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在世的仙家里,最擅长从一处到另一处的是黄仙,故而弟马的贴身报马必定有一个要是黄仙,用以通风报信。而最擅长带人携物的是灰家,因为灰家的神通便是五鬼搬运**,可是因为灰家心术多不正,少有做了出马仙的。
虎子此前一直不晓得狐仙也有这么穿山掠谷的本事,可今天着实算是长了见识!那百来只狐狸裹挟着他,他看不清外面都有什么景物。但是就这么放任自己的身子铺在狐狸身上,竟然是感觉不到一丁点的颠簸。
走了不足一炷香的功夫,虎子一晃神,带着自己飞奔的狐狸都不见了,出现在他眼前是一幢灯火通明的楼阁!
那楼有四层,看模样占地颇广,单说围楼的院墙,这一面看到的就得有一里。虎子正对着是一扇一丈多高的朱漆大门,大敞四开。大门左右廊柱上有一副对联,上联是“山中岁月,求万法灵根神仙道”,下联写“世间纵横,享百家香火红尘途”。门上一块大匾,上用魏碑写了四个大字——胡府仙阁。
往上看,借着灯火辉映,能瞧见楼里面人影憧憧,交互往来,细闻还有嬉笑之声、丝竹之音、杯盘之响、诗词之律。
虎子曾想过,妖精的老窝还是什么样的?是和普通的狐狸一样刨了洞越冬,还是像《西游记》里说的,尽是铺了皑皑白骨的洞府。可是千思万想,也想不到竟是如此壮观的一幢楼阁!
“小道长,咱们到了。”来到了这里,胡传文的身子看起来凝实了一些,跟虎子打了个招呼,便是在前头引路。
到了里面看,更是不一般。院里异草奇花争相斗艳,本不是一个时节开放的花卉竟是长在了一起吐蕊。假山怪石,流水池塘,回廊亭台,尽在这院里。还有不知几人才能环抱的古树,栩栩如生的石刻也在这院里。与之一比较,那昌图知府的后园,就好比泥胎的草房一样破烂。
“你若是想看,以后常来便是。”胡传文嗔怪道,“而今有事,你快走几步,随我上楼去。”
虎子这才想起还有要事在身,连忙点头称是,跟在了胡传文身后。胡传文没带他从楼内走,而是走外廊的楼梯。到了这时候,虎子觉出来不太对劲了——这胡传文的身份绝对不简单!一路上遇到了几个或是完整的人形,或是还留着兽首的狐仙,全都主动和胡传文这个狐鬼仙打着招呼。而且她带着虎子这么一个外人,一路行来竟是没有任何人盘问!在此之前胡传文可是说自己在胡家是说不上话的,现在看来哪里有不掌事的意思?
虎子多留了一个心眼。虽是为了报仇,但胡传文到底也是夺了人家魂魄的,现在给田猎户遗孀保家也是为了还债,她还算是半个魔修呢!若是真的动起手来,这是人家的老窝,虎子是有些心虚的。他捏了捏袖口里的匕首,又拍了拍揣在怀里的符纸,深吸了口气,算是给自己壮一壮胆。又紧走了两步跟得更紧了一些。
上了四楼,胡传文领着虎子进了一个不大的房间,嘱咐道:“小道长您且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去通报一下能掌事的,回来再与你答复。您可别乱走,这里楼檐复杂,您若是迷了路,我可不好找您去。”说完话也没等虎子答复,自顾自出了门。
等便是等一等吧,不然还能有什么办法呢?虎子隐隐有些后悔没把苗刀带在身上,本是想给知府看事儿,进人家内衙带着易被人瞧见的兵刃不好,哪成想一时起了英雄气,被人家两句话激到了这狐狸窝里。这要是真的有点什么事,还焉有命在?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这个时候要是漏了怯,那才真是让人看扁了呢。虎子也是光棍儿,直接就坐到了桌边。那桌上有茶水点心,虎子一摸茶壶还是温热的,便是拿了一个倒扣在茶盘里的杯子给自己倒了茶。
喝了一口,只觉得清香沁人心脾,不比安知府家里的茶水差,便又是续了一杯,还拿了一块桂花糕。
点心刚递到嘴边,虎子想起来一点让他不舒服的事情。那神怪的故事里也有不少讲的,山精鬼怪把人骗到洞府请宴,结果吃的海味山珍,不是泥土沙砾便是烂肉腐尸,喝的琼浆玉液不是沟里臭水就是猩红的血浆。就连《西游记》里,白骨夫人都曾用石头和癞蛤蟆变成过吃食哄骗唐僧和八戒、沙僧。
虎子是有一双和常人不一样的眼睛,但是他那双眼也不是孙悟空在太上老君八卦炉里练就的火眼金睛,识不破那些变化的法术。要是藏着掖着自身的妖气,虎子也分不出那些变化了人形的仙家,若不然他看见那活春宫的时候,就该叫出那女子是个狐狸。
一想到这一关节,虎子赶忙吧桂花糕放回了点心碟里。再一想到刚刚饮下的那一杯香茶不知是什么东西,虎子就觉得胃里翻腾,十足的恶心!
虎子正在心下纠结的时候,打门外说说笑笑进来三个女子模样的狐仙。都说狐狸善媚,这三个皆是姣好的容颜,玲珑的身段,同是变化成了十六七的年纪,放在什么地方都配得上一声美人。
这三人穿戴都是前朝的样式,不是满装。一个是黄绸的直裾,一个是绿缎的短衣,还有一个是白色的纱裙。她们进了屋,直扑虎子这边。
白纱裙先开了口:“传文妹妹说来了位小道长,我本是不信的,哪成想咱们仙阁还真有外人来呀!”
“可不是嘛,”搭腔的是黄绸女,“这小道长长得真可人!来,姐姐给你看茶!”说着就把桌上的茶倒了,又满了一杯递到了虎子的嘴边。
虎子那见过这个阵势?被她吓得一愣没敢说话。那绿缎子伸手扯开虎子嘴边的茶碗,嗔道:“你怎么这般心急?这个年纪,想来还是童子身呢,和女子没怎么亲近过,你可别吓坏了他!”说话间那绿缎子直接往虎子怀里一坐,整个身子都攀在了虎子身上,伸手拿过一块酥饼:“小道长,不爱喝茶,与我吃些点心好么?”说着吧那酥饼咬了一半在嘴里,将露在唇外那一半点心往虎子的脸上凑。
那狐仙胸前两坨软肉就这么贴着虎子的身子,虎子一下子就臊红了脸,再看着那酥饼眼看着递到自己的嘴边,虎子更是慌了神!他足下一点,身子往后一靠,椅子带着上面两人都是向后倒去。虎子一手托在绿缎子腰间,另一手撑着她的肩膀,猛然发力把那狐仙推了出去。他自己则接着这一推的力气,在半空团了个身,稳稳落在地上,落地之时,匕首已经被他攥在了右手上。
“你们要干什么?”虎子左手掐了个决,备着若是翻了脸,就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那狐仙虽是被虎子推了一把,却是丝毫不狼狈,在半空如若轻飘飘的羽毛一样飘飞,也是稳稳落地。
黄绸女轻轻拍掌:“小道长真是好俊俏的身手,看得奴家心里更是喜欢了呢!”绿缎子也是不气不恼:“原来小道长喜欢这样玩耍,早说嘛!怎么玩还不是小道长你说了算,小仙全听你的。”
“小道长,您何苦动刀子呢?”那白纱裙走上来几步,“若是我们当真要害你,不是早就动手了么?在这里我们人多势众的,还欺负不了你一个外来客?我们是想与你结个缘分。”
“是啊,”绿缎子在一旁帮腔,“难得有位凡尘的男子进到我们仙府,我们这些小字辈的,盼望和你结道缘呢。”
白纱裙又说:“在世间,最是寻常,狐狸天生的媚骨,能养男子体魄的。佛家都有做欢喜禅的法门,道家更是讲究阴阳相济,黄帝还是御女飞升的呢,你有什么可害臊的呢?”
说话的时候,白纱裙盯着虎子的眼睛,虎子也望着白纱裙的瞳孔。在虎子眼里,那双眼澈如秋水、邃如幽潭,不由人让人想在多看一会儿,舍不得挪开视线。
白纱裙轻轻按下虎子手里的利刃,握住了虎子掐诀的手,身子慢慢靠了过去,在虎子的耳边吹着热风。
虎子喘息不觉粗重了起来。他觉得浑身燥热,他喜欢那狐仙在他耳边呼气嗅芳,喜欢狐仙的指尖在自己的胸口戳戳点点……他很享受这一刻,便慢慢闭上了眼。
就在虎子刚刚阖眼的时候,灵台忽然传来一丝刺痛!一阵寒意从灵台逸散而出,蔓延到虎子全身各处,将他身上的燥热一扫而空。再睁开眼,白纱裙仍然靠在他的身上,低头轻轻咬着虎子的耳垂。手搭在虎子腰带扣上,眼看要把他的裤子扒下来。这时候他明白了,他刚才中了狐仙的法术了!
虎子深吸了一口气,手向下握住了白纱裙搭在自己腰带上的手,进而单单握住了她那只手的小指。
白纱裙动作一顿,抬起身来疑惑地看着虎子。虎子冲着她一笑,只听脆生生“嘎吧”一声响,虎子猛然把那小指掰得变了形!他没松手,后撤了半步,狠狠一脚蹬在白纱裙的小腹,白纱裙被这一脚踹出了一丈多远,带倒了桌椅,打碎了茶壶杯盘!
另外两个狐仙见状可不客气,化形出利爪尖牙就要扑上来!
虎子哪能让她们近身?抖出了四张符纸在半空,手里掐诀,用力一吹,那几张符纸就像是开了刃的快刀一般闪过寒光,直奔两个狐妖而去!
可符纸还没飞到一半,一道白影闪过,竟是将那之尽数拦了下来!一个颇有威严的女声响起:“颜面丢得还不够干净吗?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