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老爷和甄夫人被他气了个倒仰。
甄夫人甚至连不让穆星和他扯上关系这事儿都忘了,站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骂道:“我先前只是猜测星星在你们家定然吃了苦,却也猜不到,你们居然心狠至此。”
这还当着外人的面呢,就一口一个小妖怪。
可见那孩子在王家过的是什么日子!
甄举人也气得不轻。
不过他比夫人冷静一些,只是沉声说道:“你要去外面宣扬我家的孩子是妖怪?好啊,我们家星星回来的时候都瘦成什么样子了,一看就是在外面被虐待了的。我们原想着替孩子积福,才不和你们计较。可现在看起来,到让你们这些人得寸进尺了。”
他吩咐道:“文英,去拿纸笔来,老爷要写一封诉状,去府衙,状告这王木匠一家,苛待幼童,现在还败坏我甄家孩子的名声。”
文管家应了一声,往外头走。
甄举人冷眼看着王木匠:“速速将人带下去,不要让这等毒物,脏了我和夫人的眼睛!”
一听甄举人说要报官,王富贵就傻眼了。
他这种泼皮无赖,一听到“官府”二字就害怕。
更听说,这甄举人和县老爷,小时候还是同窗呢,到时候,自己肯定吃不着好。
他心里暗暗叫苦:原以为能够拿点好处,谁知道甄家居然态度这么硬。
他一边又觉得自己委屈:明明是你们甄家自己说要重谢的,人来了又翻脸不认账。
再说了,他说错了吗?那孩子,不就是个妖怪吗?
他被甄府的家丁推搡着,一边见到文管家果然拿了纸笔过来,顿时慌了。
王富贵大叫道:“甄老爷,贵府上可不能这么不讲道理吧?我不过是个小民,本来家里孩子丢了就丢了,我也没想着找的。是你们家自己派人让我来甄府拿赏银的,现在又要告我,是什么道理?”
甄举人原本心里也在疑惑,穆星都回甄家数日了,那王富贵家一直风平浪静的,怎么突然就找上门来了?
他让家丁住手,询问道:“你说,是我府上的家丁,去你家,让你来的?”
王富贵连忙点头。
“你可还记得那人的模样?”
王富贵说道:“记得记得,正是穿的你府上家丁的衣裳。”
甄夫人也意识到了不对。
她吩咐文管家:“将府上的家丁小厮全都叫过来,让他认认。”
这边,顾婉音收到了消息,得知之前收养穆星的那户人家上门来闹事了。
她蹙起眉头:“那家人,之前不是打听过,对你根本不伤心吗?怎么又来了?”
穆星盘腿坐在小塌上,陪着顾巧音玩九连环,闻言说道:“王富贵一家人贪得无厌,多半是来要钱的。”
顾婉音一愣,不敢置信:“他居然还敢上门要钱?”
外头王嬷嬷进来,问道:“什么要钱?小姐缺银子使了?”
穆星闭嘴,专心教顾巧音玩耍。
顾巧音人虽然小,却很聪慧。
她隐隐察觉到姐姐和星星,面对王嬷嬷的时候,似乎和平时不太一样。
虽然不太懂这是为什么,但她也学着也不怎么搭理王嬷嬷。
顾婉音答道:“是以前收养星星的那户人家,是个泼皮无赖,来府上要钱了。”
“哎呦,这可怎么办?”
王嬷嬷一脸心疼:“咱们表少爷这么金贵的人儿,被那种人家养了就算了,那起子小人居然还讹上来了。”
她看着穆星,满脸关心:“表少爷不会害怕吧?这消息,要是传出去,会不会对表少爷不好?”
穆星看了她一眼,扭头抱住顾婉音的手臂:“姐姐在,我不怕。”
顾婉音也拧起眉头:“嬷嬷怎么在孩子面前说这种话?”
如果穆星是个胆子小的,被王木匠家虐待出了心理阴影,这会儿听王嬷嬷这么一讲,说不定就要吓出个好歹来。
再者。
“星星才三岁,小时候丢了,外人听了也只会心疼他小小年纪就遭了这么多难,能有什么不好的?”
顾婉音难得动气:“嬷嬷是越来越糊涂了。你先下去吧。”
王嬷嬷见状,立刻拿出帕子抹起了眼泪:“小姐这是嫌弃我了?也是,我老婆子从小姐八岁就到你身边了,服侍了这么多年,人老了不中用了,没底下的年轻丫头利落,早就该给人腾出地方来了。”
她一边哭一边捂着自己的左手:“我这手啊,一到下雨天就疼,真是没用。”
这话明着说自己老迈,句句都在拿情分压人。
那伤,是当年她刚来顾婉音身边不久,有一次顾婉音去给亡母上香,马儿忽然发狂,王嬷嬷为了护住顾婉音从车上跌下来落下的旧伤。
也是从那以后,她就成了顾婉音的心腹。
顾婉音心中冷笑,刚要说话,坐在他旁边的穆星开口了。
他对顾婉音说道:“姐姐,嬷嬷好可怜哦。”
顾婉音:?
王嬷嬷也放下帕子,不明白穆星为何突然来这么一句。
穆星一脸不赞同的看着顾婉音:“王嬷嬷年纪大了,手又不方便,还要天天管那么多事,好辛苦的。姐姐你怎么都不心疼她?”
他举例子:“王木匠的娘,天天就在家里享福呢!”
顾婉音福至心灵,立刻反应过来,十分愧疚的看着王嬷嬷,真诚地说道:“嬷嬷,对不起。没想到我被你照顾这样久,还不如一个小孩子看得明白。”
王嬷嬷直觉不对,想要说点什么,顾婉音压根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她握住王嬷嬷的手:“嬷嬷,星星说得对,是我太不心疼嬷嬷了。”
她扬声喊福秀灵秀等大丫鬟进来,吩咐下去:“你们快些将别院的东厢房收拾出来,给嬷嬷休养身体。”
一边又吩咐几人把王嬷嬷的差事都接过来,甚至额外安排了一个小丫鬟服侍王嬷嬷。
她语速飞快,一长串安排下来,压根没有王嬷嬷插嘴的余地。
福秀等大丫鬟虽然不知何意,却是最忠心的,连忙应了下去。
王嬷嬷瞠目结舌,急急的说道:“小姐……”
顾婉音紧紧握住她的手,眼眶微红:“嬷嬷,前些年让你辛苦了。你放心,往后,你跟在我身边,只管好好的享福就是了。”
王嬷嬷:“……”
享什么福?我哪里就到享福的年纪了?
如她们这种卖身给主人家的家仆,享福才是真的遭罪。
手里不管事,就意味着没了权力。
王嬷嬷这么些年,明面上在顾婉音院子里说一比二,暗地里在林氏面前也颇有体面,依仗的,不就是手里的权力吗?
她连忙说道:“小姐,您别这样,嬷嬷身子还撑得过去。”
顾婉音按住她的话:“嬷嬷的心意我都明白,但是我已经长大了。往后,嬷嬷只管享清福罢。”
如果不是了解顾婉音,知道这孩子有多信任自己,而穆星又才三岁,王嬷嬷简直都要以为这俩是在一唱一和故意架空自己。
她没有任何证据,更不相信自己这么些年天衣无缝的伪装哪里有疏漏。
可让她就这样放权她实在不甘心。
她还想再说点什么,一直安安静静自己玩九连环的的顾巧音打了个秀气的哈欠,揉了揉眼睛。
她扭过头,眼巴巴的看着顾婉音:“困。”
顾婉音立刻说道:“困了?姐姐守着你,巧音睡会儿。”
谁都知道,三小姐浅眠又胆小,睡觉的时候身边是不能一丁点声音的,还非要大小姐陪着。
王嬷嬷只得闭嘴,退了下去。
她人一走,顾婉音原本沉静的神情一下子鲜活了起来。
她笑眯眯的抱起穆星,在他白胖胖的脸蛋上亲了一口:“星星真厉害!”
顾巧音眼巴巴的看着:“我也要。”
她哪里还有半点困顿的模样?
顾婉音回过神来,不敢置信的看着她:“巧音?”
你居然也学坏了?
顾巧音学着穆星的样子,朝她姐姐眨了眨眼。
是她从未有过的活泼模样。
顾婉音心里一酸,将妹妹抱起来,轻轻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真好啊……”她喃喃道,“咱们都要好好的。”
大哥那边,梦中直到她去世,也一直没有得到消息,她从来到荣华镇开始,就遣人到处打听消息。
现在,只盼望着,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甄府这边,所有的家丁全都站在了王富贵面前,让他辨认。
王富贵看了一圈,摇摇头:“不是他们。”
甄举人目光一闪:“哦?你确定?”
王富贵连忙说道:“您可是举人老爷,我哪里敢骗您呢。真没有,那人很年轻,面相很凶,我昨天还想着,您读书人家,怎么会有这么凶狠的家人呢?”
甄举人和夫人对视一眼,他淡淡道:“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王富贵生怕甄举人报官,连忙指天指地的发誓:“我哪里敢欺骗您呐!您可是举人老爷,文曲星下凡!欺骗您可是要遭天谴的!”
甄夫人冷笑:“既然知道要遭天谴,怎么敢当着我们的面,诋毁我家孩子?”
王富贵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这个“我家孩子”说的是那个小妖怪。
他一万个委屈:“小人没有诋毁!他不是你家的表少爷,就是个妖怪!我就是在河边捡到他的,他的本体,是一条金光闪闪的锦鲤!”
然而这种话,谁会信呢?
如果王富贵自己不是亲眼所见,也不可能相信。
他最后还是挨了怒气冲冲的甄老爷几板子,一钱银子都没拿到手。
还被迫立下了字据,往后不得在任何地方说穆星的坏话,也不要再和甄府,和穆星搭任何关系。
不然,立刻报官。
王富贵龇牙咧嘴的回了家。
没拿到银子,还白挨了顿打,回到家又被两个女人埋怨,王富贵在家里发了好大一通火。奈何整个家里,一个是他老娘,一个是肚子里揣了个宝贝蛋的婆娘,哪个都不怂,整个家里闹得鸡飞狗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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