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3节(1 / 1)

荀谌已逐逆贼,复范城,立下了一个大大的功劳,现在整个河北除了那支没找到的贼军之外,再没有敌军了!

这个消息让袁绍的脸色稍微多云转晴了一会儿。

谋士们也立刻吹嘘了荀谌一番——最主要是通过荀谌吹主公,要不是主公派了荀谌去,范城能这么快就被打下来吗?

“除此之外,”袁绍指了指那份捷报,“友若在信中还与我说,抓了些弄虚作假的工官,若非他们中饱私囊,以我冀州儿郎之锋锐,工匠之技艺,审家三郎为将时便该复取范城!”

旁人尚且没反应过来时,审配的眼神已经动了动。

郭图悄悄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头看向主公。

“这些工官这样大的胆子,”他笑道,“也不知是谁的门下。”

这个倒是很简单,工官们都有现成的供述,问什么答什么,大概是因为许攸没把这点钱放在眼里,自然也不会提前去威胁这些工官的全家老小,但现在心气不顺的主公可是随时都可能将他们夷族的。

……问是问完了,问完之后大家就沉默了。

“许子远立下了那样大的功劳,”郭图仿佛是为了给主公找台阶下,“这些琐事也算不得什么。”

有人偷偷地转过头看向他,目光很是不满。

郭图假装什么都没察觉到。

“纵使如此,”袁绍冷哼了一声,“许攸也太过乱来了!”

“许子远不过贪财罢了,念在他一片忠心,这些钱帛算不得什么,”郭图温温柔柔地继续劝解,“只要苦一苦河北世家……”

有人炸了。

“还要‘苦一苦’?!”田丰果然第一个忍不住了,“你可知道他家亲眷胡作非为到了什么地步!”

“岂止亲眷!连他家的家奴都是如此!”

“不错!真是太过妄为!”

接二连三的声音从这群谋士中迸发开来,忽然之间,那些曾经与许攸亲亲热热的人都换了一副面孔!

“上半旬还听说他家当街打死了人!”

“他家的家奴驾车出行时,都要县府为他开路哪!”

郭图瞥了一眼上首处的袁绍和小公子,忽然叹了一口气。

“切莫作此骇人之论,”他伸出了一只手,轻轻地摆一摆,“咱们三公子外出时,也不过轻装简行,许家人如何会这般僭越?”

袁绍的眼睛忽然微微眯了一下。

很不显眼,但郭图还是注意到了。

第474章

袁绍坐在那里,谋士们一言不发地静待他下令,顺便也将那些倒霉的工官带下去时,他仍然只看着那一封文书在发呆。

他换了一件衣服,一件与之前颜色截然不同的衣服,他跑出城时穿着一件墨蓝镶金的袍子,现在就换了一件大红的,红得简直要烧起来,将那些很不堪的回忆都烧掉一般。

但那毕竟是烧不掉的,他在回城这一片狼藉的路上看到了,在焦黑的粮仓上看到了,在众人的眼睛里看到了。

而他麾下那几十万兵马又那样无能,令那支贼军悄悄地跑得不见踪影,不能用一颗颗人头来洗清他的耻辱,那他只能在心里想一想,究竟要怎么做了。

毫无疑问,那是刘备的兵马,不一定属于哪一个武将,但总归如果能杀了刘备,袁绍是一定能出了这一口气的。

这也是许攸曾经反复向他保证过的,他保证只要由他来统领大军,不仅前线会捷报频传,后方也会安如磐石。

——被一把火烧了的磐石,袁绍冷哼一声。

许攸与刘备陆廉僵持住了,虽然没吃亏,但阵线也没有快速突进,天气渐冷,他的儿郎们虽然可以跨过黄河,但幽州的粮草和兵卒无法通过船舶快速行进在黄河上。

现在他又受了这样的奇耻大辱!

这些郁愤积压在他的胸中,让他越来越愤怒,并且很快找到了需要为之付出代价的那个人。

“许攸竟如此肆意妄为!”

郭图看了一眼身边的人,很快逢纪接收到这个眼色,抑扬顿挫地哀叹了一声。

“霍光那样的忠臣,也有妻不贤子不孝之事啊,也未必就是许子远之过。”

袁绍的脸又黑了一层。

……这次连身旁的郎脸色也不太好了。

霍光当然是忠臣,但想想他有废立之能,这肯定也不是主君们想看到的。

不过袁绍到底还是个很宽仁的人,他总不乐意对自己的臣属太过苛刻,尤其许攸也为他立了几个大功,现在谋士们的话语又向着另一个方向引导过去,袁绍也就顺着那个方向开口了。

“如此,便劳烦审正南去看一看吧。”

“主公仁厚!”有人立刻起了个头,不仅审配看起来很满意,其他人也都很满意的样子。

郭图也赶上奉承了一句,“许子远若知主公这般,敢不以死报耶?”

主公脸上那层黑云渐渐散开了,他轻轻地哼了一声。

“只盼他知道我的苦心,不要辜负了我才是!”

这份苦心比审配的车驾更早传到了邺城,毕竟审配是个上了岁数的中年文士,一天一夜这么往返颠簸很是吃不消,而那些信使是快马加鞭,不消几个时辰就跑回了邺城的。

消息一传出来,邺城的世家立刻就炸了!

这是什么,这是捷报!这比捷报还要捷报!比刘备投降,关陆授首,主公的大军从下邳一路打到交州还要捷报!因为前者是主公一人的捷报,这可是全冀州世家的捷报!

他们已经看许攸不爽很久了!

凭什么他就能当主帅,凭什么他就能捞到军功,凭什么他能发财,凭什么他都立功了,也发财了,还那么张狂!

不仅他张狂!他全家都张狂!这邺城阀阅世家云集,许家人看得起谁了!

踩过逢家的园子,抢过沮家的道,骂过辛家的子侄,还给田家上门拜访的儿郎当成破落户赶了出去!

哦对了!他们还打过审正南!

这些鸡零狗碎的事足以勾勒出许家的嚣张,但自然不是全冀州世家同仇敌忾想给他拽下来的主要原因。

主要原因就一个:他要是不下去,别人怎么上去啊?

上一次被扯下来的是沮授,大家那时很客气,是因为沮授是个肃正内敛的客气人,但许攸可不是个客气人,他们自然也不准备客气了!

这个朴素的动力支撑着一家又一家的士人匆匆忙忙地沐浴更衣,将发冠整了又整,衣襟理了又理,一丝不苟地出门上车,然后来到城门口。

无数人就这么不约而同地守在城门处,翘首以盼,等待着审配的归来。

他们的响动甚至惊动了留在府中,处理一些公务的沮授。

这位瘦削的文士皱起眉头,有些不解,“城中何事这样匆忙?”

“大监军不知,审正南要回来了,城中那些豪族都赶去告状呢。”

沮授的眉毛展开,又一次皱紧,“告谁的状?”

“自然是许子远家人的,这数月来行止狂谬,都看在众人眼中哪!”侍从愤愤道,“连大监军的车马,他们也敢抢道,岂不是无法无天之辈!”

“这有什么,”沮授听完又低下头,准备继续处理庶务,“许子远为明公出征,他的家人自当受些厚待,这般琐事待此战已毕,再论不迟。”

“话虽这么说,但听说这是主公的意思……”

“主公想不到的,审正南岂能想不到呢?”

他只写了几笔,外面又传来十分嘈杂的跑步声,呼喝声,以及民众一浪高过一浪的叫好声。

沮授猛地抬起头来,眼睛里一片惊骇!

无数人将许攸那座大宅围住了,里层外层,水泄不通。

最里层的自然是士兵,但论围在门口的人群而言,士兵最多只算十分之一。

全邺城的人都跑过来了!

士兵在里面,士人在中间,士人有骑马的,有坐车的,有搬了马扎的,往士兵身后一站,那些小兵就很没有底气地将间隔放宽些,好让贵人们看个清楚。

士人后面自然是一排给他们牵马赶车般马扎的仆役,还有人捧着水壶,有人抱着氅衣,有人怀里揣着些丹药,站得整整齐齐。

他们个子又高,身材壮,这样密密麻麻地站了两排,这就对后面的人很不友好了。

老百姓在最外围,有人垫脚,有人搬来石头往上踩,有人干脆把自己的箩筐翻过来,可惜一脚就踩翻了,好在摔也只摔别人身上。

同理还有爬到树上掉下来的,爬到别人家房顶被拿长杆给打下来的,最后亘古不变的还是老父亲弯腰,不孝子爬上去,骑在父亲的脖子上,再伸长了自己脖子去看,一边看,一边转播。

“门开了门开了!”

“然后呢!”

“有人跑出来了!”

稚童这样嚷嚷的时候,从那一层又一层的芯子里传来底气很不足的哀求声。

有人发出了大声的嘲笑。

“你这猪狗,昨日在西市上将人家卖胡饼的女儿拽了发髻就走时,何等神气!”

“主君尚不在身边,你们这些苍头便敢这样放肆!”

那边又传来什么辩解与哀求声,但立刻被后排的百姓给压过去了。

“呸!”有人高声骂道,“你砸了我的铺子!你可还记得我吗!”

“砰——!”

“哇!!”

“怎么样了!”父亲垫了垫头顶的熊孩子,“那里面怎么样了!”

“那人被一个穿甲的贵人一鞭子抽在脸上,两个士兵立刻将他架走了!”小娃子又看了一会儿,人群也忽然跟着动了动,“哎呀!有许多兵卒冲进去啦!”

人群似乎很想往里挤,但被那群健仆拦着,急得只能跺脚。

“儿啊!儿啊!”有妇人的声音在外面哭叫起来,“贵人!贵人!千万将我儿救出来啊!”

过了一会儿,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有妇人的啼哭声从里面传出来了。

“有个女人想跑,”小娃子抻脖子嚷道,“被几个男人拽住了,打倒在地上!然后那几个仆人又被士兵给抓走了!哇!她跑到门口了!”

“七娘!七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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