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在新婚之夜遇刺,幸好救了回来。
蒋文樟作为负责寝殿安危的领头人也算是从鬼门关捡回来一条命。
皇后要度过三天危险期,蒋文樟也在寝殿门口熬了三天三夜,直到苏枝儿转危为安,他才拖着疲惫的身体离开皇宫。
月色朦胧,蒋文樟推开锦衣卫所的大门。
往常热闹的锦衣卫所突然之间冷清不少,蒋文樟这才想起来,皇后遇刺,大家都入宫连轴转的值班了,累到不行,回来就直接躺了,哪里还有时间出来溜达。
新帝的脾气蒋文樟清楚,皇后便是他的软肋,若是谁不小心触到了这块软肋,小名定然不保。
即使是他。
伴君如伴虎,蒋文樟身为锦衣卫指挥使,不仅是新帝手里的一柄刀,更是他捏在掌心的玩物。
新帝若是要他死,他便看不到明天的日头。
“蒋大哥。”一道轻柔的女声响起,蒋文樟转头,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淡水。淡水一袭新制夏衫,周身照着月色淡晕,清雅丽质。
“你怎么还没睡?”蒋文樟有一瞬间的恍神。
“厨房熄火了,我怕你回来晚了没东西吃。”淡水上前,语气温柔,“我去给你做碗面吧。”
“麻烦你了。”蒋文樟也没客气,他实在是太饿了。
“好。”淡水去给蒋文樟做面,用厨房留下的唯一一个小炉子。
蒋文樟自己去洗漱,洗完澡回来后就见院子里的石桌上置着一碗面,上面卧了两个鸡蛋,还有一点素菜和荤肉。
“蒋大哥,吃面了。”淡水招呼蒋文樟吃面。
蒋文樟胃口大,动作快,一大碗面立刻就吃完了。
院子里的桂花树开了,到处都能闻到浓郁的桂花香。
淡水坐在他身边,想起三日前的刺杀事件。
“皇后娘娘如何了?”
“度过了危险期。”蒋文樟的眉头微微蹙起,像是想到了某件事。
“那刺杀的人是……”淡水声音平静至极,语气也十分和缓。
蒋文樟沉默半刻,吐出两个字,“瑶雪。”
“是瑶雪姑娘呀,她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淡水表示不解。
蒋文樟摇头,“我也不知道。”
淡水知道蒋文樟从前对瑶雪是有几分情意在的,蒋文樟虽看着冷漠寡淡,但情深专一,不然淡水也不会一头扎进去。
“我,有件事想麻烦你……”蒋文樟似乎有点难以启齿。
淡水温柔一笑,“蒋大哥你怎么这么客气,直说好了。”
“现在瑶雪的尸首被放在昭狱里,陛下没说怎么处置,皇后娘娘只说让我看着办,还说人都死了,也不要为难。”说到这里,蒋文樟一停顿。
瑶雪问,“蒋大哥的意思是……”
“瑶雪姑娘家破人亡,如今承恩侯府又被抄家,我想着替她备上一副棺木找个地方埋了,她身上的衣裳有点脏……”
淡水听到此话,眸色微微黯淡。“蒋大哥想让我替瑶雪姑娘换件干净的入殓服?”淡水猜到了蒋文樟的意图。
“嗯,不过你若是不愿意的话可以拒绝。”
淡水笑了,“这有什么不愿意的。人死如灯灭,这人都死了,还要计较什么呢?”说完,淡水又想到那位皇后娘娘,“娘娘心善,若是知道了你做的事,定然也会觉得妥帖。”
苏枝儿并非那种报复心强的人,她只是一条咸鱼,并且经历过生死后仿佛开悟。
人都死了,真的不必计较什么了。
蒋文樟吃完了面就领着淡水去了昭狱。
淡水第一次来昭狱,她扯着蒋文樟的宽袖慢吞吞地走。
昏黑灯色之下,蒋文樟微微低头看向淡水,小娘子虽长得不是倾城国色之容,但也十分耐看。
蒋文樟不自觉盯着了一会儿,等自己意识到的时候赶紧偏头。
他轻咳一声,打开牢房的门,“这里。”
“蒋大哥,你在外面等我一下。”
“你不怕吗?”
毕竟是一具死尸。
淡水道:“如果我说怕,蒋大哥你就不会让我做了?”她只是开个玩笑,不想男人郑重点头道:“嗯。”
淡水心头一跳,面颊微红,“我是学医的,怎么会怕,你出去吧。”
“好。”蒋文樟转身走出三步,然后转身道:“怕是话就叫我,我就在外面。”
“嗯。”
淡水看着躺在地上的瑶雪,曾经漂亮的女子如今面目全非,而这正是她的杰作。
“自作孽,不可活。”淡水轻轻摇了摇头,然后替瑶雪换了件干净的寿衣,又替她梳理头发,擦拭面颊。
弄好之后,淡水轻轻吐出一口气,喊来蒋文樟。
男人推开牢房的门进来,看到躺在地上的瑶雪,不知道为什么,心情无比平静,甚至没有起半丝波澜。
淡水见蒋文樟盯着瑶雪的尸首看,脸上难免露出几许苦涩之意。
“蒋大哥。”
“嗯?”蒋文樟回神。
淡水道:“再不出城的话就来不及了。”
蒋文樟给瑶雪找了一块城外的地。
那里早就已经有人等着了,帮忙把棺木放下去,然后埋上土,是金陵城内有名的丧葬一条龙服务人员。
服务人员还帮忙刻碑文,他问,“要写什么?”
淡水看向蒋文樟。
蒋文樟沉默半刻后道:“瑶雪。”
“就两个字?”
“嗯。”
“落款写谁?”
“……过路人。”
蒋文樟与瑶雪的关系就像是那两条相交的线,除了一个点外没有其它的关联。
他曾经喜欢过,可那份喜欢早就随着时间的流动而缓慢消失。
淡水站在蒋文樟身边,听到他的话下意识抬眸看他。男人站在那里,盯着墓碑上缓慢刻出来的“瑶雪”二字,神色不明。
淡水不想再看,她揪着自己的帕子,红着眼转头朝四周望去。
不远处山路拐角那里正有一个茶肆,“蒋大哥,我去买点茶水。”
“好。”蒋文樟连眼神都没动一下。
淡水动了动嘴,最终却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去了茶肆。
茶肆很小,只供应过路人喝点茶,歇歇脚,并卖一点简单的餐食。
虽然是皇城外头,但过路之人的素质也参差不齐,淡水这样一位娇俏俏的小娘子陡然出现,那些茶客们的眼神瞬间就不一样了。
大周还是一个比较封建的国家,一般出来做生意的都是男人。
因此,茶肆里百分之九十都是男性,唯一一个女性还是老板娘。
淡水要了一壶茶水,并一些牛肉小菜。
她想着先叫好,等一下蒋文樟过来能直接吃,再者,墓碑那边实在是太晒了,她被晒得有点头晕,只好先进来歇歇。
茶肆上头拉了个棚,勉强遮挡阳光。
依旧很热,淡水用帕子扇脸,她身边有茶客路过,挨着她擦了一下。淡水猛地一下起身,一双温和的眸子瞪向那个男人。
那是一个身形高壮的男子,在这些男客里最魁梧,他穿着半袖,露出粗壮的胳膊,注意到淡水的眼神,狰狞一笑。
淡水的腰部刺痛,她被捏了一把。
她虽看着柔弱,但并非柔弱之人,淡水面不改色心不跳,指尖露出一根银针。
正在此时,蒋文樟迈步走进来,他看到淡水跟这个男人对峙,面色瞬时变得严肃,“怎么回事?”
“他……”淡水话刚出口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大庭广众之下,她一个黄花大闺女……
蒋文樟见淡水说不出话来,登时面色一变,他双眸一沉,大跨步走向那个男人,当面就是一拳。
男人被打飞出去,撞到桌子。
桌子四分五裂,上头的茶盏也碎了一地。
“蒋大哥?”淡水面露吃惊。
在她的印象里,蒋文樟一直是一个十分克制的人,从未像今日这般不分缘由的打人。
“你,你居然敢打我?你知道我……”男人的话还没说完,蒋文樟一脚踩上他的脸,他的表情从侧面看过来,竟然与那位新帝阴测测的目光有三分相似。
“我今日就算杀了你都无所谓。”
蒋文樟撩开外袍,露出藏在里面的绣春刀。
华美瑰丽的绣春刀在阳光下折射出阴冷的煞气,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壮汉,眸色冷冽至极,“锦衣卫杀人,从不讲理。”
这是淡水未曾看到过的,蒋文樟的另外一面,她被震撼住了。
那个壮汉在看到绣春刀后面色就变了,可他依旧强撑着道:“你,你就算是锦衣卫也要讲理啊?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碰她了?”
壮汉说完,原本还算平静的蒋文樟立刻抽出绣春刀。
锋利的刀身划开壮汉身上细薄的衣料,抵住他的脖子。
碰她!
蒋文樟的脑子里全部都是这两个字。
他踩在壮汉身上的脚越来越用力,绣春刀也越来越深的嵌入他的脖颈里。
壮汉吓得开始求饶。
淡水见状也赶紧上前,“蒋大哥,我没事。”
蒋文樟看一眼淡水,握着绣春刀,咬紧了牙,他猛地一下把壮汉提起来,“我怀疑你是逆贼。”
壮汉:???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壮汉被提溜进了昭狱。
虽未丧命,但吓了三天三夜,出来的时候鹌鹑似得再不敢随便猥亵妇女。
关于这件事,淡水亲自过去跟蒋文樟道谢,彼时,蒋文樟正在擦拭绣春刀。
绣春刀的刀面干净极了,印出淡水那张素净的脸,“蒋大哥,上次茶肆的事情多谢你。”
蒋文樟擦拭绣春刀的手一顿,他转头看向淡水,“你,没事吧?”
淡水一愣,继而笑道:“没事啊。”
“嗯。”蒋文樟点头,然后又闷不吭声了。
淡水静站了一会儿,“我,想回姑苏去看看母亲。”
蒋文樟立刻又抬头,“什么时候回来?”
淡水摇了摇头,“或许,不回来了。”
“可是你在姑苏没有亲人了。”
淡水轻轻一笑,“这里,也没有。”
云淡风轻的一天,淡水出发了。
她不是一个喜欢强求的人,既然得不到那就算了。
“蒋大哥,就送到这里吧,你回去吧。”淡水看着身后的城门,再次跟蒋文樟告别。
蒋文樟牵着手里的马,“我,再送你一段路。”
淡水失笑,“好吧。”
蒋文樟与淡水又到码头。
“蒋大哥,你回去吧。”
“今天,风有点大,坐船或许不安全。”蒋文樟看着平静无波的河面面无表情道。
淡水:……
“蒋大哥,我真的要走了。”说完,淡水上船,然后一转身,蒋文樟也跟着自己上了船。
淡水:……
“蒋大哥?”
“我,我突然也想去姑苏看看。”
淡水上下打量什么都没带的蒋文樟,“蒋大哥,你能随便离开皇城吗?”不能,除非他不想要锦衣卫指挥使这份收入与风险并存的高薪工作了。
“我……”
“蒋大哥,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你要是想我,就来姑苏看我的吧。”
“我现在就想你!”蒋文樟脱口而出。
淡水一愣,脸上露出笑意,“我也会想你的。”
“不是,我,我,我想亲你!”
淡水:……
蒋文樟涨红了一张冷酷面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他豁出去了,“我觉得你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
直男的表白永远如此硬核。
情人眼里出西施这句话不是假的,在蒋文樟看来,淡水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皆入心头。
淡水自己也没想到,在她放弃的时候,男人突然主动出击了。
她伸手捂住嘴,眼眶含泪,“蒋大哥,你能再说一遍吗?”
蒋文樟紧张地伸手,替她擦去眼角的泪,努力将语气温和下来,生恐吓到小娘子,“再说多少遍都可以。”
“淡水,我爱你,留下来,嫁给我,好吗?”
淡水呜咽出声,她望着眼前的男人,心中压抑着的悲伤终于奔涌而出,“我愿意!”