暂时离开。
“我昨天没有回优美的信息，因为我昏过去了，”冯少威自嘲地咧咧嘴，“要是让她知道这些一定会笑话我怎么这么弱鸡。”
夏四季暗自调整一下自己的情绪，尽量用轻松的语调说：“优美跟我说，她的手术挺成功的，小丫头一定会顺利挺过排斥期。”
冯少威欣慰又遗憾地弯了弯嘴角：“真好，可惜我应该是看不到那一天了。”
夏四季心口酸胀：“少威……”
“四季姐，别难过，真的，别为我难过，我活的每一天都是按自己的想法活的，真的特别过瘾，特别爽。唯一的遗憾，就是我等不到优美康复出仓了。四季姐，我能求你帮我一个忙吗？”
“可以，可以，你说。”夏四季忙不迭地点头。
“优美还有两个多月才算平安度过排斥期，我怕她知道我的情况后会影响病情。我们之间的事，只有你最清楚，所以，我想麻烦你在优美康复前代替我给她回复邮件。我已经在前段时间录好不同的视频，如果她要求视频，你就把那几段发过去。”
冯少威的身体虚弱到极点，强撑一口气说完这些，就喘着气休息了好大一会儿才有力气接着说：“真的挺麻烦的，可我们的事也就四季姐最清楚，别人我怕瞒不过她，会穿帮。”
四季被眼中的泪意逼得眼前一片朦胧，要努力克制才能避免在冯少威面前哭出来：“我懂你的意思的，不麻烦，真的。”
冯少威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等她好了，你就告诉她，我回美国了，去找我的我前女友安吉丽娜。”
夏四季听后思索良久，说：“最好还是告诉她真相吧，优美是个善良又聪明的好孩子，她应该知道真相的。她有权利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个男孩爱她如生命，曾为她做了那么多事情。让她知道自己曾被人如此珍贵的对待过。她还有很长的人生，不要让她在年少时就对爱情失望。”
冯少威张张嘴，沉默了很长时间后，问：“这样好吗？”
夏四季握住他青筋裸露的手掌：“少威，你是上天赐给她的礼物，优美会因为你珍视而变成一个勇敢又幸福的人。”
冯少威又思考了好久才点点头，夏四季拍拍他的手背：“我去让人准备。”
林沐沐亲自端来热毛巾帮冯少威擦脸，冯少威轻声说：“大嫂，我脸色是不是很难看？”
林沐沐帮他把头发梳起来：“很帅，比你大哥帅多了！”
支架上面的手机开始记录冯少威最后想对优美的说的话，大家站在门外静静等候。冯少棠站在爷爷身旁生怕他支撑不住。
半个小时后，房间内的呼叫铃声响起，大家拥到冯少威窗前，他用最后的力气拉住爷爷的手，说：“老头儿，我先去那边等你了，哈。”
然后他环视一圈，说：“我的葬礼都不要哭啊，要放卢达克里斯的歌。”
冯少威最后走的时候很平静，静静地待在冯少棠的臂弯里，迷迷糊糊叫了几声“爸爸妈妈”后，轻轻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